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得有個歸宿

2024-09-14 16:53:57 作者: 伊如瓷

  總得有個歸宿

  顧溪在倉庫里躲了幾分鐘, 朱一琛敲門。

  「他走了。」

  門打開,她低眉垂眼的沒打算多說話,也不是個愛多話的性子。

  朱一琛跟著她來到吧檯前, 陪著她盯著電腦系統里的畫面。

  氣氛有些凝固,一琛最是受不了這樣的凝固, 才會和謝朕走到離婚的結局。

  

  「其實有時候我在想, 如果我是你能忍的話, 為了孩子忍忍就一輩子過去了。」

  顧溪擰了下眉,「都離了,就別想了。」

  「是啊。」一琛自顧自地笑了聲, 話鋒一轉, 明朗道:「別人家裡父母要是都混得好, 總是會事兒多, 但周輕泯父母關係特別好。」

  「……」顧溪眉頭皺得更厲害。

  「你離開楓城太早了。你離開以後吧,謝朕跟老唐和他關係不錯, 我也跟著去過他家裡幾次。他的爸媽一點架子都沒有,每次我們去都會買各種各樣的水果, 給我們做一大桌好肉好菜吃!然後吧,他爸媽特意出門把家裡讓給我們玩。我最喜歡玩他家裡的跳舞t機, 不過總是我一個人跳。」

