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91
2024-09-14 16:04:20
作者: 鴉槑
Chap.91
皓日當空, 金色光暈撲灑在土黃色大地上,這座廢棄多年的機場竟變得神聖起來。
隋英站在簡易移動樓梯上,撐持著纖瘦高挑的身子, 正在給機翼「做手術」,灰色的工服後脖頸位置顏色深重,魏子默和吳曉爍兩個人的衣服早已濕透。
三人配合默契, 沒有正規的維修操作間, 就在陽光下,站在沙土地上,迎著烈日風沙,互相遞著工具, 完成維修。
向恆領著其他工作人員正在平整「跑道」。
CA-8修好,勢必要從這裡起飛,沒有塔台, 沒有跑道, 沒有指引,連路面都是坑窪不平的。
但,別無他法。
蔣弋站在「門口,」就著斷壁殘垣簡易設置的路障就算門。
向西的斜陽打在他傾長挺拔的身上, 他摘掉頭盔, 隨手扔下, 接著是頭罩,身上的安全繩, 破爛的作戰服……一件件丟掉, 一步步走向隋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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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有人才反應過來, 他的一條腿像是使不上力,一條腿向前, 拖著另一條腿。
蘇韞在醫療帳篷裏聽到動靜,回頭一看,「蔣弋,你,還活著?哦,我是說,你受傷了?」
蔣弋像是沒聽見,繼續,艱難的,一點一點,往隋英身邊挪動。
每一步都走的十分艱難,眼神卻異常堅定。
副隊揮手,兩人擡著擔架,蘇韞顧不上其他,急忙救治傷員。
這幾人拆掉身上的裝備,每人身上多多少少負傷。
隋英忽然心口一疼,像是心電感應一般,忽然停下手中動作,慢慢轉過臉,斜陽耀眼,竟睜不開眼,淚水撲簌簌的流,怎麼也止不住。
從昨夜到此刻,終於哭了出來。
「蔣機?」
「蔣弋哥!」吳曉爍大吼一聲,所有人終於回過神,蔣弋失蹤,他們都沒說,但都已不抱希望。
進了那樣的地方,在槍林彈雨裏失聯,還能是什麼?
都是成年人,並不相信童話。
隋英能跑出來已經是奇蹟。
這個國家,滿目瘡痍,奇蹟不會一遍又一遍發生。
但,「隋英,我回來了。」
蔣弋站在移動樓梯下,擡頭笑著,扯動嘴角的傷,額角又開始滲血,在斜陽光暈下詭異刺目。
這一幕似曾相識,又不盡相似。
隋英手中的扳機掉落,撞擊著鐵架,發出清脆的聲音,聲聲砸進人心。
她想跳下去,跳到他身上,就像上次在機場那樣,卻如年少時那般,沒動。
這裡太高,風沙太大,最終沒跳。
吳曉爍回神,拿走她手裡另一件工具,「隋工,剩下的工作交給我和老魏,你已經十個小時沒休息了。」
隋英沒有推辭。
她才發現雙腿因為站的太久而僵硬,彎曲下樓時險些一個趔趄栽倒,蔣弋猛地撲過來,卻直接摔倒。
隋英顧不得其他,三兩步跳下樓梯,掙紮著爬起,攙扶起蔣弋,「你回來了?」
蔣弋粗糲的手摩挲著她的臉,一遍又一遍擦掉眼淚,卻是越擦越多,最終隻能將女孩緊緊摟進懷裡。
「我回來了,隋英,我回來了。」
「你回來了?」
她反反覆覆地問,他隻擁著她,一手托著後腦,下巴不停蹭著她的頭髮,思念極深,愛憐萬般。
哽咽中模糊聽到他悶哼聲,隋英驟然清醒,忙去看他的腿,又急急扶著他到醫療帳篷,這才看到救她的六人,人均負傷,阿葉躺在擔架上,身上多處包紮,人已昏迷。
副隊指揮,將包紮好的傷員擡到旁邊帳篷。
蘇韞換了手套,穿著防護服,「躺上去。」
「先給她包紮。」蔣弋早就看到隋英渾身是傷。
「我是醫生你是醫生,」蘇韞沒好氣地開口,「我不知道照顧我的好朋友,要你多管閒事。」
蔣弋固執地不肯上簡易手術台。
「蔣弋,你的傷不能再拖,」隋英急了,「我隻是擦傷,韞韞已經給我處理過了。」
清晨,蘇韞一行趕到莉薩拉機場,給她做了檢查,重新包紮了傷口,初步判斷。
她並沒有感染血蟲病,但藍莓確診,已經送往救助中心。
隋英維修了一天飛機,各種鑽、攀、爬,導緻膝蓋上的傷口滲血,和著汗水,現在估計都僵在膝蓋上了。
蔣弋溫柔注視著她,「我不要緊,先給你處理,乖。」
蘇韞白了他一眼,「行,反正我們也缺人手,我也想先給英子包紮。」
