擁抱

  擁抱

  半晌, 沈溪亭清潤的聲音響起，趙玉妗只聽見他大大方方地說了兩個字：「自然。」

  「……」

  

  小女孩有些跳脫，不知怎的又注意到沈溪亭腰間的那枚玉佩, 「好漂亮的玉佩呀！」

  說罷，伸出手就想去觸碰。

  趙玉妗同時也在不動聲色地觀察沈溪亭, 只見他微微變了臉色，眼神之中流露出一絲慌亂。

  下一瞬，他伸出那修長如玉的手緊緊握住了泛著光華的玉佩，搖了搖頭, 低聲說：「這個不能碰。」

  他緊緊將玉佩握在手心之中，就像是握住了最珍貴的寶物一般。

  趙玉妗有些詫異。

  這塊玉佩難道對沈溪亭很重要麼？

  趙玉妗微微蹙眉，心中隱隱覺得有些怪異。

  直覺告訴她，這塊玉佩並沒有那麼簡單。

  沈溪亭是世家子弟，養尊處優, 什麼樣的玉佩沒有，怎麼會如此在意這塊玉佩？

  小女孩自討沒趣, 朝沈溪亭扮了個鬼臉就跑走了。

  趙玉妗看著沈溪亭垂著眼, 一言不發地站起了身, 他緩緩地鬆開手中緊握的玉佩，玉佩上掛著的穗子隨著他起身的動作搖曳著。

  趙玉妗看向沈溪亭，有些好奇：「這塊玉佩，對沈大人很重要麼？」

  四目相對。

  沈溪亭的眸光之中有詫異一閃而過，而後他低垂著眼眸瞥了一眼玉佩，輕聲應聲——

  「是，也不是。」

  這是什麼回答？

  趙玉妗不解, 再次看向那枚玉佩，仔細打量後, 發現玉佩雖被沈溪亭仔細佩戴著，卻也難掩磨損的痕跡，倒像是常年佩戴的模樣。

  「殿下，怎麼了？」

  「沒什麼。」趙玉妗回想起自己丟失的那塊玉佩，「只是覺得有些眼熟。」

  「眼熟？」

  聞言，沈溪亭很快擡眸看向趙玉妗，他的眸光之中隱有震顫，他欲言又止，遲疑地開口問道：「殿下若是喜歡……」

  趙玉妗微微蹙眉，聽出沈溪亭的言中之意，想也不想地打斷了他，「不必了沈大人，我不喜歡奪人所愛。」

  沈溪亭看著趙玉妗邁步往前走，她的背影清瘦，他愣在原地，久久沒有回過神來。

  半晌，趙玉妗停了下來，有些疑惑地回頭看向他——

  「沈大人，不走麼？」

  「……」

  他在做什麼？

  沈溪亭搖了搖頭，沒忍住輕嘲出聲，下一瞬，他臉上重新掛上溫和地笑意，邁開步伐跟上了趙玉妗。

  *

  梧桐客棧。

  等到二人走到門口，趙玉妗才發現與沈溪亭隨行的老僕早已等候在客棧門外。

  沈溪亭的老僕看上去面容和藹，朝他們走了兩步，先是恭敬從容地向趙玉妗行了禮，又看向沈溪亭，「長公子，客棧正好還剩下兩間上房，已經定下了。舟車勞頓，不如公子……和姑娘先到二樓坐下歇息歇息，喝口茶？老奴已經打點好了。」

