第33章 又不是沒看過
2024-09-14 17:25:49
作者: 瓜仁草
第33章 又不是沒看過
牧真呆了一瞬。蒼厘見狀,瞭然道:「手給我。」
「嗯?」
不等人反應,蒼厘直接執起他手腕,端平,對準天際那道殺意盎然的巨掌,淡聲吩咐:「聚靈成刺,能一擊斃命那種。」
又將牧真的手指頭單獨握出兩根,眯著一眼做校準,「靈氣全部凝在指尖,我說放…」
話音未落,一道重氣猝然泵出,直直蹭過巨掌,將斜後方一座小山頭削平。
「別激動。聽我的。」蒼厘靠得近了些,腦袋幾乎偎在人肩上。他感覺到牧真的胳臂遏制不住地微顫,撇眼道,「這就怕了?」
「你快點!」牧真半眼都沒法往旁瞥,只昂著腦袋,緊巴巴瞪著遠處翻飛的巨掌。
「總得有第一次。不要慌。」蒼厘笑了笑,「何況這都不算人。」
他很輕易地瞄正了不斷翻轉並試圖攻擊鶻鷹的掌心。水浪凝就的指根下,生著一粒微不可見的青芽。
那便是甘地仙的心臟。
蒼厘一面隨著細若針尖的芽子移動,一面問,「你好了麼。」
迎接他的是一聲冷哼。
「一會兒我說放,你就放,力求一刺穿心。」蒼厘比了數下,毫不猶疑,「放!」
牧真靈氣果然充足。那一刺跨過百餘丈的距離直透掌心,破開洪波詭流,直將青芽燒作一縷虛煙。甘地仙心破道消,巨靈之掌凌空碎裂,千尺怒浪若銀川倒掛,轟然墜向大地;兩人面前的綠洲亦逐漸枯萎,散去生氣。
「結束了。」蒼厘放開牧真的手,著意道,「你心跳好大聲。」
牧真面暈怒意,牙咬了半晌剛蹦出一個「你」字來,一聲鷹唳打斷他思緒。
蒼厘仰首接了半空拋落的玄英果,想也沒想就遞到牧真面前。牧真眉心一凝,隔著果子的須葉見不遠處來了一群人,為首的正是牧懷谷。他們給先前那巨掌引來,這下得知供品安然無恙,方才鬆了一口氣。
回到問星壇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配殿燈火堂皇,烘得庭院中月見草的香氣格外濃郁。蒼厘與牧真合計,赤虎不在,往返耗時,與其回扶搖居,不如在殿裡將就一夜。但這事悄悄的,只給牧懷谷說了。怕寇馳麗要和他們一併,那就當真睡不成。
牧懷谷命人清了一間庫房出來,臨時布置一番。又備了一大桶熱湯,供兩人簡單洗漱,不隨便湊合。
蒼厘掩上房門,見牧真率先往裡間走,自在原地站定,將這專門收藏祭器的場合打量一遍。堂頂上雲石雕梁層層套著,高深莫測;四壁澆著各式晶角與珠粒,端得是沉芳凝秀,納璧懷金。
此間看過,還要往別處長眼,就聽幾道幔子後牧真喚道:「別磨蹭了!」
「你是叫我麼?」蒼厘過去,見牧真僅著薄薄一層中衣靠在桶里,蹙眉看自己。
「還能叫誰。」牧真垂眼示意,「這是聞星澗專洗祭器的泉水,於運氣有益。就在這裡吧。」
蒼厘想起邛關的鹽湖水,確實於此道存益良多。他二話不說,擡手剝了外衣,跟著浸進了浴桶。
桶夠寬敞,底下架著火,烤出縷縷楠木香氣,化作煙霧繚繞在眼前。
兩人相對而坐,蒼厘將右手遞給牧真,閉眼回憶譜子,左手憑空行棋,一子一子落在煙水之間。
直至最後一子落下,蒼厘才睜眼。他眼睫一動,細碎水珠紛紛抖落,就算與牧真相隔咫尺,也只得一個面容模糊的人形趺坐於前。
因著大量靈氣循環,室內熱霧氤氳,久久不散。桶里的水更是沸過幾遍,已從初入的肩頸落至腰部。
蒼釐整副脈絡猶若水洗,從未如此舒暢。積攢經年的蹀躞之毒終於浮出心脈,被七七四十九道棋譜鎖作一枚艷紫的印痕,在經絡間幽祟般沉浮。
