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2024-09-14 16:50:35 作者: 謝南居

  第 8 章

  不像沈宴寧的疏離客氣,華今顯然和他們嫻熟多了。一進來,往圓桌前一站,擡手倒了杯酒,細碎零落的光落到她身上,襯得皮膚雪白。她沖趙西和舉杯,「趙公子,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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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西和狗腿似的嬉笑:「呦,原來是您在啊,我說咱梁二哥怎麼來的這麼晚。」

  華今笑了一下,幹了一杯酒,眼神一睨,落在梁宵一身上,說:「我哪有本事做的了他的主。」

  梁宵一挑眉,一把將人撈進懷裡,惡劣地掐了掐她腰間細肉,勾唇笑,「我哪次沒聽你的。」

  華今沒說話,朝他嫵媚一笑。

  沈宴寧就這樣和她猝不及防地對上目光,後者一片瞭然。

  她突然就明白了那晚梁宵一那句「你們法語系的人都挺厲害的」是什麼意思。

  「不過去打個招呼嗎?」孟見清揉揉她的頭髮,「你應該也認識。」

  沈宴寧的嘴角驀地僵了僵,臉色不太好。

  她向來是個敏感的人,尤其是在面對他的時候,這種敏感達到了頂峰。所以總覺得他這句話是在影射些什麼。

  可偏偏他極為坦蕩,就好像真的只是偶然想起隨口提了一句。

  她斂斂唇,小聲說:「不太熟。」

  也不知道孟見清有沒有聽到,或者他聽到了也未在意,只是轉過身投入了談話中。

  那頓飯沈宴寧吃得有些心不在焉,只有在聊到席政的時候才勉強豎起耳朵聽了聽。

  早年趙西和他們家是以酒店產業發家的,這幾年產業鏈也在逐漸滲透到歐洲,所以他爸送他到英國讀書也是有意讓他管理歐洲分部的相關事宜。只不過趙西和這人從小懶散慣了,讓他朝九晚五待公司比要了他命還難受,所以偷懶想找個人來管。

