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屈

  委屈

  「殿下, 我今日是跟朋友一起來的，他一會兒找不到我會著急的……」

  「還有月白，他什麼都不知道, 現在肯定很害怕，殿下放了他吧。」

  

  小郎君絮絮叨叨的低聲開口，要求還不少。

  姜枕燭聽著, 視線卻總忍不住落在人頭頂上。

  最後還是順著心意上前幾步擡手拂了拂, 梅辭下意識的閉眼, 察覺沒事又顫著眼睫睜開大半。

  零落的桃花瓣被人掃到身下, 姜枕燭動作溫和緩慢，貼上頭髮的力氣也輕飄飄的。

  梅辭小心擡眼瞥向她，這個角度看過去, 女人眉眼舒朗鼻樑挺拔, 拋卻晉王這兩個字自帶的肅殺和威壓，看起來年紀仿佛也並沒有多大。

  起碼沒有很擔姐姐這個稱呼。

  梅辭思維發散著，身體卻不再像最開始那樣僵硬。

  又或是已經跟她經歷過更親近羞恥的接觸, 梅辭薄薄的麵皮也受到了歷練，以至於這般程度上的親近已經不再那麼可怕。

  「殿下……」梅辭又試圖開口。

  晉王卻好像沒有要搭理他的意思，梅辭心下焦灼著, 前後算起來時間都快要過去兩刻鐘了, 守棠要是回來找不見他, 還不知道要急成什麼樣。

  還有月白，他又不知道內情, 恐怕還以為自己是被晉王擄走了。

  小郎君尾音拖著低低啞啞的，聽在姜枕燭耳朵里, 卻和撒嬌也沒什麼區別。

  姜枕燭視線下移對上他的雙眼，於是剛才那點溫和的錯覺頓時便消失殆盡, 梅辭脊背緊繃起來，那種獵物被盯上的頭皮發麻又籠罩過來。

  「誰的錯？」

  「你若老老實實的，我會把你逮到這兒？」姜枕燭冷聲開口，臉上神情又落下來。

  相較於最開始的恐嚇，這次生氣的感覺要更明顯一點。

  不講道理還倒打一耙。

  梅辭急的抿唇額角冒汗，偏偏又嘴笨，想了半天措辭也不敢回嘴，最後也只會乖乖聽訓，實則心下藏著委屈，眼尾都憋紅了。

  事情不是該過去了嗎？明明自己剛才都按照她的要求主動親她了，結果轉一圈回來，她還要抓住不放。

  明明是那個人最先來堵他的，自己從頭到尾，也只因為禮貌回過一句話而已。

  「跟我道歉。」

  姜枕燭輕飄飄的皺眉開口道，硬邦邦的。

  梅辭受制於人又著急脫身，按理來說乖乖開口道歉就算了，可他嘴巴努力張了張卻沒發出聲響，一聲哽咽就實打實的堵在喉嚨口裡。

  他明明就沒做錯什麼的…

  又不理人，姜枕燭原本一分的不爽升級成十分惱怒，再開口時氣壓更低：「你說不……說……」

  冷硬的擡眼質詢，卻直對上一滴直直下墜的濕潤，梅辭垂著眉眼，露出來的整個鼻尖都是紅的，喘息快要憋不住，帶出悶悶的鼻音低泣。

  仿佛自己給了他多大的委屈受一樣。

  姜枕燭叫人無聲控訴著，渾身都開始僵硬著不自在，兩次開口都不知道要說著什麼，向來靈活的舌頭也變的僵硬。

  甚至連裝模作樣的冷淡都愣在了臉上，眉眼間帶出隱晦的焦灼意味。

  梅辭卻是張口慢慢喘息著平復，清楚自己沒有耍脾氣的資格，把委屈哽咽全吞回肚子裡，小郎君帶著鼻音老實開口。

  「殿下…我錯了，對不起……」

  他垂頭行禮乖乖認錯，姜枕燭受罷心下卻堵的更厲害，眉心都不自知的皺緊，心神還系在剛才重重墜落的淚珠上。

  「我原諒你了…」晉王殿下低了嗓音，硬邦邦的開口道。

  沉默無聲在兩人之間蔓延，時間又過去了一會兒，梅辭心下也緩過來一點。

  他還是很習慣消化委屈的，小郎君自顧自的忘記她的刁難，姜枕燭心口卻是堵的越來越厲害，沒有要平息的跡象。

  「殿下…我現在可以，可以走了嗎？」

  梅辭小聲開口問她，嘗試著擡起眼的時候臉上也並沒有淚痕。

  隻眼眶濕潤微紅，連帶著鼻尖一塊小心控訴著她。

  姜枕燭面無表情著溫聲應好，自然再不會去說難聽話。

  卻又在下一秒猛然擡頭看向右前方向，目光一瞬間便變得森然可怖，同梅辭當初覺得可怕的還要兇狠一萬倍。

  他心下打了個突，於此同時姜枕燭又擡袖一擋，把面前漏了一小半背影的梅辭遮了個嚴嚴實實。

  ——

  遠處躡手躡腳的兩個兒郎原本就神情緊繃著，畢竟再怎麼說，他倆的行為都是上不了台面的偷窺。

