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羅場

  修羅場

  她還是第一次看見祝聽廊這幅樣子, 一時間有些無措，抿了抿唇，掙了下手腕, 聲調軟下來，像是在哄人：「我一直都有看見你呀, 你先放開我, 外面還有人等著呢。」

  不知道是不是在密閉空間待久了的原因, 許淮霧感覺有點兒頭暈目眩，在無人發現的角落，攝像頭不在的地方, 她呼吸間全是他帶著酒氣的溫熱氣息, 她一直覺得他的頭髮看著很柔軟，但沒想到，扎在皮膚上還是能激起一陣細密的麻癢。

  門從裡面打開, 迎面撞上宋聞祈, 她實在找不到理由敷衍他, 也清楚自己其實裝得很一般, 只是垂下眼帘，小聲地喊了聲，「哥。」

  「找到了？」宋聞祈也沒拆穿她。

  她晃了晃手裡的紅酒，「當然啦！」小鹿眼左右忽閃著不去看他，欲蓋彌彰一般，又道, 「那我先回去啦, 我還想給你挑約會對象呢！」

  許淮霧前腳剛走, 後腳他就看見祝聽廊從儲藏室里走出來，有些迷濛的目光從他身上一掃而過, 什麼也沒說，徑直繞過他進了洗手間。

  祝聽廊雙手掬起一捧水撲到臉上，如此反覆幾次，額發和睫毛都掛著濕漉漉的水珠，大腦終於清醒幾分，這才拉開門，迎面看見倚在牆上的宋聞祈。

  「需要我提醒你麼？」他沉聲開口，「她早晚都會放棄你，就跟你當年一聲不吭出國了一樣，你口口聲聲說喜歡她，結果呢？你給了她什麼？」

  

  「那你呢？」祝聽廊像是聽見了什麼笑話一般，冷嗤一聲，五指插.入發間，將打濕的額發往後撩，「你又為她做了什麼？你難道從來沒想過一個被自己當成哥哥的人，知道他喜歡自己的時候，她是什麼感覺麼？又或者你考慮過別人會怎麼看你們的關係嗎？」

  宋聞祈被他的話哽了下，垂落在身側的五指慢慢收起，又不動聲色地展開，表情一瞬間恢復平日裡的冷靜：「你以為我不知道麼？當年是你在從中作梗吧？淮霧最討厭別人騙她，你最清楚，不是t麼？」

  「嗯。」他吊兒郎當地點頭，悠悠然吐出三個字，「我做的。」又冷然道，五官覆上一股寒意，話里是不加掩飾的警告，「那又怎麼樣？你不還是沒敢告訴她麼？那就別覬覦我的人。」

  許淮霧出來以後發現其他人靠在一起東倒西歪地聊天，她半蹲在地上收拾東西，偶爾聽見一兩句酒後孩子氣極重的話語又搖頭笑了笑。

  她把棋子規整地放在盒子裡，又把酒瓶丟進垃圾袋裡紮好，扭頭看見雲霽盯著自己看，歪了下頭，想問問他是不是有什麼事，又怕人只是盯著自己在發呆而已。

  「淮霧。」

  手指按上把手，許淮霧準備把垃圾丟了，順便利用這點兒時間釐清下混亂的思緒，忽然聽見身後有人喊她，扭過頭見雲霽在玄關處換鞋，看著她的眼神有點兒無措：「我們聊聊，行嗎？」

  「嗯。」

  兩人在濃郁的夜色下並肩走著，雲霽想去拿她指尖上的塑膠袋，卻被先一步換到另一隻手，落了空，手指蹲在半空中，一時間難免有些尷尬。

  「你想說什麼？」許淮霧主動開口，見他欲言又止的樣子，忍不住莞爾，「如果你是想跟我道歉的話，其實沒必要。」

  「不瞞你說，其實剛知道你跟Nana的事情我並不介意，有感情史很正常，一時放不下也很正常。但是呢，我不太理解，你怎麼能把一份好分給兩個人呢？」

  「我只是以為，你也會也喜歡那樣的……我並不知道怎麼討女孩子歡心。」他聲音低下來。

  「我現在不怎麼想跟你討論這種有點哲學的問題，也不想讓你覺得我像是什麼，偶像劇女主拒絕別人一樣。」許淮霧還是笑，把塑膠袋丟進垃圾桶里，另一隻手摸出紙巾，擦了擦手，「我現在的意思很明確，我們不太合適。也許你想說你能改，但是我覺得沒這個必要了。」

  「我不是個相信浪子回頭的人，可能你也不是喜歡我這個人只是覺得被拒絕了挺有意思，總之，我希望你不要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說完，許淮霧轉身朝里走。

  解決了心裡頭的兩件事，淮霧本以為今天晚上能睡個好覺，前幾天被甲方爸爸來回修改推廣方案，像拿著把鈍刀磨著腦神經，搞得她連覺都睡不好，眼看著最後一版交上去終於通過，她立馬撲到床上。

  她睡覺是個不安分的，翻來覆去的時候不知道怎麼回事，側臉又麻又疼，下意識以為是被蚊子咬了，兩指撓了撓。

  ——

  她最近對圈內的事情鮮少關注，自然也就忽略了每年的影視劇頒獎日期即將臨期。近年來各類偶像劇層出不窮，但也許是觀眾審美疲勞，大多數播出後反響平平，連個水花都沒有。倒是生活現實向和正能量帶有職業濾鏡的作品頻頻出圈。