隋英有些急,卻被蔣弋摁在手術台上,蘇韞剪開她膝蓋上早已被汗水浸透的醫用棉,傷口滲血的部位與醫用棉粘在一起。
「忍一下,有點疼。」
蘇韞用藥水沖,一手拿著鑷子,一點一點剝離,每一下仿佛用刀切割般的疼。
隋英咬著牙別過臉去,蔣弋站起,將她抱在懷裡,餘光瞥見她膝蓋上的傷已經呈紅黑色,血痕斑駁,心口一凜一凜的疼,比剜他的肉更他疼千倍。
最後一點棉紗像是長進肉裏,蘇韞冷酷一拽,隋英渾身一悚,有一瞬間疼的失去知覺,劇痛才緩緩蔓延。
痛到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你就不能輕點。」蔣弋硬聲硬氣。
蘇韞冷哼,「你要是當醫生,比我更冷血。」
蔣弋瞪了她一眼,蘇韞嫌棄蔣弋擋道,直接讓他「起開」,隋英緩過勁,失笑道:「韞韞是醫生,博士生,專業的。」
「真了不起。」蔣弋語氣中帶著譏諷。
蘇韞肯定道,「謝謝你的認可,我確實比你強。」
蔣弋不想再理她,轉而檢查著隋英,握著雙手,他也看到手臂除了撞上就是擦傷,問題應該不大,「其他地上還有沒有傷。」
「沒有,」隋英自揭短,「我膝蓋上的傷是上車踩空弄的,很丟人吧。」
蔣弋蹲下,握著她的手認真說道:「大切諾基車太高,我應該裝個踏闆。」
醫療帳篷裏,蘇韞,副隊及還沒包紮完的傷員,醫護人員,齊齊在心裡,大聲咆哮!又同步翻了個白眼,繼而繼續自己的事。
「好了。」
蘇韞起身換手套,隋英恰好擡眼,迎上一雙鄙夷的眼神,鬧了個大紅臉,斯斯艾艾起身。
「我回帳篷休息。」
蔣弋渾然未覺,「我先送你回去。」
「我換衣服,洗澡,」隋英咬牙切齒,「你別再挪動,我收拾好就過來。」
其他人紛紛跳起,都道「回去休息」,一瘸一拐離開。
蔣弋終於沒再堅持,而是盯著隋英離開的背影,一頭栽倒,「別讓她進來。」
隋英撿起蔣弋的頭盔和作戰服回到帳篷,將已經磨損的不成樣子的頭盔放下,翻看衣服,硬邦邦的,破破爛爛的,像是從乞丐身上扒下來的一樣。
乍一看,以為是汗漬,細看,才發現是血漬,肩背位置破開,肩帶上還有通訊對講機的卡扣殘骸。
難怪會失去消息。
其他多處,像是抓破、刺破、撕扯、磨損撞擊……血漬和著泥沙,明顯是與人近身搏鬥才負的傷。
蔣弋雖然是飛行員,又酷愛體育,身體素質自然沒的說,可到底是蔣家與賀家嬌養出來的貴公子,怎麼跟那些亡命之徒廝殺?
「滴答」!
兩滴淚落在衣服上,暈開血漬,和著沙土的血腥味蔓延。
隋英忙擦去眼淚,「回來就好。」
將衣服和帽子放進收納箱,蓋好蓋子,這才拉好帳篷,小心脫下衣服,沾了清水擦了下身體,換上乾淨的衣服。
快速補充完能量,吃了藥,準備去看蔣弋,卻發現醫療帳篷外掛著「手術中」禁止入內的牌子。
此時夕陽西下,帳篷內白熾燈明亮,幾道剪影挪動幅度很小,似乎在緊鑼密鼓的手術。
隋英不敢打擾,見副隊過來,點頭打招呼,副隊卻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看她。
「我?…是不是蔣弋有事?」
「別誤會,」副隊自嘲一笑,對著隋英,上下一揮,「一天時間,自己還渾身是傷,就完成維修,剛剛聽你同事說,這屬於高級工程師一個星期的工作量,我收回對你的偏見。」
以前也接過營救任務,每個營救對象各有各的奇葩,隋英是配合度最高,最省心的一位。
不過因為隋英隨身帶著一個得了傳染病的小孩,他依舊對她抱有偏見,隻當是賀先生與蔣弋兩個人的命令,隻能盡職盡責完成。
沒想到她自己本身就有很強的能力,難怪會讓蔣弋這樣的人物不顧一切。
隋英抿唇微笑,「我是本職工作,你們才是出生入死。」
「阿葉的傷重嗎?其他人傷的重嗎?」
副隊微微一笑,「你是想問我們是怎麼找到隊長的吧。」他揮手示意坐,而後才緩緩講述。
大灰和阿虎繞到大裂縫準備接應,卻收到蔣弋信號中斷的消息,立刻尋了進去。
在蔣弋一側接近他的阿葉也幾乎是同時失去消息,他們立刻判斷就是那個土坑那裡出了事。
原來的路不能走,兩人換了條路找去,隻在原地看到碎裂的通訊設備和刺刀,以及近身搏鬥的痕跡。
這種行為不像封鎖疫區的人動的手,他們隻能尋找記號去找。
從痕跡來看,意外發覺那些動手的人不像是來找蔣弋,而像是從隋英留在疫區的吉普車位置追過來的。
「我?」隋英指著自己,追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