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第九十四章

  忒爾西低垂著臉龐, 仍然是面露著對於要上學這件事的期待與驚喜，紅色的雙眸鮮艷而澄澈，望向她時就像是小獸在注視對於自己來說最重要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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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茸德的聲音不由自主放得更輕, 就像是每個人見到可愛的貓咪時不由自主換成更加柔軟的聲線, 提醒道：「明早記得不要睡過頭哦。」

  原型是只黑貓的少年睜大眼睛，十分順從地點點頭, 「嗯嗯，您也早點休息。」

  隨著女孩甜甜的微笑和告別，書房的門再一次在他面前被閡上, 就像它的主人一樣對著他蒙上一層隔絕生人的面紗, 提醒著他他們沒有關係好到可以再進一步, 而她擁有那麼多的秘密是無法對他這個外人、撿回來的乞憐半獸人有資格得到的分享的。

  從他剛來這裡開始, 她就看起來為什麼事情而憂慮了。望向他時那雙淺色偏圓的雙眸看起來是在認真注視著他, 但是偶然間透過他在出神地想著誰的表情哪怕只有一瞬間也絕對逃不過黑暗神國向來的主人阿加斯·忒爾西的眼睛。

  他本該對這些莫名其妙的感覺毫無顧慮和所謂，他原本所要找到和想要的也只是茸德與光明神沆瀣一氣的證據隨後利用她解除光明神卡斯蒂利亞對於自己的權杖的封印而已。

  但是、當她真正面對他露出提醒他她的有些事是不能告訴他、也沒有理由告訴他的反應時，忒爾西即使告訴自己不該在意, 卻還是難以抑制地去總想到那些時刻，隱瞞的、無所謂的、令人煩躁的。

  或許, 他最開始就不應該接替這副身世悲慘的身體。他現在有時會這樣想。

  不要聽斯圖亞特那個人的話，也不該來確認她是否真的與向來嚴肅神聖的光明神有任何關係。

  忒爾西站在茸德為他準備的臥室門內, 沒有燈光的照耀, 屋內只有銀白的月色灑落在地板上，黑髮紅眸的黑暗之神靜靜站著。

  但是怎麼辦呢。他已經接替了……還替這副身體原本的主人看見了她是怎樣來救贖這具身體的，那是就算黑暗神國唯一的主人也未曾見過, 卻一直嚮往的啊。

  黑暗籠罩住粘稠的夜色, 國王府安靜黑夜的某個時刻，二樓臥房內被認為本該躺在床上安然入睡的身影再一次飄渺著化為一抹黑霧消失, 唯一的動靜是平靜的空氣抖動了兩下。

  同樣發生這樣動靜的地點是斯圖亞特·阿比爾的後花園，隨著空氣幾不可察的兩下抖動，穿著嫩藍色睡衣的少年身形伴隨著黑霧飄散站定在地面上。

  面容秀美精緻、鮮紅的雙眸色彩也似乎在濃稠的夜色中被柔和，而少年目視前方淡漠的視線與明明紅潤飽滿卻抿著不符合可愛外表的平淡弧度，髮絲之間探出的不是毛茸茸的暗紅色貓耳卻是和眸色相似的兩枚惡魔角，背後的翅膀即使籠起卻仍然華麗又高貴，忒爾西落下後，正如同往常一樣擡起腳步向熟悉的支著遮陽傘的扶手椅處走去，卻在察覺什麼一般後突然站定在原地。

  作為一個生命輪迴過幾百次的精靈，斯圖亞特·阿比爾的房子特意選址在一片十分隱蔽的樹木之間，後花園中飄t散著不知名野果樹的香氣，夜晚時空氣中瀰漫著細細一層薄霧，萬籟俱寂。忒爾西側轉過身，在他視線的盡頭站著一個男人。

  然而，被看見了本初模樣的黑翼天使、確切的來說是黑暗神國唯一的主人黑暗之神，卻只是與算不上多遠的那個穿著潔白衣袍的高大身影對視兩秒之後，就如同看見了一個與自己毫不相干的路人一般面無表情地轉回身繼續向自己的扶手椅走去。

