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
2024-09-14 17:14:06
作者: 稚夏
重生
趙玉妗原以為這只是她尋常一日中的插曲,她沒有也沒興趣去告發這件事,照樣沒心沒肺地過著自己瀟灑的日子,只是翌日,她聽到灑掃宮女和妙珠的一陣竊竊私語。
她聽到一個讓她瞬間僵了臉色的消息——
蘭美人死了。
暴斃而亡。
是誰幹的,再明顯不過。
鶴守玉殺了她。
那夜夢裡,蘭美人死了的消息在她的腦海中迴蕩,她不知為何竟然夢到鶴守玉給她端來一杯鴆酒,不過這是他給她的最溫柔的一種死法。
夢裡,她嘗受了各種話本里見過的酷刑。
她大聲喊救命,鶴守玉卻恍若未聞。
「不要——」
她猛地吸了一口氣從夢中驚醒,睜眼的一瞬間對上的卻是一雙平靜無波的雙眸。
那人低垂著鴉羽般的眼帘,正低頭無聲地注視著她,眼底之中流轉的微光映著她驚慌失措的神色。
周遭的一切似乎就此停滯住了。
她的視線從那雙無比熟悉的雙眸落在他高挺的鼻樑上,接著是他微微抿著的薄唇,他線條流暢的臉上神色淡漠,就連看著她時都不曾輕易流露出任何情緒。
鼻尖側的那枚淡淡的痣,巧妙地讓他的臉柔和了許多。
縈繞在她鼻尖的是一陣清幽微苦的菖蒲香,熟悉的香氣很快安撫了她此刻的情緒,正在她出神之際,頭頂傳來猶如冷泉般流動的聲音——
「公主醒了。」
趙玉妗一身白色衣裙像似有一層清霜籠在周身,長長的墨發被那隻不知戴了多少年的木簪挽著,面色蒼白。
聽到他的聲音後,瞬間,死前的記憶如潮水一般在趙玉妗腦海之中翻湧,揮之不去。鶴守玉三個字幾乎要從她的口中脫口而出。
而她也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正毫無防備地仰躺在他的腿上。
下一刻,她丹唇微動,唇角也忍不住微微顫抖,叫出了他的名字——
「鶴守玉?!」
「是我。」
鶴守玉聽到她喚自己的名字後眼眸有稍縱即逝的情緒划過。
「你怎麼在這!」趙玉妗大驚。
鶴守玉聞言皺眉,而後面無表情地說道:「公主喚臣入殿稟報近日沉雪閣內近況,臣說了幾句公主就說犯困,還強行枕在臣的腿上睡著了。」
她?強行?枕著他?
她不是死了嗎?
見她醒來,鶴守玉攏起手中的一卷書冊,淡聲道:「公主既然醒了,就請起身吧。」
「我不是死了嗎?」趙玉妗喃喃道。
「……做噩夢了?」
趙玉妗想起自己死後看到的那些場景,瞬間臉色慘白。
鶴守玉看向她的眼神忽然停住了,目光落在她順著她鬢角滑落的那一滴冷汗。
而後,他微微擡起的手又不動聲色地收回,看著她問道,「夢到什麼了?」
「我……」
趙玉妗下意識就想回答他的問題,可是想到上一世的和他的種種,她又飛快地皺起了眉。
內心深處潛藏已久的怨恨快要把控不住,趙玉妗的手顫抖著,可她不可能這樣暴露出自己的情緒。
不管是何時,他都好像是戴著一張面具在和自己相處,不曾摘下來過。
趙玉妗冷下了臉色,強壓住自己內心的憤恨,視線別開不願再看鶴守玉,冷笑答道——
「我夢到在天都遇到了一個翩翩公子,把他帶回公主府做我的面首了。行了?」
聞言,鶴守玉眼神微暗,「是嗎……那為何夢裡喊的是臣名字。」
「……」
趙玉妗啞然,一口氣哽在喉嚨,她無言以對了。
但趙玉妗怎麼肯就這麼落了下風,她不加思考,混帳話也脫口而出——
「與你何干?叫你名字是因為……你在夢裡涕泗橫流地求我別拋棄你,你不要告訴本宮你真的和夢裡一樣吃醋嫉妒了?畢竟現在京都之中人人皆言你是本宮的面首……之一。」
鶴守玉在聽到最後兩個字後,原本平靜如沉靜湖面的臉色也忍不住慢慢裂開。
「面首?」鶴守玉的眼睫微微顫動著,長睫在他眼下投下淡淡的陰影,「臣為公主府長吏三年,並無如此荒唐——請、求。公主不要再說如此玩笑。」
而後,鶴守玉伸手輕輕將枕在自己腿上的趙玉妗推開,趙玉妗就這麼從他的腿上滾落在地上。
荒唐?
趙玉妗頓時沉下了臉,「鶴守玉,你敢推本宮?你簡直放肆!」
鶴守玉卻早已習以為常,恍若未聞一般利落起了身,他身上的衣擺隨著他的動作如流雲一般,他身姿挺拔,看上去絲毫不像一名籍籍無名的公眾府長吏,反而像是矜貴無比的世家公子。
鶴守玉無視了躲在門外探出頭偷聽的妙珠,側身而過,「閣內還有諸多事物要忙,我先退下了。」
以往趙玉妗屢次挑釁他,只要他生氣了就會這樣。
連臣都不自稱了,直接說我了。
趙玉妗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差點踩到自己的裙尾,而鶴守玉卻如同一縷清風一般步履不停地離開了她的視線。
這時,耳邊忽然傳來一陣熟悉俏皮的聲音——
「我的好公主?」
趙玉妗愣住,朝聲音的方向望去,只見梳著兩個雙平髻的綠衫女孩正在門口無比燦爛地沖自己笑。
妙珠?