要徹底化去這至毒的痕跡,還需要三年時間。
蒼厘輕舒一氣,病態稍減,瞧著鮮活了許多。他抽回手,勻著腕子讚許:「果然是聖靈子,說到做到。」
牧真聞聲開眼,隔著薄薄一層煙氣看他,一時竟如霧裡看花,錯了神,晃了魂。
明明並不真切的容顏,卻格外清晰地印在眼底。蒼厘面上余暈未散,半抿的唇瓣尤其紅,飽滿如快漲破的櫻果,只消咬上一口就會冒出甜津津的汁子。
牧真看了一眼就不能再看,緊闔眼帘心中暗道荒唐。
蒼厘見人不吭聲,當他還在調息,自個兒起身出桶,褪去濕衣,拿了塊細絹布將身體擦乾。又套上新衣,取案上的涼茶喝了一口,才覺牧真死死閉著眼,雙頰緋紅。
「你怎麼了。」
「你穿好了嗎?」
「講究,也不是沒看過。」
「我沒看過!」
「好,我出去了,你自便。」蒼厘都不和他爭,拭乾了頭髮先往榻上躺。
一躺又覺不對,道浴桶和床榻怎麼都只一個,就算不考慮他,也得考慮他們聖靈子吧。
再轉念,道或是這庫房藏著什麼秘寶,不叫他離了牧家人的眼睛才行。
蒼厘雙掌一錯,嘗試運氣。鼻息間的酴釄腥甜此刻已淡不可感,他聞見了更為複雜生動的氣息。
百味陳雜,百感交集。
好一會兒,牧真遲遲而來,拂滅燭火,放下帳子,束手束腳躺在一邊。靜默良久,兀然道:「明日儀式結束後化壺,我打算在師父那裡閉關。最近天雍府不是很太平,我怕再出簍子,身體又丟了。」
「……想得好,但沒必要這麼實誠。」蒼厘反問,「這附近有什麼常人不得進入的地方嗎?」
「問星壇下面就有一處,叫做懷星窟。」牧真坦陳,「老祭器都封存在裡面,只有星見之力才能開啟。」
「或許你聽過狡兔三窟。你在窟里閉這一關,大概更合適。」
牧真稍加思考,「嗯」了一聲。
兩人又陷入漫長的沉默。
蒼厘此時狀態極其飽滿,直接進塔都不是問題。他不睡,在黑暗中沉思。他能感覺到牧真的視線,不知人一直盯著自己做什麼。總之目前沒妨礙,他也不吭聲,直到旁邊冷不丁來了句:「她為什麼叫你小鳥?」
蒼厘裝沒聽到。
「我知道你沒睡著。」牧真咳了一聲,「再不說話我就點燈了。」
這種幼稚的威脅蒼厘聽了都懶得笑,嘴上卻配合道:「我不想回答這個問題。但你一定想聽,就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你問。」
「我的生辰在哪天。」
牧真懵了,「我怎麼知道。」
「好,你答不出來,結束了。」
「你耍賴,你也不知道我的生辰。」
「巧了,我還真知道。」蒼厘笑了笑,「立秋,風至,露始生。」
他覺出牧真的呼吸亂了。又一陣緘默,牧真驀地哼道:「那又怎樣。你不說,我以後也叫你小鳥了。」
蒼厘就莫名其妙。他睜眼瞧牧真,發覺人正肆然盯著自己,視線簡直要著火。牧真未想兩人目光交錯,當下轉開臉,蹙著眉,卻更理直氣壯:「怎麼,說不說。」
蒼厘眨眨眼,「那是我的乳名,不幸被她知道,喊到了現在。」
牧真略略一頓,居然笑了:「小鳥,挺適合你。」
蒼厘瞥見他唇角抿出的小小梨渦,一時無語。
「你不打算睡了是嗎?」
「你才不打算睡。」牧真無奈道,「你現在當真睡得著?」
「說得好。司儀的任務畢竟不同。但你有把握,倒不是不行。」蒼厘闔目道,「我睡了。」
牧真見他真的要睡,自收拾心情拉好綢被,兩臂一支,規規矩矩壓住被角。
「我也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