  安靜與黑翼少年的細微腳步聲如同夜色與薄霧一般交織。

  「阿加斯。」

  除了身著的潔白衣袍有些顯眼，高大俊美的身形也難以令看見的人忽視，這個面容同樣被黑暗蒙住的青年用平靜的嗓音這樣喚道。

  然而忒爾西如同什麼也沒聽見，腳步連猶豫都沒有地向前走。

  「弟弟。」

  聲線乾淨清澈、聽起來是和黑翼的少年幾乎相同音色，語調卻是截然不同的聖潔與高雅的聲音再次喚道。

  明明光看字眼是呼喚親近之人，而聲音卻是如同不懂風情的高級擬聲水晶球念出來的那樣，毫無親昵的情緒，仿佛口中是一個陌生人的名字、並非某個親切的稱呼問候。

  這一次，忒爾西停住腳步，微垂的視線似乎繃得很緊，垂在身體兩側的手掌也緊緊攥起。

  他仍然沒有動作，而他背對著的花園那頭的純白身影也沒有再說話，兩個身形都靜靜站立著。

  夜空中繁星遍布，遮蓋住月亮隱約朦朧的雲霧漸漸散去，月光立刻變得更加皎潔，如同染上銀霜的薄霧，花園那邊高大青年的面龐隨之顯露幾分。

  如果有第三個人在場，一定會驚掉下巴，視線在二人之間驚訝地來回梭巡。

  因為夜色散去，皎白月光下兩個人的面龐竟然幾乎是如出一轍的秀美精緻，完美得如同這世界上絕無可能同時存在的兩尊世無雙的藝術品。

  「敬愛親愛的光明神，怎麼會有閒心到我這裡來做客呢。剛剛呢，我還以為是認錯人了。」

  純黑髮色與羽翼、鮮艷紅眸帶上那抹看起來就甜美無害的純真笑容，緩緩轉回身，表情友好得好像真的只是遇到了熟悉的人而上前寒暄。

  卡斯蒂利亞仍然靜靜站在原地，顯然兩人之間的距離並不是最佳談話的距離，但是兩個人都因為各自或是天生或是故意的原因，誰也沒有上前一步。

  即使是距離得有些遠，卡斯蒂利亞仍然能將黑翼少年的模樣盡收眼底。

  就當作是卡斯蒂利亞在看他，忒爾西張開雙手，笑容甜美地任由他看。

  和諧的場面根本讓人想不到這是兩個人闊別三億年後的第一次見面，還是在最後一面似乎是雙方都以毀滅對方為目的的鬥爭的情況下。

  「為什麼在這裡。」過了須臾，淺金髮色的青年打破安靜氣氛這樣問道。

  「哈，」黑翼的少年笑著向卡斯蒂利亞走去，在夜晚他看不清東西，只有離得近才能看清卡斯蒂利亞那張與自己相同模樣的面龐上並不存在波瀾的表情，在兩個人距離只有兩步遠的時候，忒爾西停住，「我在哪裡，和兄長您，有關係麼。」

  卡斯蒂利亞沒有關注忒爾西甜美笑容下譏諷一般的語氣，淺金眸子中比夜色還要安寧平靜的視線緩緩下移，落在了忒爾西身著的嫩藍色睡衣上。

  熟悉的顏色讓看起來清冷聖潔的青年雙眸中一閃而過波動，在微垂的眸子擡起後已經早就歸於平靜：「我以為時間會讓你冷靜下來。」

  忒爾西的笑眼對上那雙從各種意義上來說都十分熟悉的、冷漠的眸子，笑意不減。

  他當然知道卡斯蒂利亞要說什麼、是什麼意思。

  卡斯蒂利亞能找到這裡，一定是察覺到了《忒爾西》秘咒的存在，所以在這裡守株待兔，要把他揪住教訓一通。

  忒爾西並不知道當年明明大受重創、失去權杖同時被迫宣布光明神隕落的卡斯蒂利亞到底是怎麼恢復記憶、重新得到光明力量的，他也不知道卡斯蒂利亞找回記憶的時間是什麼時候，不過根據他對兄長卡斯蒂利亞的了解和最近光明教會的大肆愚蠢報導也可以推斷，基本就是最近發生的事情。

