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愧
2024-09-14 16:16:46
作者: 杲杲出日
無愧
謝墨沒有說話,他性情直率,卻並非不通世務。
郗歸向來與郗岑要好,即便他內心對郗岑的謀逆之舉深惡痛絕,也絕不會在這種時候,當著郗歸的面宣之於口。
郗歸倒是為謝墨的反應驚訝了一剎,畢竟,從前在荊州的時候,他們二人年紀相仿,觀點卻頗有不同,在一起時常常辯得針尖對麥芒,到後來,已然是條件反射般地互相頂嘴了。
歲月不饒人,他們果然都長大了。
郗歸有些唏噓,她喝了口茶,主動開口切入正題,想試探謝墨的態度:「劉堅是怎麼說的?」
「劉堅聲稱自己並非莊園主人,流民軍的首領另有其人,要叔父親自上門才肯相見。」
「哦?他這麼說話,你竟然沒有動手?」
聽到郗歸略帶譏諷的話,謝墨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年少時在荊州鬥嘴的日子。
他定了定神,答道:「流民中有人練出了不亞於百鍊鋼的奇兵,倘若此事是真,我倒不好與他們翻臉。更何況,這些人畢竟是郗司空舊部之後,我絕不會在京口與他們鬧起來。」
說到這裡,他再次勸道:「女郎知道,我與叔父都是極敬佩司空的,北府後人若肯效力,我必定帶著他們抗擊胡虜,拱衛江左,絕不會墮了司空的聲名。」
「是嗎?」郗歸低頭撥弄茶盞,「謝億當日北伐慕容燕,也是如此地雄心勃勃,可結果如何呢?」
謝墨對此無話可說。
謝億北征之敗,是陳郡謝氏無法抹去的恥辱。
當日謝億任西中郎將,總攬藩任之重,卻不僅大敗而歸,還險些被譁變的將士們殺死。
歸根到底,郗歸壓根不相信謝墨能真正將劉堅等人收為己用。
就連她自己,也只有憑藉著郗家三代人的積累,才能勉強一試。
但眼下,她並沒有必要與謝墨說得這麼清楚,他不會相信的。
是以她只是不動聲色地說道:「劉堅要見你叔父,那讓他來便是了,你來這兒找我,又能有什麼用?」
「叔父如今已是侍中,倘若劉堅存著戲耍的心思,並不是真的願意相見,那我叔父豈不是要白白受人恥笑?」
謝墨的懷疑並非沒有緣由,郗岑因謝瑾而敗,郗家舊部未必不會存著為先主出氣的心思,他不想叔父受這樣的羞辱。
「所以你想讓我出面,幫你從中說和?」郗歸看向謝墨,「可是少度,你不能既想將這支流民軍收為己用,又不想承擔任何風險,天底下沒有這樣好的事情。」
這聲稱呼將謝墨拉回了荊州,於是他終於忍不住問道:「你是不是在埋怨我和叔父,所以才不願意幫我們說話?」
郗歸挑了挑眉:「少度,你失態了。」
謝墨的到來是一場求助,或者說,談判,他不該問出這樣的話。
「是,我失態了,可你難道就沒有夾雜私怨嗎?個人事小,家國事大。倘若你因私怨而使江左錯過禦敵良機,郗回,百年之後,你有何面目去見你的兄長?」
「你不要提我阿兄!」郗歸眼底不可避免地產生了些許濕意,她緊緊盯著謝墨,一字一頓地說道,「你不配提他。」
謝墨回答地很是利落:「我問心無愧。」
「呵。」郗歸冷笑一聲,「誰又問心有愧呢?別說的好像北秦已經大軍壓境一樣,你既然懷疑我心有私怨,那便不要來找我說和,你只管回建康去,去找你那個好姊夫,讓他去幫你說話。」
謝墨看著郗歸發紅的眼周,久久沒有說話。
他縱使憎惡郗岑的謀逆之舉,也深恨郗歸當日對謝瑾的傷害,卻從未想過,要這樣牽動郗歸的傷心之事。
或許是受到了昔日荊州鬥嘴的本能驅使,話趕話地,他便說到了這樣的地步。
謝墨環視周遭,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挫敗。
這一趟來京口,他既沒有收服北府後人,還不必要地與郗歸產生了接觸。倘若被叔父知曉此事,不知道會不會有什麼意想不到的後果。
他嘆了口氣,知道自己無法再從郗歸這t里得到什麼承諾,只好帶著劉堅先前給出的數據與短刃,離開莊園,趕回建康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