真的是她!
可鼻尖無比清新的空氣,還帶著方才鶴守玉身上殘留的菖蒲微苦的清香,鬢角邊吹拂而過的微風,都在告訴她一切都是真的。
她真正意識到,她活了。
她t真的活了。
「我的好公主,怎麼動怒了?是不是鶴守玉那個死人又惹公主生氣了?」妙珠連忙伸手拉住呆呆站在原地的趙玉妗,又十分殷勤地拍了拍趙玉妗衣裙上的灰塵。
「公主?你怎麼了?怎麼發呆了?」妙珠一頭霧水地伸出雙手在趙玉妗的眼前使勁搖晃著。
下一刻卻被趙玉妗伸出手一把捧住了臉,「妙珠?」
妙珠此時也不過十三歲,嬰兒肥的臉上還帶著些許錯愕的表情,「唔……公……公主怎麼惹?」
「我的好妙珠!」趙玉妗鼻尖泛酸,失而復得的感覺、還有上一世對妙珠的濃厚愧疚感一齊涌了上來。
趙玉妗揉了揉妙珠的臉,而後用力將她擁入自己的懷裡,終於沒有忍住嚎啕大哭起來,再無平日裡金尊玉貴的公主模樣,像個八歲孩童一般大聲啼哭著。
悲壯的哭聲之中還帶著些許慘然。
「公主?你你你……你怎麼哭了?」妙珠被趙玉妗嚇到,她們的公主殿下可是在她們面前從未掉過眼淚的,這是怎麼了?
妙珠以為是鶴守玉的原由,惡狠狠地開口,「公主你等著,我這就去找鶴守玉算帳!叫上幾個小廝把他痛扁一頓!打得他下不了床!給公主解氣,怎麼樣!」
趙玉妗抽泣著,斂下眼中一閃而過的暗色,「嗚嗚嗚,我的妙珠,你糊塗,打他做什麼?他好歹是我公主府唯一能幹這麼多年的長吏了,你把他打跑了,誰給我幹活?」
既然讓她活了。
她絕對不可能再讓鶴守玉得逞,她倒要看看,他究竟是為了什麼?
「……」
「公主?」
此時,門外越珠捧著一盞冰碗走了進來,看著公主和妹妹抱成一團,一時間也有些詫異。
「越珠?」
「公主,你醒了。方才我去給你弄冰碗了,公主快來,消消暑。」
越珠對看到趙玉妗躺在鶴守玉腿上小憩這件事絲毫不在意,只是溫柔地笑著,伸手將妙珠拉出趙玉妗的懷中。
妙珠有些不樂意,但是除了公主之外,她最怕的就是越珠了。
「我也想吃冰碗。」妙珠看著冰碗垂涎欲滴。
趙玉妗直接將越珠端來的冰碗放在妙珠面前,「給你吃!」
而妙珠看見越珠在公主背後對自己笑得一臉和善,心下一瘮,見狀連連搖頭,「算了算了,我不吃了,公主吃吧。」
「真不吃?」
「不吃了不吃了!」
「公主最怕熱,還是請公主先用吧。」越珠至此露出滿意的笑容,「公主千萬別再縱著妙珠了,昨日妙珠就是因為吃了冰碗,又肚子疼了一晚。」
隨後,趙玉妗在妙珠和越珠的注視下,緩慢地開始吃起了冰碗。
冰涼的甜瓜入口,趙玉妗才有些真正回過神來。
就在這時,門外忽然傳來府中婢女的聲音。
「什麼事,進來說話吧。」越珠替趙玉妗傳話道。
「稟公主,宮中派人傳話……姝妃娘娘請您進宮一趟。」
姝妃。
趙玉妗聽到這兩個字,舀著冰碗的手頓住,很快心裡波濤翻滾,她沉默了半晌,又恢復往日裡的神情,「知道了,你下去吧。」
婢女畢恭畢敬地頷首退下,不敢多看趙玉妗一眼。
「姝妃娘娘請公主進宮,肯定是想公主了!」妙珠笑道。
趙玉妗在內心忍不住感嘆,要是妙珠知道姝妃和當初說自己是災星降世的妖道有所勾結,估計會比自己更加憤恨吧?
姝妃,是了。
這時候她還是姝妃。
她與母后是閨中密友,卻是一同入宮,一開始父皇對姝妃還是不冷不熱,可以說是壓根沒有注意到這個人,後來好像是因為母后的引薦,姝妃才開始逐漸嶄露頭角。
姝妃對她極為關懷,容色雖不是絕頂艷麗,卻也是看起來善良端莊的大家閨秀。都怪上一世她識人不清,居然被姝妃騙了這麼久!
「姝妃娘娘怎麼這時候請公主入宮?現在外面日頭大著呢,要麼公主晚些再進宮?」越珠看了一眼外頭的天氣,關切地詢問道。
「無礙。」趙玉妗笑笑,笑意卻不達眼底,「我也有點想姝娘娘了。」
雖然上一世至死她也不知姝妃究竟還做了什麼,但是——
這一世,她一定要親自揭穿姝妃的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