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04

  Chap.04

  

  隋英和蔣弋的相識，其實要追溯到九年前。

  烈日當空，蟬鳴聲沿著愧樹枝蔓與教室裏共振聲同頻。

  「最新消息，外面那個，是轉我們班的插班生，還是從轄區高中轉上來的。」

  「高二轉學？都開學一周了，肯定有關係。」

  「有關係就能隨便進？隻有一種人能進我們河道二中——學霸。」

  「那弋哥算哪種？」

  「你是不是不想混了。」

  ……

  隋英背著書包，站在空曠的過道裏，聽著從嗡嗡默書聲中漏出的議論，她後知後覺地想，同學應該是在議論自己。

  班主任臨時有事，讓她先到高二七班教室，已經打鈴，沒老師帶，她不敢主動進教室。

  所幸沒等太久。

  班主任與物理老師一起到教室，剛剛在老師辦公室見過。

  可是這節課是自習課呀，她在老師辦公室裏抄了課程表。

  班主任走上講台，威嚴地揮手，教室頓時安靜。

  她側過臉示意，隋英走進教室，「這位隋英同學是轉到咱們班的，以後大家要照顧好新同學。隋英，你先坐蔣弋後面，蔣弋，蔣弋。！」

  隋英順著班主任一指，靠走廊最後一排有個空座位，而前面的男生在睡覺。

  他前面的同學用後背撞課桌，男生枕著手臂，臉上還蓋著卷子，隻能看到利落的下頜線，皮膚很白。

  聽到動靜，男生才悠悠擡起頭，試卷隨之滑落。

  囂張，實在囂張。

  「站起來，」班主任顯然氣到了，敲著講桌，「上課睡覺，昨晚幹嘛去了。」

  蔣弋站起來，似乎還在醒神，很沒誠意地道歉，「對不起老師。」

  「你坐下，你回座位，」班主任連帶對隋英說話都加重了語氣，末了又安撫道：「隋英，放學後到辦公室領校服，有什麼事跟我說，上課吧。」

  這種快節奏的教學方式讓隋英覺得安心，不用自我介紹，迎接眾人目光。

  班主任走後，物理老師走上講台，和藹可親地說道：「把昨天的物理試卷拿出來，講題。」

  教室裏一陣嗚咽，有同學趁亂嗚呼，「老師，這節課是自習課呀。」

  「對呀對呀要補作業，下節課才是物理課。」

  老師不為所動，「試卷有點多，兩節課才能講得完。」

  靠走廊這一排是單人座，隋英沉默地拿出物理書，有些不知所措，老師似乎也忘了她沒試卷。

  已經開始忘我地講題。

  隋英聽著題型準確翻到知識點，在筆記本上記著重點。

  桌上忽然被丟了紙團，隋英一驚，偏頭看著與她隔了過道的男同學，順著他視線擡頭。

  這才發現前桌男生靠著牆，側坐在椅子上，修長白淨手還搭在她課桌上，指尖似無意敲著桌沿，正用一種……無法形容的眼神盯著她看。

  目光直白且不知收斂。

  隋英瞬間臉紅，心想二中的學生都這麼囂張嗎，可以如此直勾勾地盯著女同學看嗎？

  還是在課堂上。

  眼尾餘光挑了眼講台上沉浸式講題的老師，他沒往這看。

  隋英稍安心。

  用詢問地目光睇了眼男生，聽到過道那邊細碎的笑聲，她大概明白了，他們笑她沒試卷還這麼認真做筆記

  ——裝相。

  隋英有些無辜，正不知所措時，前排男生將自己的試卷丟她桌上，然後轉過去繼續睡覺。

  粉筆敲擊黑闆的聲音：「……送分題，舉一下手，我看誰沒做對。」

  老師逡巡了一圈教室，看到蔣弋又趴下，重重咳了幾聲，「個別同學，注意課堂紀律。」

  個別同學撐起腦袋，剛好將隋英擋住。

  她唇角彎了彎，這才知道「蔣弋」對應的是哪兩個字，「弋」字的斜勾橫出線框，一點戳破試卷。

  試卷空了一大半。

  隻做了選擇題和最後一道實驗探究題，填空題和作圖題全空著。

  隋英視力非常好，坐在最後一排也能清楚看到黑闆，憑著記憶力和黑闆上丟筆撂點的粉筆字，她極快改出錯題。

  選擇題隻錯了一道。