  「他們三做什麼?」顧溪突然來了點興趣,便問。

  朱一琛靠到吧檯,淡淡道:「打遊戲咯, 他媽還為此多買了一台電腦。」

  「?」顧溪詫異地看向朱一琛。

  「是真的, 我騙你幹嘛, 我又沒好處!」一琛擡了擡下巴, 「要不是我死腦筋,或者我多少花一點, 當初應該就死追周輕泯的!」

  「?」顧溪更加詫異。

  朱一琛噗嗤一笑:「你別好像第一次認識我一樣,我也就是個人,凡人。三個男人一起玩,我當然知道哪個最優秀,可是一個兩個的對我沒意思,我只能挑最差那一個。」

  「你不是。你和謝朕同一天生日,有孽緣。」

  「是啊。」朱一琛頓時變得憂傷,「可不就是孽緣嘛,當初還覺得是命中注定的緣分,是真命天子,旁的再優秀的我看見了也就感嘆一下,做不到對謝朕那樣。」

  兩個女孩忙了會閒下來,又一時沒話說。

  送走最後一個顧客,顧溪關了電腦,看向幫忙收拾的朱一琛。

  徹底忙完後,她關門,朱一琛去倒垃圾。

  兩人在路口碰面,顧溪擡頭看了眼躲在黑雲里的夜月,沒來由開口:「你要想過得好一點,要想將來爭一爭撫養權,得找一條多掙錢的出路。」

  「我腦子不太好,也不愛學東西,這輩子可能就這樣了。」

  「某寶招主播,你去試試。」

  「娛樂主播?不行不行,我可不想再哄男人了。」

  「不是。某寶是購物平台,招賣貨的,我覺得有搞頭,趁著剛開始可能招聘條件不太高,它又自帶流量,應該起來了能掙點錢。」

  「那你怎麼不去啊?」

  「我?我不愛說話,也沒空。」

  「行吧,我回去了看看。」

  「你就手機上某寶搜一下,選個賽道加入就行。」

  「要交費嗎?」

  「不用。」

  「那我看看。」

  兩人邊走邊聊,顧溪見一琛拿著手機上了某寶就先閉嘴了。

  等她收了手機後,問:「那你現在住在哪?」

  「租了個單間。」

  「帶洗手間嗎?」

  「帶的,沒洗手間我才不租呢,怪不方便的。」

  「嗯,晚上一個人把門反鎖好。」

  「我又不是小孩子。」

  又是一陣沉默,兩人要回去的路不一樣了,分道揚鑣。

  那後,朱一琛從『溪水長流』下班後急沖沖回小租房,開啟了某寶帶貨主播,從幾個人到幾千個。

  看著錢越來越多,她和顧溪請辭了。

  顧溪爽快結工資給她,什麼也沒問送到門口。

  一琛回頭,表情有些複雜。

  「你不問問我現在掙多少錢嗎?」

  顧溪挽唇,露出一個很淡的笑容。「你的錢又不是我的,我問那麼多幹嘛。」

  「比在你這打工要多。」

  她不問,一琛自己說了句。

  自那後,一琛加長直播時間,在機構入駐時簽了一個不錯的機構。

  直播間幾千人到幾萬人,她每天下播後看著成交量看著日收入,眼神越發精神。

  出門購物再也不用因為價錢而猶豫,看著銀行卡別人一輩子掙不到的五分之一,她開啟了環球旅遊,住五星級酒店吃橡皮擦一口卻一千塊的菜。

  顧溪晚上沒睡的時候會去逛一下她的直播間,闊闊而談的女孩眉飛色舞,妝容衣著越來越好看。

  她們已經很久沒見過面了。

  簽了機構的一琛去了一線城市,說要存錢留在那邊,再也不會回楓城。

  她親口說的,還說楓城對她而言是一座傷心又狼狽的城市,哪怕在外漂泊也不會回來。

  曾經,顧溪也是那麼覺得的。

  楓城是一座讓她傷心又絕望的城市,她永遠不會回去。

  可人活著,太多束縛,她還是回來了。

  回來的時候或許不是發自內心想回,回來以後吧,覺得還是楓城好,哪怕再變都讓她感到熟悉。

  熟悉里會找到一絲踏實。

  她離開楓城那些年,在外面的城市從未找到過一絲踏實。

  ——

  顧溪每天還是守在店裡,忙的時候坐的時間都沒有,閒的時候就看看書看看劇碼碼字。

  她一年和父母聯繫時間屈指可數,一開始周小萍會頻繁聯繫,她沒什麼與其說的,母女之間經常就拿著手機相對無言。

  周小萍也找了幾次事借過錢,顧溪會借,但態度很冷淡,有時候實在心裡過不去,她會點她她老公自己有女兒。

  後來,也不知道是不是顧溪發了狠,跟母親那邊親戚說了些難聽話,那方叔叔要面子,總之周小萍聯繫少了,也沒找她借過錢。

  倒是父親讓她刮目相看,發了狠干苦力當小包頭。鄉里修了房子,又給顧承在市里買了一套。

  但她還是沒多體會到父親的偏愛,她不知道是不是父愛如山,顧宏給她的愛是她自己沒有體會到還是怎樣。

  顧宏和陳佳苹最終分道揚鑣,陳佳苹人在顧家,心不在,還時刻想著剋扣顧宏的錢給她的兒女。

  顧宏怎麼會任人擺布呢,兩人自然是過不下去。

  分開的時候,顧溪也被電話叫了回去,那天周輕泯也在,就順道和她一塊去了。

  路上,周輕泯見顧溪苦大仇深的樣子,開玩笑:「你都多大了,顧叔總不會打你啊。再說了,那是他跟他女人的事,扯不上你的。」

  「你不懂。」

  「那你別怕,有我在,我保證不會讓你受委屈!」

  顧溪勉強擠出一絲笑,心裡七上八下的。

  顧家的事哪怕是一個晚輩的事,也總是鬧得整個家族人盡皆知,哪怕和她無關,也會很多張嘴對著她開炮。

  事實證明,她想得就挺對的。

  到了後,陳佳苹對著她開炮,說她一個快三十的女兒還拿顧宏兩萬塊錢。

  說她開那麼大的店,絕對是顧宏背著給了十幾萬。

  「……」

  顧家一些人都被陳佳苹說信了,古怪地打量顧溪,特別是顧家老太太。

  顧溪杵在門口,低下頭,哭笑不得。

  還沒想好怎麼開口,不讓她那死要面子的爸爸難堪。

  身後人拉開她先鑽了進去,粗聲粗氣:「這位阿姨你臆想症啊!重男輕女的家庭能放下兒子,給女兒十幾萬開店?」

  「那她錢哪裡來的!」

  「又不是你的,關你屁事啊!」

  眾人譁然,被周輕泯的粗魯無禮驚嚇不已。

  「顧溪你帶的什麼人啊,胡說八道些什麼啊!還不趕緊勸勸你陳阿姨和你爸,兩人好好把日子過啊!你弟還沒結婚,以後誰給帶娃啊!」

  顧老太太扯著嗓門嚎,聲音都嚎顫了。

  顧溪只覺得搞笑,一個不為家庭的女人,顧家要這麼留?