  但畢竟是自家產業,他還沒蠢到路邊隨便拉個人就來的想法,於是就找到了席政。

  他本人比趙西和大個兩三歲,倫敦商學院金融分析專業畢業,輔修風險管理,畢業之後一直在當地投行工作,論專業能力絕對不在話下。

  只不過他們這些人玩歸玩,扯到家業的事還是習慣多問一嘴。

  梁宵一率先舉起酒杯,活脫脫的笑面虎樣,「有個事我挺好奇,席先生為什麼會放棄投行的高薪工作,選擇回國呢?」

  席政擡了擡眼鏡,眸子從鏡片底下提起來,「就是想換個賽道試試,順便替我母親拜訪一下故人。」

  「哦?席先生也是帝京人?」

  「我母親是。」他笑了一下,「但她年輕的時候常年在海外,很少待在帝京,一直到這兩年才在英國定居下來。」

  「原來是這樣。」梁宵一笑笑,「那真是可惜了,打攪你一家團聚。」

  「也不算可惜,」席政放下酒杯,眼底忽而閃過一抹笑,「人盡其用而已。」

  他行事作風極為穩妥,來往打趣滴水不漏,連梁宵一也沒問出個所以然來。

  趙西和見聊的差不多了,順著眼色插進來圓了個場:「來來來,快嘗嘗這酒,我敢說整個帝京也就這一瓶了。」

  這場談話其實也就他們三個在聊,孟見清在一邊只當個陪襯,偶爾和沈宴寧搭上幾句,大多數時候他都是低著頭。

  借著席政去洗手間的空隙,梁宵一踢了踢趙西和,問他是怎麼認識的這人。

  趙西和含糊其辭,說:「就酒吧認識的,後來聊上了才知道是這麼號人物。」

  「酒吧認識的?」他翻了翻手機上孟見清剛發來的資料,嗤笑:「一金融世家出身的高材生,放著好好的家產不繼承跑來給你當金融顧問?你說他圖什麼?」

  趙西和聳聳肩,笑的像個地主家的傻兒子,「誰知道呢!可能圖我給的錢多吧。」

  梁宵一反譏:「他缺你這點錢嗎?」

  華今突然開口:「總不能是圖你這個人吧?」

  「噗嗤——」

  趙西和一時沒收住,嘴裡的酒在空中做了條拋物線噴了出來。

  「哎呦姑奶奶,你可別開這玩笑,這話讓我媽聽到,左右也得打斷我一條腿。」

  華今成功被逗笑。

  而坐在旁邊的沈宴寧卻沒那麼好,哪怕孟見清眼疾手快替她擋住,但也免不了遭殃,酒漬盡數落在了白色襯衣上,雪紡布料瞬間被染紅。

  「三哥,這......」趙西和看著她衣袖上的污漬連連道歉,「寧妹妹,實在是對不住了啊。要不你先去我房間,我讓人給你拿一件新的上來?」

  沈宴寧原本想說不用,反正濕的範圍不算大,卻聽孟見清說:「房間號?」

  趙西和想也沒想:「3108,密碼老樣子。」

  孟見清起身帶她離開。臨走時,華今朝她遞過來一眼,那眼神有些意味深長,可沈宴寧分明在那雙漂亮的眼眸里看到了半分憐憫。

  ......

