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生離死別
2024-09-14 16:54:39
作者: csfong
第十七章 生離死別
許璟一夜未眠,不敢給唐曼華打電話,害怕聽到更壞的結果。
直到晨光熹微,她才稍稍合了合眼,夢裡也儘是殫精竭慮。
敲門聲響起時,許璟瞬間彈起來。
譚昊明站在門口,有些沒料到開得如此之快,「……可以下山了,我來幫您拿行李。」
許璟本來已經做好了自己去磨的心理準備,沒想到這麼順利,她用最快的速度洗漱收拾好,跟譚昊明一起下樓。
高大的雪地車輪胎上加裝了數道防滑鏈,譚昊明自覺坐進副駕駛,許璟拉開車門才發現蔣易秋已經坐在後排靠里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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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璟木然上車坐好,眼睛盯著窗外。
「你……」蔣易秋有些欲言又止:「今天好些了嗎?」
車子徐徐向前駛出。許璟沒理他,她把外套上的帽子戴上,就連餘光里的那一點人影也徹底隔絕。
蔣易秋本來還想囑咐幾句,但看著她這樣,只好悻悻地收起關懷之色。
「我要出差半個月,是很早就定好,而且不得不去的。」蔣易秋說。
許璟轉過臉詫異地看了看他,眼神分明在說:關我什麼事?
蔣易秋不為所動,繼續道:「我跟包凡亮說的話,他都轉告你了吧?」
許璟這次連臉都懶得轉過來了。不過就是些讓她別再纏著他一類的話,許璟用腳指頭都能猜出來。根本不必讓包凡亮轉告,許璟早就不想再與這個人有任何牽扯。
車裡一共坐了四個人,但沒有人再開口。
他們中途換上了普通轎車。五個小時後,到達市醫院,許璟在車停下的一瞬推開車門。
「許璟。」
推門的手一頓,許璟沒回頭,她在等他接下來的話。
「沒什麼,你路上小心。」
許璟覺得他說了句廢話,毫不留戀地決絕下車。
冗長的舟車勞頓里,許璟的眼睛都很酸脹,過去的一天她只睡了兩三個小時,身體機能有些罷工,精神卻高度緊繃,她大多數時候都望著某處出神,行屍走肉般按部就班地跟著人群一起過一些程序。
一路上,她無數次不受控制地想到最壞的結果,許璟太害怕失去這個世界上最愛她的人了,每每此時,她必須通過強行轉移注意力來避免可能會再次出現的胃痙攣。
電梯門口烏泱泱地擠滿人,許璟一點沒猶豫,一口氣從樓梯間衝上14樓。
病房裡沒人,本屬於許衛山的床位空空蕩蕩。
許璟劇烈喘著氣,窒息感層層疊疊地侵蝕過來。
她攔下一個護士,喉嚨乾澀得聲音都劈了叉:「之前躺在這裡的人呢,他在哪裡?」
護士的手臂被捏得生疼,她看出眼前人的絕望和崩潰,「你別激動,他是做手術去了。」
許璟稍許放下心來,馬不停蹄地往手術室趕。
「媽媽!」那個瘦弱的背影快彎成了一個圈,孤零零地站在大門外面。
唐曼華雙目猩紅,臉色蒼白,看起來不比許璟好多少,她靜默很久,在聽到聲音時猛地站起身,氣勢洶洶地走過來,揚起手上的提包打在許璟身上。
「你還知道回來?我生你有什麼用!出了事還要我一把年紀地天天在這裡守夜!」唐曼華的臉痛苦扭曲,像是看她一眼都不屑,「你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學習不努力,不像別人那麼有本事還能幫大人分擔,讓你去找個男的幫忙你也做不到,腦子笨就多做點體力活也好呀,你倒好,有本事消失好幾天,是不是要等你爸死了你才捨得露下面?」
許璟瑟縮著躲開,淚終於落下,她忽然被定住了,一動不動站著地讓唐曼華打,嘴像嚎啕大哭的小孩那樣大大張開:「我沒有……你別說那個字,爸爸不會,他不會的……」
「會不會是你說了算的?」唐曼華把一切悲痛統統發泄在許璟身上:「你但凡有點出息我們至於像現在這麼難?」
等到唐曼華鬧夠了,也打累了,她重新坐回凳子上蜷縮起來,兀自垂淚。
許璟自己走到樓梯間放肆地哭了一回,許衛山的手術還有幾個小時才能結束,她抹乾眼淚,暗罵自己怎麼能提前哭上了,爸爸要是醒過來,不管狀態如何,還是需要人照顧的。
許璟回到手術室門口,在堅硬冰涼的凳子上眯了會兒神,一點響動就能讓她如驚弓之鳥般倉皇打挺,睡得極不安穩。
最後一次醒來,穿白色大褂的醫務人員熙熙攘攘,從人眼前穿過遊走像是連成了一塊白布。
許璟茫然地站起來,找尋車軲轆滾過的聲音來源,她急急地望向那病床上的人。
主治醫生的聲音從很遠飄過來,「你是患者的子女嗎?手術過程不太順利,可能就剩下一口氣了,你去給他說幾句話吧。」
許衛山被重新推回icu,裡面的病人來了又走,常常是每隔幾天就一茬一茬地換,護士也看慣了生命無常,冷漠地說了句「小聲點,別打擾其他人」便離開。
許衛山看起來好像比以往任何時候精神都要好,短短的半個月,他瘦得脫相,五官就越發突兀,像是單單幾根骨頭掛著些碎皮肉。
而這,就將成為他留存在人世間的最後一縷印象。
許衛山的嘴大大張開,他急切地想說話,淚水卻從眼角落下,他不甘心,不甘心自己意氣神采了一生,最後竟落得個死也死不了,活又活不下的難堪模樣。
他更不放心這兩個自己寵愛了大半輩子的人,要是沒了他,她們又該怎麼辦。
許璟的雙眼什麼都看不清了,每次擦拭,很快又有很多的湧上來,怎麼擦也擦不完。
唐曼華撲在許衛山身上慟哭,就連最後的告別也是充滿威脅和恫嚇:「老許,我告訴你,你要是敢留我一個人,我就馬上去找下家,我永遠生你的氣,永遠都不原諒你!」
許衛山不斷開合的唇像是往兩邊扯了扯,他是真的很想留下個笑臉,即便展露出來得不倫不類。
瘦骨嶙峋、扎滿針眼的蒼白雙手一邊握住一個人,聲音輕得沙得像從肺腔發出:「你是大孩子了,公司和媽媽以後就交給你了……」
「爸爸,您放心。」許璟跪在床邊,努力抓緊許衛山的手,像是要用自己的溫度把那飄飄揚揚的魂魄也扯回來一樣。
她泣不成聲,渾身都在疼痛,都在撕裂:「爸爸,你別走,我們還有好多好多事沒完成,你還沒安享晚年,你說的要去九號道滑雪我們也還沒去,我求你了,你別走……」
死別,就像是在心口活生生地剜開一個洞,黏糊糊地帶著血肉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