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紅

  臉紅

  一盞茶後。

  福滿樓二樓角落裡的廂房內。

  三人坐在一處，柳如煙叫來小二點了茶，看向趙玉妗，「姑娘還想吃什麼？」

  「就這樣吧，不用破費了。」

  「無事的，你們一路奔波，想必也餓了。」

  柳如煙又點了幾樣糕點，小二出去關上了門，柳如煙將懷中的藥包放在了桌上。

  趙玉妗掃了一眼，故作驚詫地開口道，「這是德善堂的藥？」

  「正是。」柳如煙柔聲道。

  

  「姑娘是……生病了嗎？」

  「不，是我的娘親病了。」柳如煙輕聲嘆了一口氣，「姑娘，你當真要去德善堂嗎？」

  「是，我就是想為我兄長開一副藥方，回去之後哪怕我們自己抓藥也行，鄉下的藥倒是沒有那麼貴。」

  柳如煙搖搖頭，「德善堂的藥方很貴，不是你們能買得起的。」

  「那我就做小工抵債！」

  「……跟銀子無關。」柳如煙神色惆悵，「是因為德善堂的藥方不是用銀錢來換的。」

  「那用什麼？」

  「姑娘身上最珍貴的東西。」

  「什麼？」

  柳如煙淡笑著，「姑娘不知道的，就是最珍貴的。今日既然遇到你們，也算是冥冥之中的緣分，我想說的是，二位貴人為何要攪入這渾水之中？」

  貴人？

  「……」

  趙玉妗不明所以地看向鶴守玉。

  鶴守玉淡淡道，「你知道我們是誰。」

  「是，那日，我在水雲汀見過二位。」柳如煙看向戴著帷帽的趙玉妗，「我喜歡香料，姑娘那日來水雲汀雖然是男子扮相，但與姑娘擦肩而過之時，聞到了姑娘身上特別的香氣，儼然不是一個男子身上該有的薰香，故我那日才駐足看了姑娘一眼。」

  「……」

  趙玉妗沉默了，所以柳如煙早就認出來她了，她還在柳如煙面前演得那麼起勁？

  「既然如此，就開門見山吧。」

  趙玉妗乾脆摘下帷帽放在桌上，直直地看向柳如煙。

  柳如煙第一次看到趙玉妗女子的扮相，眼中流露出一閃而過的詫異和欣賞，「如煙識人無數，姑娘和公子一看就不是普通人，還請原諒如煙直言不諱，敢問姑娘所謂何事？」

  「我有一樁穩賺不賠的買賣，你做不做？」

  柳如煙聞言愣了片刻，旋即笑出了聲，「如煙如今已經不缺銀子，也不想再賺銀子了。」

  「不，得益的不是你，但是我可以肯定，你會跟我做這樁買賣。」

  柳如煙擡眸，隔著薄紗與趙玉妗四目相對。

  接下來，在聽到趙玉妗所說之話之後，她為之震顫了很久，她難以置信地看向趙玉妗，只見眼前的女子神色飛揚，眉眼中充斥的是與生俱來的自信與篤定。

  柳如煙啞然了很久。

  半晌後，柳如煙看向藥包上寫著的德善堂字樣，眼眸之中卻似漸漸有光芒亮起，她低低出聲道，「好，這樁買賣我與姑娘做。」

  說完話，柳如煙沒有久留，只是俯身衝著趙玉妗行了禮，「如煙恭候姑娘佳音，屆時，如煙會答應姑娘的一切條件。」

  留下這句話之後，柳如煙很快便起身離去了。

  只剩下趙玉妗和鶴守玉兩人。

  方才趙玉妗對柳如煙說的話仿佛迴蕩在耳邊，鶴守玉側目，卻看到趙玉妗正悠然自得地吃著福滿樓的糕點，柳如煙很大方，提前付了銀子，還給趙玉妗點的是福滿樓最貴的糕點拼盤。

  那些糕點都是趙玉妗愛吃的。

  柳如煙走後，趙玉妗重新戴上了幃帽，又叫來小二要了一些白糖灑在那些糕點上。

  這樣真的好吃嗎？

  鶴守玉也不明白，為什麼趙玉妗這麼嗜甜。

  「方才公主說的是認真的麼？」

  「認真的啊。」趙玉妗頭也不擡，邊吃糕點邊露出滿足的笑容，「嗯，這個也好吃。」

  鶴守玉眼睫低垂，他有些看不明白眼前人了。

  她到底為了什麼？

  半晌後，鶴守玉猶如一潭冷泉般的聲音響起，「……德善堂，公主原可以不管的。」

  「所以呢？」

  「公主為了什麼？」

  「……」

  趙玉妗手中的動作一頓，擡眸看向鶴守玉，見他神情認真地看著自己，眼神之中的洞察之意再明顯不過。

  趙玉妗輕笑出聲，「上輩子造孽，這輩子贖罪。可以麼？」

  鶴守玉皺眉，「什麼？」

  趙玉妗唇邊的笑意淡了下去，她看著鶴守玉那雙如墨玉一般的眼眸，他的眼睛生得很漂亮，是她見過最好看的一雙眼眸，讓人不自覺想要沉溺其中。

  上一世，她就這樣無數次與他對t視。

  「……沒什麼，你不會懂。」

  鶴守玉很快就回答她，「你不說，怎麼知道我不懂？」

  「……」趙玉妗也沒想到鶴守玉會這樣說，有些驚訝地看向了他，一時間心緒萬千，她抿了抿唇，「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鶴守玉一字一頓，吐字清晰，「懇請公主，告訴臣，到底所求為何？」