  聽說河道二中都是學神，高考一本錄取率超過90%，除了出國留學和個別天菜，本科能全員上岸。

  不知道蔣弋屬於哪種。

  課間十分鐘隋英頭也沒擡，忙忙碌碌將正確答案解題過程等寫在試卷上，還要給自己做筆記，還要在課本上做記號。

  她發現河道二中的課程進度比之前的學校快了整整四個章節。

  就在她忙的滿頭大汗時，給她丟紙條的男生湊過來，「你給弋哥改卷子啊？」

  隋英不明所以，擡眼看著蔣弋拿著一瓶礦泉水走進教室，身後還跟著物理老師，其他同學迅速回座位。

  他還不緊不慢地擰開瓶蓋喝了一口。

  坐下時餘光瞥了眼已經被寫的密密麻麻的試卷，皺了皺眉，似乎很不爽。

  這節課老師講完試卷，剩五分鐘下課時，假兮兮地說餘下的時間補償上節占用的自習課。

  然後拿著教案在唏唏噓噓聲中心滿意足地離開。

  隋英來回倒騰課本，根據試卷內容標記知識點。

  從小到大第一次感覺到學習壓力。

  教室裏除了嘰嘰喳喳討論試卷之外，好些同學都很好奇隋英這位插班生，一小撮同學甚至聚集在她周圍。

  丟她紙條的男生盯著試卷上紅彤彤的「47」分，圓圓的眼珠子十分靈活地轉著，「同學，我叫魯駿，魯莽的魯，駿馬的駿，你叫什麼？之前沒聽清。」

  「隋英。」她忙合上書，指著封皮上寫的名字。

  魯駿笑眯眯地看著她，「隋英同學，你好勇。」

  隋英：「……」

  半晌後，她從周圍同學的眼神裏明白了魯駿的意思。

  這個蔣弋大概是問題學生，最後一道大題能拿滿分，卻不做試卷，上課睡覺，肯定不好惹。

  考47分應該很丟臉，隋英很認真地將試卷折好，「蔣弋同學，謝謝你的試卷，錯題……」

  終於有同學憋不住爆笑出聲，哄鬧聲與蔣弋考47分火速蔓延全班，隋英有種始作俑者的心虛感。

  上學第一天就得罪看上去很不好惹的同學，她怕是有段時間不好過了。

  插班生就這點不好，要先經歷孤立才能融入。

  「隋英，你們學校是不是還沒學到機械能守恆定律？」

  隋英老老實實點頭，還沒意識到「你們學校」四個字是下意識地排斥。

  「那你為什麼要轉我們學校？不怕跟不上進度？」

  為什麼？

  隋英眨眼，當然是因為河道二中的教學質量全市第一，「這幾章我都有預習，應該能跟上。」

  「那你在你們學校一定是第一名嘍？。」

  對。

  隋英很想點頭，不過謙虛是美德，她想了下說道：「也不固定。」

  同學像是聽到天大的笑話，驚呼道：「那你怎麼能轉進我們河道二中？」

  怎麼轉？當然是河道二中撈人，之前的學校其實沒那麼想放人，但她想來。

  要不然河道二中的升學率為什麼是全是第一。

  還不是到處挖好學生。

  全市，整個初升高，首選河道二中，其次，才是其他高中，所以河道二中是拔了尖子中的尖子。

  至於高二轉學，的確是個例。

  去年有個走關係的插班生，因為跟不上二中學習進度被勸回了原先的學校，結果受不了打擊離家出走。

  當時都傳到周邊轄區初高中學校了。

  「隋英從小到大都是第一。」這時靠操場那一排有個女生站起來，沖她眨眨眼。

  「…韞韞…」小學同學蘇韞，變化有點大，得到肯定，隋英瞬間有種找到親人的感覺。

  蘇韞越過數排座椅，「你剛進教室我就認出你了，看你埋頭苦讀一直沒打攪你。」

  「你們兩個是同學？」

  蘇韞攬著隋英肩膀，「小學同學，初中我家搬家了，就沒在一起上學。真好，英子，我們又成同學了，哦，馬上就成同桌了。」

  「我查到了隋英的成績了，」魯駿舉著手機，「哇哦，每門都是第一，這個成績在咱們學校能穩坐前十。」

  蘇韞得意地挑眉，「英子一直都是學霸。」

  「胖頭魚，你不知道試卷不同嗎，鄉下地方的第一名在我們學校能維持中遊就算不錯了。」