  「好，辛苦了，你也先去休息吧。」

  「是。」

  隨後二人在客棧二樓憑窗的位置落座。客棧小二很快端來一壺清茶，沈溪亭緩緩為趙玉妗斟上茶水，將茶盞輕輕地推到她的面前。

  「殿下，請。」沈溪亭溫和出聲，「一路舟車勞頓，今日就委屈殿下在鎮上的客棧稍作修整，明早我們再啟程前往書院。」

  趙玉妗飲了口茶，看向沈溪亭：「還是多謝沈大人救了我，只是，昨日至現在，沈大人為何都不曾問我究竟經歷了何事？」

  聞言，沈溪亭只是垂眸笑了笑：「殿下若不說，下官不會問。」

  趙玉妗聽到這，露出淡淡的笑容。

  沈溪亭言談舉止皆溫和有禮知進退，看來他和傳聞中真是一樣，不僅滿腹珠璣，還能洞察人心，就連對待孩童和下人也皆是平易近人。

  趙玉妗在沈溪亭面前倒是覺得放鬆不少，不用像對待太子那樣小心翼翼。

  趙玉妗望向窗外，只見梧桐鎮的街上人群熙熙攘攘，一派悠然的景象。

  此時已到梧桐山，百姓居所，想必那些追殺她而來的死士已經不會再來。

  只是……

  鶴守玉……

  想到這，趙玉妗漸漸握緊手中的茶盞。

  胸口隱隱發悶，有些喘不上氣來。

  鶴守玉，你可千萬別死。

  察覺到趙玉妗的異樣，沈溪亭輕聲問道：「殿下在瞧什麼？」

  「沒什麼，我只是覺得梧桐鎮倒是愜意，是個好地方。」

  「此次前往書院進學，殿下身邊沒有帶侍女隨行伺候麼？」

  「……」

  趙玉妗沉默不語，她當下並沒有打算將自己遇刺之事告知沈溪亭。

  她與他並不相熟，也未曾到交心的地步。

  剛欲尋些言辭敷衍過去，卻猛然瞧見人群之中閃過一道極為熟悉的身影。

  與此同時，沈溪亭從袖口之中拿出一隻小巧的白色瓷瓶，是他方才在成衣鋪中等趙玉妗之時在對面的藥鋪買的膏藥。

  他見趙玉妗額角有一塊青紫尚未褪t去，想必是磕碰到了。

  「殿下，這是……」

  只是還未等他說完話，趙玉妗就倏然站起身來，竟失手打翻了桌上的茶水，就連茶水將她的新衣打濕了一塊她也渾然未覺。

  沈溪亭面露驚詫：「殿下？」

  而後，趙玉妗便變了臉色轉身飛快往客棧樓下跑去。

  沈溪亭趕忙跟著她站起身，緊緊跟在趙玉妗身後走下樓。

  他的目光緊緊鎖在趙玉妗的清瘦的背影上，只見她猶如一隻抓不住的翩翩蝴蝶，提著裙擺小跑著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

  沈溪亭不明所以，卻也加快了腳下的步伐，神色難掩焦急，他張了張唇想喚她，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他該叫她什麼好呢？

  沈溪亭目光一直追隨著趙玉妗的身影，街上人不知為何多了起來，他不停地避開，不斷地說：「請讓一讓。」

  可他還是被擋住了去路，只能看著趙玉妗漸行漸遠，就快要消失在他的眼帘之中。

  下一瞬，在看到眼前的場景之後，沈溪亭的瞳孔猛地放大。

  他看著趙玉妗從背後拉住了一位玄衣少年的手。

  那人束著墨色的長髮，髮帶隨風肆意飄揚。

  玄衣少年的神情冷若冰霜，在看到趙玉妗之後，先是一愣，而後垂眸綻出笑容，臉上冰冷神色猶如冰川化開，就連他臉上濃濃的倦色也仿佛在瞬間一掃而空。

  不知二人說了些什麼，趙玉妗竟然猛地撲進了少年的懷中。

  沈溪亭唇邊的笑意徹底戛然而止。

  他難以置信地看著兩人在人來人往的街巷之中相擁，就像是交頸的鴛鴦，玄衣少年很快伸手回抱住她，將下頜輕輕抵在她柔軟的發頂之上。

  他的心一點一點沉了下去，如墜冰窟。

  *

  鶴守玉從破廟離開之後，他已渾身是血，外袍還未乾透，他只能強忍著不適，扒下其中一個死士的衣服換了上去，而後又馬不停蹄地往梧桐山的方向趕。

  他循著趙玉妗留下的馬蹄印一路追過去，卻在山谷之中發現馬蹄印消失了，只剩下馬車的轍痕。

  他下意識覺得不安，生怕趙玉妗遇到危險。

  他又跟著轍痕一路到了梧桐鎮，尋了她一路。

  他疲憊不堪，卻又不得不打起精神。

  可他一直沒有看到她的身影，他愈發覺得焦躁了起來，他垂下眼眸，心中在不斷地責怪自己，為何會讓她遇到這樣的事情？

  為什麼，要讓她一個人。

  ……

  他懊惱不已，第一次體會到了什麼叫做後悔。

  鶴守玉疲憊地繼續往前搜尋著趙玉妗的身影，直至他的手忽地被人牽住。

  熟悉的聲音再次在耳畔響起——

  「鶴守玉！」

  他轉身的一瞬間，看到趙玉妗眼眸從擔憂到欣喜，隨後她就就直直地撲進了他的懷裡，伸出手抱住了他。

  「真的是你！」

  「……」

  鶴守玉久久沒有回過神來，懷中人身體柔軟，將頭埋在他的脖頸處，她長長的眼睫掃動著，莫名地讓他覺得有些發癢。

  而後，鶴守玉有些僵硬地擡起手回抱住她，終於扯了扯乾澀的唇，露出了久違的笑容，「嗯，是我。」

  「你沒死！」

  他就知道。

  鶴守玉垂眸，沒忍住輕嘆出聲，問：「我沒死，公主好像很失望？」

  「我可沒有！還好你沒死，不然的話，我真的會——」

  鶴守玉眸色一動，啞聲追問：「公主會如何？」

  趙玉妗悶悶地開口：「你若死了，我就會找個新人來頂替你的位置了。反正你那麼厲害，離開公主府肯定也有更好的出路。」

  鶴守玉一愣，隨即垂眸笑出聲，「那應當是不會有這個機會了。」

  鶴守玉的手仍輕輕且虛浮地搭在趙玉妗的腰間。不知緣何，鶴守玉隱隱感覺有一道目光正緊盯著自己。

  良久，他總算緩緩擡眸，視線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與佇立在不遠處的沈溪亭四目相對。

  只見那人的目光直直地鎖定在趙玉妗身上，臉色蒼白。

  鶴守玉下意識地心頭湧起一股莫名的不適，眉頭微微蹙起，心中有一股莫名的情緒作祟，然而，他卻不知這是為何。

  鶴守玉伸出手，將懷中人抱得更緊了些。

  趙玉妗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弄得有些詫異，微微仰頭看向他，卻見他眸色沉沉，順著他的目光回頭看去，卻發現不遠處的沈溪亭。

  不知沈溪亭在那看了多久。

  趙玉妗這才如夢初醒，迅速從鶴守玉的懷中逃出，後知後覺地想起是自己主動抱住了鶴守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