  看來他又犯倔了。

  不給他一個答覆他是不會罷休的。

  趙玉妗點點頭，「……好，我告訴你。為了拯救。」

  「拯救？」

  「方才柳如煙說那呂郎中每隔兩日都會去一趟將軍府送藥，可是馮升身體康健，日日練兵，怎麼會吃藥？你說，那個呂郎中是去見誰？」

  「……馮升有兒子。」

  「沒錯。」趙玉妗笑了笑，「我還見過他，他是太子的狐朋狗友，日日恨不得廝混在一處。」

  鶴守玉靜靜聽趙玉妗說著。

  「最重要的是，柳如煙方才說，德善堂的藥方雖然說貴，但是卻不是銀錢可以買的，要用姑娘身上最珍貴的東西。你說是什麼？」

  「剛才……」

  「剛才故作不知，是因為我想表現得矜持一些。」趙玉妗懶懶一笑，「怎麼，鶴大人知道是何物？」

  鶴守玉啞口無言，「……你。」

  「鶴大人害羞了？」

  「……」

  「又要說我不知羞？」趙玉妗唇角勾起，忽地湊近了鶴守玉。

  鶴守玉微微蹙眉，不知道她為何就靠近自己。她那張精緻的臉龐上漸漸在眼眸之中放大，她的神情生動，那雙美麗的眼眸之中暈染著笑意與揶揄。

  「做什麼？」

  「鶴守玉，我有話要跟你說。」

  「……」

  不知為何，鶴守玉感覺到心忽然跳得快了許多。

  他抿著唇，板著臉，「什麼話，不用靠近也能說。」

  「我想說的是……你臉好紅啊。」

  ？！

  鶴守玉隱忍著別開視線，不看趙玉妗那得意洋洋的嘴臉，「……不可能。」

  「怎麼不可能？」趙玉妗伸出手忽然貼上他的手背，幽幽道，「要不要，你自己摸摸，你的臉有多燙？」

  「……」

  鬼使神差地，鶴守玉飛快地伸出手碰了一下自己的臉。

  下一刻，趙玉妗靠著他開懷地笑出了聲，「哈哈，你還真信了，傻子！」

  眼前人忽然不說話了，趙玉妗疑惑地看向他，「我的長吏大人，你不會生氣了吧？」

  久久的沉默過後，鶴守玉垂眸看向趙玉妗，淡淡道，「公主和長吏，不應該靠得這麼近。」

  趙玉妗皺眉，「為什麼？」

  「關於公主的流言本就多，公主應當……克制一些。」

  「……」趙玉妗被鶴守玉逗笑了，「克制？難道我們現在很放肆嗎？」

  「……強詞奪理。」

  「我說錯了嗎？別忘了，到了公主府，你生是我的人，死——也是我的鬼。」趙玉妗直直地看向鶴守玉，唇邊的笑容收斂起來，「難道鶴大人，也會懼怕流言麼？」

  *

  二人回府之時，倒算是沒有爬樹了。

  鶴守玉好像在故意報復她，換了另一種方式——

  爬牆。

  趙玉妗正面無表情地坐在公主府後門的圍牆之上，她隔著幃帽低頭看向已經瀟灑落地的鶴守玉。

  而鶴守玉則從善如流地拍了拍衣袍上的灰塵，而後擡頭看向趙玉妗，像是不解一般，發出無聲的質疑。

  鶴守玉不明所以，「公主怎麼不跳？」

  「……你說呢？」趙玉妗冷笑一聲，「你是在報復我吧？」

  「臣為什麼要報復公主？」

  又開始了。

  趙玉妗皮笑肉不笑，「誰是公主？我嗎？你見過哪個公主像我這樣要翻牆才能回家的？」

  「公主府外這幾日皆有人暗地把守著。」鶴守玉面色平靜，一本正經地說：「正門側門都不能走，只剩下一個狗洞了。公主不能鑽。」

  「……」

  她說要鑽了嗎？

  趙玉妗咬牙切齒，「那怎麼不能像出去時候一樣爬樹？」

  「想帶公主體驗一下爬牆。」

  「……」

  好。

  好得很。

  「你如今巧舌如簧啊。」趙玉妗看向鶴守玉，微微眯起眼，「這麼高的牆，我怎麼跳？你是想今日不經意間跑進幾隻野貓到你那一塵不染的房中，順帶再抓爛你的衣服麼？」

  「……」鶴守玉沉默了。

  半晌，鶴守玉又朝她走近一步，「方才是開玩笑的，公主跳吧，臣會接住你。」

  「這還差不多。」趙玉妗勾唇，「哎呀，但我忽然覺得這上面風景還不錯，不然我在這上面看看風景吧。一會兒再下去，你就站在這裡等著我。」

  「……」

  鶴守玉閉了閉眼。

  是他錯了，他怎麼會有妄想讓趙玉妗認輸的想法？

  「方才……是臣錯了。」鶴守玉艱難晦澀地開口。

  「鶴大人！你說什麼？」趙玉妗轉了轉眼睛，「這上面太高了，我聽不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