  而她那沒腦子、一心只為了家的母親卻被整個顧家長輩嫌棄。

  嫌棄到最後走了歧路。

  「老奶奶你別叫了,人家都五十好幾的人了,過不過的下去不是一個沒結婚的閨女做的了主的!而且,這阿姨也不是顧溪的媽啊,她做什麼主啊!」

  周輕泯一頓和稀泥,原本還想校正一番陳佳苹的顧宏鐵了心要分開,陳佳苹喊人搬走了家裡的電器帶著女兒離開了。

  顧家幾個長輩嘰嘰歪歪開口,被周輕泯的大嗓門壓住。

  「照我說一個半路夫妻又沒想對顧承好,分開就分開有啥好勸的!你們真是一個個吃飽了沒事幹,瞎操心!」

  「溪子你這找的什麼男朋友,說的都是什麼話!」

  「還不趕緊讓他滾,這裡不是他撒野的地方!」

  叔叔嬸嬸們叫囂著,特別吵。

  顧老太太不知道咋滴就開始大哭,邊哭邊拍著大腿,抑揚頓挫的。

  有人上來要拉顧溪,被周輕泯掀開。

  「你們想幹嘛?啊!溪溪從進門就沒說一句話,是我看不慣要多嘴的!有種你們沖我來啊!」

  顧溪盯著擋在自己面前的人,身高肩寬腰窄,一身價值不菲的衣褲襯得身板幾分貴氣。

  此時此刻,像個撒潑婦女跟顧家那些人嘰嘰哇哇。

  恍惚中,她就想到了那個少年。

  站在那,永遠高貴清冷,永遠懂規矩。

  兩年了,她都沒有見過他。

  周邊的人告訴她,他去沿海地區發展了,說他母親的情況不太好,沿海地區的醫療要好。

  有兩次,她接到過陌生電話,第一次她接聽了,那頭沉默無聲,她店裡忙就給掛了。

  等晚上回想過來,她肯定那人一定是他,撥回去是人家小賣鋪老闆接的。

  第二次,沒報名,他就直接說:「你說得對。」

  她還沒仔細把幾個字聽清楚,沒百分百把電話那頭的人跟他掛鉤,他就掛了電話。

  「夠了!」顧宏拍著桌子大吼,吵吵鬧鬧的人閉了嘴。

  周輕泯熄了兩秒,走上前盯著年過半百的老男人。

  「叔你別嫌我說話難t聽,我也不是針對你!我是男人,有自己的義務和責任!」

  「義務?責任?」

  顧宏威嚴的面孔那眼神像躲在草叢裡的毒蛇。

  「誰是你的義務責任?」

  「這、這不是明擺著嘛。」

  顧溪回過神,就看見周輕泯緊張地捏起了手心。

  是的,顧宏身上有一種煞氣,板起臉凶起來的樣子會嚇得小孩子哇哇大叫。

  還有,名聲在外,從他做的些事就讓人後怕。

  就比如當初幾個混子跑去家裡鬧事,他一人拿著一把椅子撂倒了所有人,瘋得很。

  但周輕泯還是硬著頭皮說:「我、我喜歡顧溪,就算你們是她的親人,也不能當著我的面欺負她!」

  「呵。」

  顧宏冷嗤了聲,「想娶我女兒,你也要有個態度出來!」

  「我態度在這啊!」周輕泯捶了自己胸口一拳,「凡事以她為第一,她要是不選擇我也不會強迫她,但我還是會保護她!」

  後來,顧宏罵了句滾,周輕泯牽著她的手回頭。

  「叔,現在不是以前了,你女兒現在有多大的能力你難道看不見嗎?還要重男輕女見不著她啊?」

  「滾!」顧宏拿起茶杯砸過去。

  周輕泯牽著顧溪撒腿就跑。

  跑遠了,喘著氣撓著頭朝她憨笑:「我不是怕你爸,那畢竟是你爸,我也得為了以後給他點面子,只能帶著你先跑了。回頭,我提著酒上門給他道歉,保證他不把氣撒你身上。」

  顧溪抽出被他緊緊拽著的手,「你放心,他不會拿你怎麼樣。」

  「溪溪!」

  周輕泯在原地踟躕了幾秒,追上去。

  顧溪不止步,他一直跟著她腳步走呀走,走了半條街實在憋不住了。

  「我剛剛說的都是真的,你看你能考慮一下我嗎?」

  天空突然下起了雨。

  周輕泯罵了兩句老天爺,要拉著她找地方躲雨。

  顧溪甩開他的手,用一種從未有過的眼神盯著他。

  從初中到如今,一些有關周輕泯的畫面冒出來。

  曾經看著好不起眼的事情,都在逐漸放大。

  雨水流進眼睛裡,和淚水攪合在一起。

  顧溪在那一刻徹底認清了一件事——

  曾經少年再真誠,也做不到周輕泯這樣在顧家人面前護著她。

  也給不了她一個安穩平靜的生活。

  她不能總停在原地走不出來。

  周輕泯,就從周輕泯開始吧。

  她該和那個縮頭烏龜的少女告別了。

  無論將來如何,她得邁出去,走下去。

  一年後,方玉霞二婚。

  顧溪作為異父異母的姐姐加入送親隊,周輕泯開車載著她去的。

  新郎家底普通,勝在為人周正沒有過婚姻,幾方親戚都好一陣夸。