  而評獎的標準不只是看平台熱度和收視率、招商數一類的，這些大多數有演員粉絲的加持效果，有史以來，曾經鮮為人知的糊咖演員一舉成名的比比皆是。但不管怎麼說，有名氣的總歸占優勢。

  拋開參演的演員，劇本也是其中至關重要的一環。相比於今年播出的其他作品，許淮霧和祝聽廊是今年入選作品中唯二的新面孔，名單上匯聚了今年各大熱播影視劇，每一位演員和編劇履歷都極其耀眼，他們在其中並不出眾。

  但為了獲獎的概率提高，製片人基本上會把沾邊的項目全報個遍。在收到入選最佳男主角獎項的通知時，祝聽廊仍是平日裡那副里對什麼事都提不上心的模樣，長腿交疊起來，朝助理攤出掌心：「我的手機呢？給我。」

  小陳不明所以把手機遞給他，又聽見他吩咐司機在前方不遠處的藥店停一下車，忍不住問：「你生病了？」

  但他看著也不像啊，前幾天拍雜誌那邊要求想要點清冷破碎感，需要把頭髮打濕，偏偏那天還下雨，天氣陰冷，拍攝過程少說也要一個小時，再加上打光燈的溫度，中間肯定要多次打濕，小陳剛想說能不能往後延或者換種方式。結果祝聽廊快他一步，答應了下來。

  那天拍了四個多小時，祝聽廊泡了十來次水，結束時唇色都在發白，小陳本想給他點杯熱的暖暖身子，被他擺手拒絕。

  藥店旁邊旁邊就是家711，祝聽廊推門下車推開玻璃門進去，出來時發現他那位助理拿了十幾包零食準備結帳，頓時有點無語，但轉念又在想要不要買點小玩意給許淮霧帶回去。

  他來到貨架前，目光無意間掃過窗邊的高腳凳上坐著個身材高挑的女生，栗色長捲髮披散在肩後，身上穿的是卡通圖案的睡衣，估計是住在附近的。但比起這個，更引人注目的是，她身邊堆著三四個紙碗，而女生還在大口吃著面前的關東煮。

  祝聽廊無意窺探別人的私生活，只是好奇這關東煮有什麼特別的，能一下子讓她吃三四碗。

  他一手拿下貨架頂端上許淮霧常吃的那款巧克力，一面走到櫃檯前，隔著玻璃虛指了幾款食物，下巴朝小陳那對零食點了點，「和他的一起，麻煩幫我分開包起來。」

  他拿出手機將付款碼對準機器，角落裡的姑娘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他身邊，手裡還拿著兩三排酸奶。

  祝聽廊順勢看清了她的眉眼，目光一頓，是言寧。

  高中那會知道許淮霧跟她交好後，他也曾見過她幾次，大概知道她的長相，再加上幾年過去她只是身形更加纖瘦，五官也精緻了點。他只花了幾秒就認出對方的身份，想到女生剛剛不正常的進食和她有些浮腫的臉蛋，不由得皺眉：「言寧小姐？」

  「啊？」忽然被人喊到名字，言寧被嚇得打了個激靈，擡眼看著面前帶著白色口罩的男人，他五官實在過分有辨識度，哪怕此刻只露出一雙眼睛，也很容易就能認出對方的身份，她強壓心裡的驚訝，點了點頭，「有什麼事嗎？」

  「這個很好吃嗎？」祝聽廊看向垃圾桶里壘在一起的紙碗，這種食物的飽腹感很強，一般情況下人不會一口氣吃這麼多，他不確定要不要把這事兒告訴許淮霧，畢竟眼前女生的狀態實在是過分奇怪，但他不好多管閒事。

  言寧頓了幾秒，像是剛從被人撞見暴食的尷尬狀態中緩解，搖頭：「還可以，早上睡太久了有點餓。」

  她轉移話題：「這裡不太方便說話，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沒有。」見對方有點兒抗拒，他也不強求又跟收銀員把言寧那份也付了，擡步往外走了兩步，又回頭，低聲道，「旁邊有家藥店，如果你有需要的話可以買點消食片。」

  而另一邊睡到下午才醒來的許淮霧洗漱時發現耳朵上不知道在哪弄了個小傷口，剛剛沒注意，被洗面奶泡沫浸泡過後耳廓紅腫熱痛起來，她用濕紙巾裹出左耳。

  在網上搜解決方法時又想起言寧說把小說文檔發到她郵箱的事，等待網頁加載的同時，她又打開許久未登錄的郵箱，刷新了好半天才看見，結果一打開發現是空的。

  許淮霧看著空白文檔，一時有些無奈，估計是她那邊直接清理掉了，轉而去微信想告訴她，這才看見一個多小時前祝聽廊發來的信息。

  她手指慢吞吞地在屏幕上游移著，打出一行字，還沒來得及發出去，身前忽然被一道陰影覆蓋，男人的聲音裡帶著少年的意氣風發，也有拋卻了其他人的鮮花和掌聲，獨給她一個人的溫柔：「這句話想來想去還是當面說比較好，我能有今天，起碼有許公主一半功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