  說話的女生長很有範，態度較傲慢，她站起來居高臨下俯視著隋英，「這是今天的作業，明天要交，我是班長兼學習委員，我叫顧柔嘉，你要是跟不上進度可以問我。」

  隋英趕緊接過本子謄寫在自己筆記本上，「請問，」

  「我現在沒時間。」顧柔嘉拿回自己的本子，坐回座位。

  魯駿接上話茬，「隋英同學，你哪道題不會？」

  「魯駿，就你這水平，還是別丟人現眼。」

  有同學調侃他，魯駿氣的擼袖子打回去，然後又回頭等隋英回答。

  「英子，怎麼了？」

  「我其實是想對一下教材，還有課堂筆記。」

  她是開學後領了教材才轉學的，之前在辦公室看到老師的教案不太一樣，就想確認一下。

  「我去給你拿筆記，你抄我的吧。」蘇韞同立刻回座位拿筆記。

  魯駿很熱心，「把你的教材拿出來，我給你看看。」他快速翻了一遍，「英語，我們用牛津版，你這是人教出版。」

  說著直接將自己英語教材拿給她，隋英雙手接過，翻到目錄和單詞短句頁，與自己教材做對比。

  一點小出入。

  「你都背完了？」隋英笑著將教材還回去，她看到最後一個單詞都有做標記。

  「高三的我都背完了。」

  「我也背完了。」其他同學聳聳肩，像是在說今天的作業做完了一樣應該。

  隋英：「……」

  從小到大，在學習上隋英就沒輸過，她第一次感受到了全員尖子生的威脅，頓感壓力，心裡暗暗下決定一定要贏。

  「要不你先用弋哥的教材。」

  魯駿自來熟，直接從蔣弋桌肚裡翻出英語教材給隋英。

  「胖頭魚你幹嘛？」顧柔嘉柳眉倒豎，蹭的站起來，很大力地從隋英桌上奪過教材，小心放在蔣弋桌上。

  完了還瞪了隋英一眼，「你需要新教材就自己去買，私自拿同學的算怎麼回事。」

  隋英：「我沒拿。」

  顧柔嘉原本已經坐回座位轉過身，聞言不可思議地又轉過來，咬咬牙，「你沒拒絕。」

  「顧柔嘉你幹嘛欺負新同學，」蘇韞拿著四五本筆記，越過四排課桌，過來給隋英撐腰，「剛剛明明是魯駿拿的，蔣弋自己都沒說話，你操什麼心。」

  「我是班長我當然要管。」顧柔嘉提高了音量。

  「你是班長你就應該公平的對待每一位同學，而不是帶頭孤立新同學。」蘇韞義振言辭，隋英手忙腳亂地阻攔。

  隋英嘴沒那麼快，尤其是話趕話的時候，根本不會說話。

  魯駿也有些不好意思，「班長，是我拿的，反正弋哥也不學，就先照顧一下新同學。」

  「你想照顧你就自己照顧，別慷他人之慨。」

  魯駿胖嘟嘟的臉唰的紅了，隋英不知道怎麼應付這種局面，隻好小聲對魯駿說道：「魯駿謝謝你，我自己會去買新的，韞韞……」

  這時教室外有同學敲窗戶，一直事不幹己的蔣弋起身，脫掉校服外套丟桌上，修長潔淨地手一招。

  教室另一角拋出一個籃球，被蔣弋穩穩接住。

  「蔣弋，下節課是自習，你別因為鬧脾氣就不上課啊。」顧柔嘉小心勸著，隋英注意到有其他同學捂嘴笑。

  還有搖頭晃腦撇嘴翻白眼的。

  她再次感嘆河道二中開明的風氣。

  這要是擱之前的高中，這種行為一定第一時間傳早戀，報告老師，叫家長，通報批評一條龍伺候。

  蔣弋神色閒散，手裡轉著籃球，本來已經走了兩步，長腿挨著隋英課桌，長臂一伸，將英語教材丟她桌上，然後從她身後的後門離開教室。

  魯駿沖顧柔嘉得意地挑眉，像是在說：看吧看吧，弋哥自己都同意了，就你瞎BB。

  蘇韞沒理顧柔嘉，「英子，我幫你搬課桌，我們一周換一次座位。」

  河道二中高二七班傳統，一周自西向東移一排，最右邊的移到最左邊，隋英從最右邊移到最左邊，與蘇韞同桌。

  隋英開開心心搬課桌，魯駿給她潑了一碰冷水：河道二中高二七班鐵打的前後桌，流水的同桌。

  ——她要和蔣弋鎖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