  夸方玉霞一個帶女兒的還能找到一個童男兒,夸周小萍為人後母比親媽還周到。

  方玉霞的陪嫁都是周小萍一手操辦,比方玉霞親媽上心極了。

  而顧溪站在人群中間,聽著那些人嘰嘰歪歪,心裏面的陰冷處又開始作祟。

  「別羨慕,回頭你結婚的排場一定比她更大!」

  周輕泯攬住她的肩膀在她耳邊說。

  顧溪回頭給了他一個笑容,一年來兩人雖是情侶,但周輕泯還跟以前一樣處處為她考慮。

  她前不久從臨時回來的一琛嘴裡得知一件事,當初『溪水長流』開業,周輕泯自己掏錢包給她做宣傳,滿大街十幾個發傳單的。

  還有唐凌風,他在初高中同學群里都幫她宣傳,朋友圈也頂置了『溪水長流』好一陣。

  可惜,她當時並不知道。她在決定劃掉唐凌風那天,就把他拉黑了。

  她很少去想有關唐凌風的事情,也不願意去打聽,旁人提起的時候她也是面不改色,就當聽一個同學的事。

  沒想到的是,今日方玉霞結婚,會遇見。

  「老唐!」

  周輕泯和她一塊看見那頎長身影,周輕泯毫不吝嗇地喊。

  唐凌風扭頭,保持著開副駕駛車門的動作。

  從他副駕駛里走出來一個小姑娘,是的,小姑娘。

  一眼看著就比他們小了好幾歲,一眼看著就很嫩,是那種溫室里花朵養出來的小好姑娘。

  「風哥,那是誰啊?」

  「我同學。」唐凌風沒有抽開手臂。

  那小姑娘就緊緊挽著他的臂彎,跟著他的步伐走了過來。

  明明幾十米的路,可顧溪望著金童小玉女,感覺時間特別長。

  「老唐,這是你家小親戚?」周輕泯問。

  唐凌風的目光不偏不倚,眼角卻將周輕泯身邊的女人看了個全。

  還跟以前一樣遇事總是淡淡的,態度也是淡淡的。

  她能這樣淡淡的,他縮起的心豁然就打開了。

  「不是親戚,是女朋友。」

  男人說完,笑著從大衣里掏出煙盒倒出根煙點上。

  吸了沒兩口,那小姑娘伸手搶了。

  「醫生都說了要你不要沾菸酒,身體還要不要的了啊。」

  「咳。」

  「瞧吧,這抽菸有什麼好的呀。」小姑娘打量了兩眼周輕泯和顧溪,自來熟的地笑:「你們是風哥的同學幫我勸勸他唄,他為了生意不要命,陪人喝酒都胃出孔進過醫院的。」

  「呃,是要愛惜身體。」周輕泯看了眼身邊的顧溪,「溪溪你可要誇誇我,跟你在一起後我是菸酒丁點都不沾。」

  「真的嗎?」小姑娘立馬興奮地看著顧溪,「姐姐你教教我唄?風哥老說我年紀小不懂事,我真是拿他沒得辦法,我可不是為了他身體嘛。」

  小姑娘說著說著就鬆開了唐凌風,主動牽起顧溪。

  幾乎是立馬,顧溪甩開了她的手,像刺蝟瞪向小姑娘。

  「抱歉抱歉。」周輕泯摟住她,朝委屈的小姑娘解釋:「我家溪溪膽子小,怕生。」

  「對不起,我、我性子是比較自來熟的,真是抱歉。」

  「沒關係。」顧溪轉身便走,像一朵孤冷的什麼動物。

  周輕泯賠笑臉跟小姑娘嘮了兩句,急急忙忙追上去。

  人群中,周邊吵吵鬧鬧的,唐凌風杵在原地目送女人上周輕泯的車,車子載著人離開。

  他身邊的小姑娘小心翼翼道:「你那個女同學看起來不太好相處的樣子。」

  他低頭一笑,踢了下路上一個小石子。

  「嗯,一貫如此。」

  「你那男同學看著人怪好的,怎麼忍受得了她那古……」

  話沒說完,小姑娘被突然轉過來的唐凌風嚇了一跳,那眼神凌厲勝過刀子,像要在她臉上劃下一刀。

  她心裡一跳,想起什麼連忙放軟姿態,抱住他的胳膊討好道:「你別生氣嘛,我其實覺得那姐姐挺酷的。」

  四目相對,男人在小姑娘臉上找著什麼。

  初見時,他總能從她笑臉上捕捉到一絲少女的影子。

  如真見了顧溪,卻發現眼前的人一點都不像。

  他是懷著什麼心態,故意帶著小姑娘來參加她後爸女兒婚禮的?

  或許是想看看她和周輕泯是怎樣的交往狀態。

  或許是想試探點什麼。

  可那又能怎麼樣。

  唐磊也好,方雪梅也罷,都對著獨生子說過除非死,不然別想娶掃把星進屋。

  不說他這邊了,顧家也好,周家也好,就從來沒有哪方人支持少年少女在一起的。

  他能做的就是不打擾她眼下平靜的生活。

  相忘,總比往後相恨好。

  ——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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