  不過具體是因為什麼和具體的時間，忒爾西才不在乎，反正和他無關。

  至於這麼多年藉助早就隱藏在書籍中的黑暗力量來以他人之力為自己謀取利益會不會在他沒有完全恢復力量的情況下被狠狠教訓，忒爾西也並不在乎。

  當年的爭鬥，雖然他的兄長光明神剝奪了他在黑暗中視物的能力，但是忒爾西也同樣給他的兄長光明神設下了沐浴陽光就會迅速流失力量的詛咒，為了給互相留下類似的創傷彼此也都不曾手軟，至少忒爾西是這樣認為的。

  兩個人的戰爭不管是因為什麼，也都已經陸陸續續進行了千百億年，不過是三億年前的那次更狠，兩個人都受了前所未有的重創而已。因此，忒爾西這一次也並沒有把它放在心上。

  忒爾西沒有理會卡斯蒂利亞的這句，純真帶笑的鮮紅雙眸就這樣彎著對上眼前相同形狀的淺金眸子，那裡面的色彩是他最厭惡的太陽的顏色。

  卡斯蒂利亞也沒打算等到黑翼少年的回答，看著自己弟弟的紅眸，緩緩開口：「現在就收手，跟我一起回神國，權杖，我可以不要。」

  不要權杖？

  忒爾西想冷笑出聲，但是最終也沒有。

  「你以為我想要的是你的光明權杖嗎？算了，你根本也不懂，這麼多年了，我也不需要你懂了，現在我就在這裡，哪裡也不去，你更加不要管我的事，知道嗎，兄長？」

  忒爾西聽出來了，卡斯蒂利亞估計只知道他給予斯圖亞特·阿比爾黑暗力量來藉此要求斯圖亞特·阿比爾為他做事、解除黑暗權杖封印的情況，並不知道他現在在瑟佛薩斯·茸德的家裡。

  這樣的態度……讓忒爾西真的開始懷疑起來那個女孩到底是否和光明神有關係了。

  現在的情況，反正有點不像是沆瀣一氣的樣子。

  忒爾西暗暗這樣想著，不知道為什麼胸中的鬱氣散去了一些。

  這樣的話，是說明兩個人並不認識吧？既然卡斯蒂利亞不知道他在這個國家國王府的事，那就什麼也別說好了，他確實莫名有點不太想讓卡斯蒂利亞知道這件事。兩個人不認識的話，那就更好了。

  黑翼少年的笑容竟有幾分真正的純真，他盯著眼前的青年，兩顆虎牙都笑得露出牙尖。

  「你不想要我的權杖？」

  卡斯蒂利亞盯著眼前少年乳白的虎牙牙尖，略帶些困惑地問。

  雖然這件事他早就隱隱有察覺，也不止一次考慮過，但是作為光明與世間一切理性情感的化身，他實在想不到其他任何有可能的原因。

  事實就是這樣，光明神理性冷漠，而相反的，黑暗神就感性熱忱。這是從世界伊始在真理化身的神明還未曾出現時就已經昭然若揭的事實。

  所以，自己的弟弟、黑暗之神阿加斯·忒爾西到底想要什麼。除了權杖，世間一切答案的解釋者卡斯蒂利亞竟困惑地發現自己找不到第二個有可能的答案。

  並不是他排除了某些答案而得出這樣的結論。而是，似乎那樣東西還未曾出現過在卡斯蒂利亞的世界觀中。

  會是什麼？

  面對與自己天生就是事物相反面的弟弟，卡斯蒂利亞已經無數次感覺到一股無力般的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