  趙西和的套間很大,廚房,客廳一應俱全,儼然一個小型公寓。孟見清帶她進去,指了指衛生間的方向,「乾淨的衣服應該沒這麼快送上來,你先去把身上的換了。」

  言畢,他逕自坐在沙發上,拿了本桌几上的書隨意翻了兩頁。

  寧靜的夜晚,酒店套房,一個男人,以及濕身的她,這場景怎麼想怎麼旖旎。

  沈宴寧站在洗手t間裡,透過磨砂玻璃門看到一個模糊的黑影,水汽在門上附了一層薄霧,她的手指不自覺攀上去,沿著那個身影細細勾勒。

  像心有靈犀,屋裡的人突然擡起頭,明知他看不見自己,她卻還是驚得像做了虧心事,心虛地轉過頭。

  水龍頭開到最大也無法掩蓋劇烈的心跳聲,她猛地把水拍在臉上,水花四濺,過了一會才逐漸歸於平息。

  她那件雪紡襯衫被紅酒噴灑得濕了半截衣袖,沈宴寧嘗試洗了洗,依舊沒能洗淨,看著浸泡在水池裡的一團衣服,有些肉疼。

  「叩叩」

  孟見清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走過來的,敲了敲浴室門。

  「怎麼了?」她警惕出聲。

  他倚在門邊,看了眼趙西和讓人送來的衣服,低頭笑了一下,「衣服送過來了,給你放門口?」

  「好。」裡面應聲過來一個字。

  沈宴寧確定他離開後才開了門取走托盤上的衣服。

  衣服大約是按照趙西和的喜好挑的,紅色的收腰連衣裙,蝴蝶骨至後腰那塊鏤空,用了兩根細線交叉綁著露出一整個後背,裙面上繡著不規則的圖案。

  衣服很好看,但款式複雜,沈宴寧在衛生間裡磨蹭了好一會兒。

  「嘩啦——」

  不知道過了多久,門被人推開。

  孟見清下意識擡頭,眼前多了抹亮眼的紅。

  沈宴寧一米七的身高,裙子不長不短,剛好到她的腳踝,一字肩的領口露出白皙突兀的鎖骨,骨肉勻亭的曲線藏在裙擺底下,每一分都恰到好處。

  孟見清眼睛微微眯起來,嚼碎了嘴裡的冰塊,擡手朝她勾了勾。

  沈宴寧第一次穿這種衣服,還沒完全適應,單手捂著涼颼颼的後腰,應聲走到他身邊。

  這個角度,那雙腿就完全暴露在他面前,又長又直,勻稱得沒有一點贅肉。

  孟見清的眸色深了深,下一秒,扣住她的手腕用力拉了一下。

  沈宴寧沒什麼防備,向前踉蹌撲倒在他懷中,後者借著相互作用的力把她抱到腿上。

  隔著薄薄的布料,孟見清的手在她腰上一寸一寸撫著,向上蜿蜒,一點點勾勒出她的腰線。

  她整個身體是僵的,手心沁出薄汗,卻又明顯感覺到被他撫摸過的地方仿佛有電流流過,一下又一下刺激著腎上腺激素,瘋狂得令人心驚。

  屋外的夜色濃得像粘稠的墨汁,偶爾閃過幾道駭人的光,高高的法國梧桐被夜風席捲,發出肆虐的沙沙聲,有種風雨欲來的徵兆。

  孟見清不是沒有感受到她的僵硬,那雙乾淨的眼睛根本藏不了任何情緒,一眼就能看穿她的緊張。

  他的手突然停下,右手掌心緩緩貼上她的臉頰,指尖來回輕輕摩挲。

  沈宴寧察覺到自己在細微地戰慄,忍不住擡頭,對上他那雙微涼的眼睛。

  他今晚喝的不多,身上帶著淺淺酒味,眼眸中看不到半分醉意。

  屋子裡安安靜靜的,一點兒風吹草動都能聽見。

  好半晌。

  他才開口。

  那種隱約帶著點無望的聲音,穿透了整個黑夜,猶如一朵在寂靜和黑暗中生長出來的花——

  「阿寧,有些路對你而言也未必是條好路。」

  這個世界上總有一些人在你孤注一擲拋負所有決心的時候告訴你,其實,還有另一種選擇。

  他們高高在上,熟練地遊走在這場世間遊戲裡,隨時可以更改遊戲規則。

  少女低著頭,脊背僵直。她知道這是他給的忠告,所以就連生氣都會顯得有些無理取鬧,可想起外語學院雨幕里的那道身影。

  忽然覺得有那麼一點委屈......

  和不甘心。

  生命里有許多人來無影去無蹤,也有那麼一兩個人會在漫長的歲月里掀起一陣狂浪,留下最濃墨色彩的一筆。

  只是有些東西說不清道不明,撕開來就像一道傷口。事實上,對於它的存在不應該只是在心中潰爛,而是應該風華,發光。

  「那,」沈宴寧的睫毛動了動,聲音不大,卻很清晰,「孟見清,你告訴我,怎麼樣的一條路才算是條好路?」

  孟見清腦中空白,什麼是好路?

  大概連他自己都未曾細細想過。

  他這些年過的太好了,好到讓他擅長遺忘掉一些往事,甚至因為太久沒有思考過這種問題,而一時間回答不出來。

  外面開始下雨,雷鳴閃電交加,天氣預報說未來幾周帝京會有颱風預警。

  這場突如其來的暴雨打破了他們之間的沉寂。

  很快,她就聽見門外的腳步聲,接踵而至的是幾下很輕的扣門聲。

  沈宴寧藉口從他身上退下來,坐在一旁。

  門沒鎖,但門外的人不敢貿然進屋。

  「進。」孟見清沒動。

  進來的侍應生掛著標準的職業微笑,手裡捧著一個紋路精緻的盒子,放下後就低著頭出去了。

  孟見清伸手打開黑色的木質盒子,裡面是一塊小巧的玉雕掛墜。用的是上好的翡翠,清澈純淨得宛如一捧溪水,晶瑩剔透的玉身雕刻著精巧複雜的花紋,中間做了雕空設計,形似一朵蘭花,典雅空靈。

  沈宴寧對玉的了解不多,單從玉的材質以及工藝來看,也大致猜得出這塊玉雕價值不菲。

  孟見清手指輕輕一勾,連帶著繫繩一併把它取了出來。

  「在廣東碰到一個玉雕師,聽說還是非遺傳承人,雕的一手好翡翠,」他邊說邊撥開她一側的頭髮,手臂繞過她的後頸,「這段時間難為你陪著我一起吃飯了......」

  他靠過來時,柔軟的襯衣蹭過她的臉頰,她企圖想要看清,卻只能看到一個隆起的肩胛,以及縈繞在鼻尖的,屬於他的氣息。

  沈宴寧向後躲了躲:「我不想要。」

  她的表情有些倔強。

  孟見清看著她,只是嘆了口氣,輕聲問:「阿寧,你想要什麼?」

  想要什麼?

  沈宴寧自己也不清楚。只是想要試一試......

  試著走上海盜船的踏板,哪怕如他所說那樣故事的結局並不重要。

  於是她說:「是你要我等等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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