  距離太遠也聽不清晉王是在跟誰講話，不過那背影一看就是男人，又是那樣親近的舉止。

  直到其中一人不小心踩了枯枝弄出聲響，遙遙同目光森然的晉王打上了照面。

  那麼可怕的注視，仿佛當即就要把他們剝皮拆了。

  兩個小郎君低低驚叫一聲連忙就要折返，隨即便是左腳踩右腳互相掣肘，兩人齊齊悶哼摔倒在地上。

  塵土和著桃花瓣沾了滿身，爬起來卻是連撣一撣的功夫都沒有。

  兩人心臟突突跳著，狼狽跑下去幾百米後，直到一點晉王的影子都看不見，才勉強喘息著停下腳步。

  「好了…別，別跑了，她又沒有追上來…」

  個子稍矮的蘇和氣喘吁吁的開口道，擡眼同對面模樣清秀一些的韓羽對上視線。

  兩個人眼下都是同樣的驚疑不定，加上撞破晉王的隱秘私事，眼底隱約有幾分莫名的興奮。

  韓羽隨手拍了拍身上的污濁，跑的汗都出來了。

  「你說，那個人……會是誰？」他緩了緩喘息低聲開口道。

  即使四周無人，兩個人也還是默契的壓低了聲響各自警惕著。

  離太遠了，又只有零星一點背影，判斷起來著實有些難度。

  可他倆都是伯爵府內的嫡子，從小到大去過那麼多宴會，能叫晉王那種皇權貴胄提起興致的，自然不會逃離他t們的社交圈子。

  更何況那樣的身高身段……滿都城怕是也找不出幾個…

  又恰好有一個人，對晉王的心思天下皆知…

  「今天入林時我還瞧見了凌府的馬車，凌喬下來時我特意撇了一眼，他今天也是一身素白的衣裳呢……

  兩人面面相覷著挑眉，皆有些抓住對方小辮子的興奮之感。

  「還是鳳後幼弟呢，竟也……」蘇和低聲念著，雖未開口，後邊的意思也明白的很。

  他們偷看了許久，自然也瞧見了兩個人不同尋常的曖昧親昵。

  無媒無聘就如此放蕩，真是不知廉恥。

  他倆雖都是伯爵府家兒郎，家中長輩卻也逐漸遠離了朝內重要的位置，頗有些沒落的姿態。

  凌家如今卻是皇家姻親，本就位高權重，又加上鳳君受聖上寵愛，是以凌喬對上他們向來是冷淡疏離，偶爾有興致還會拐著彎的笑話幾句，沒有半分的好模樣，仿佛沒人配和他說句話一樣。

  往日裡兩個人惹不起便都忍了，如今卻是大大出了一口氣。

  平日裡端的那麼厲害，頭向來不肯低一寸，結果對上女子還不是招招手就湊上去，這下是禮儀也不顧了，廉恥也忘乾淨了。

  「早聽說他愛慕晉王殿下，卻不想已經到了這種地步……」

  「這事要是叫別人知道了…鳳君不惱了他才怪…」韓羽冷哼小聲道。

  同凌喬假模假樣的矜貴不同，凌止卻是年輕時便聲名遠揚，他們這些小輩也都聽說過他的事跡，不然也不會叫當即陛下念念不忘，登基後不久便聘為鳳後。

  蘇和卻也清楚，憑著凌喬同晉王的背景，他們也討不到什麼好處。

  「鬧大是不至於，咱們胳膊也擰不過大腿，不過私下裡嚇唬嚇唬，羞一羞人的麵皮也足夠了！」

  「難不成他還敢鬧大不成？這種事傳出去，凌家不打折他的腿才怪。」

  仿佛已經瞧見那假面狐貍痛哭流涕的模樣，韓羽面上浮上一點興奮的薄紅。

  隨即又想到剛才晉王殿下凌厲的注視，腿仿佛都要跟著軟上三分。

  小郎君真心實意的在心下嘆一句，拋開其他所有緣由不管，只說晉王殿下的模樣氣度，能春風一度也總是不虧的。

  怪不得連平日裡「冰清玉潔」的凌喬都要軟了腰，為了她什麼都不顧了。

  「剛才看起來，晉王殿下還挺護著他，還遮了怕被我們瞧見呢……」韓羽酸溜溜的開口道。

  「那又如何了，凌喬從及冠就眼巴巴著等著，左右鳳君君後都探過晉王的心思，她還不是一點表示都沒有？」

  「他乾乾淨淨尚且攏不住人家的心，更何況如今自甘下賤叫人先碰了，能直接吃進嘴裡的，誰還會大費周章娶回家去。」

  「要我說，晉王不過是一時興起嘗個鮮罷了，往後才不會再搭理他。」蘇和惡狠狠道。

  積怨已久的矛盾發生轉變，兩個人探著往回走，直到碰見自己侍從馬車時面上都是帶著笑的，雖然一身灰撲撲的狼狽模樣。

  再有幾日就是凌國姑舉辦的馬球會了，屆時他一定要找個機會，好好臊一臊凌喬那張冷麵皮。

  哼，總之他是肯定不敢拿這事去告狀的，說不定以後怕了他們，見了都要夾著尾巴繞道走，再不敢有囂張氣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