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挑

2024-09-14 15:22:05 作者: 妹槑

  自己挑

  梅辭院子還是頭一次這麼熱鬧,哭喊怒斥響徹,鬧了好一會兒才消停。

  直到梅岑被罰完,狼狽抽噎的被仇錦帶走,白守棠也在傍晚時分同他辭別出府,那些喧囂熱鬧才徹底消散,不留一絲痕跡。

  梅辭心下空落落的,越是感受過真正的在意和愛護,府內的窒息才更加的叫人難以忍受。

  他情緒肉眼可見的萎靡著,呆坐在桌前,晚膳的蝦仁餛飩只用了一半,菜更是幾乎沒有動過。

  用完又移到榻上瞧了一會兒話本,要等著吃完苦藥才能歇息。

  ——

  天徹底暗了下來,屋裡映著燭火跳動的橙紅光暈,月白進門時笑呵呵的心情超好,伺候著主子服藥漱口。

  梅辭散了頭髮披在身後,仰頭喝藥時苦的整張臉都皺起來,巴掌大小的臉蛋,柔軟的唇畔沾水濕潤,抿的緊緊的。

  在床上躺下的時候梅辭還毫無睡意,月白便同他講府上的熱鬧,一面是自己現下認清了人,發自內心的因此覺得解氣,另外也是哄一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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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公子據說委屈壞了,把屋子物件大大小小都砸了一遍,還嚷嚷著說要再不認主君這個父親,結果被家主知道了,又把人叫去訓斥了一番,現下是徹底沒了聲響,自己悶著不做聲了。」

  「真是活該,還沒見過有這樣的兄弟呢…」月白壓低嗓音暗暗罵道。

  梅辭不說話,眼睛卻悄悄彎了彎。

  被欺負哪兒有不委屈的,梅辭不過寄人籬下,已經習慣性的忍耐,便也仿佛沒什麼所謂。

  直到如今有人聲勢浩大的揭開這遮羞布,替他撐腰,毫無保留的站在他這一邊。

  梅辭自覺借著守棠的勢狐假虎威一次,心下也有些隱秘的開心。

  「家主那兒知道白公子上門來倒是挺高興的,夜裡陪主君待到很晚,不過最後還是宿在了衛側侍院子裡,主君嘴上雖然沒說什麼,今晚卻一連罰了好幾個下人呢。」

  月白有些唏噓模樣,男子嫁了人就是這樣,心神都牽動在妻主身上,雖說正側分明,側君名義上便同府上侍從一般,是賤.皮賤.肉,可只要家主喜歡,一切便都不同了。

  梅辭安靜聽著他說話,眼下閃著跳動的燭火,脖頸處帶出一點純白裡衣,裹的很嚴實,乖乖的。

  「月白…」梅辭嗓音低低的喊他的名字,嗓音喑啞染怯。

  他的未來還不知怎樣,將落未落的婚事沈甸甸的壓在他的肩頭上。

  「我想我爹爹了…」梅辭垂眸開口道,鼻側緩緩壓進頭下軟枕,渾身上下那麼單薄瘦弱,月白微怔嗓子哽住,鼻頭酸的險些就要落下淚來。

  「我甚至都記不清他的樣子了,只記得他經常會笑,牽著我的手走的好快,我追不上急的要哭,他才肯停下來抱我……」

  梅辭開口平靜,只是突然渾身就沒了力氣,他用力向上拽了拽被角蓋住大半口鼻,自欺欺人一般緊閉了雙眼:「月白,我要睡了……」他強撐著開口,話音落下許久,一旁的月白替他吹熄了燭火。

  無盡黑夜裡,只有細微的呼吸聲可以分辨。

  ——

  白守棠向來說話算話,第二天一大早,梅辭穿戴整齊早飯都沒吃完,男人便已經進了他院子裡。

  梅麟昨日刻意吩咐了門房,是以白守棠剛到她便收到了消息,還特意找人傳話,叫梅辭不必再去請安,收拾妥當直接出門就好,還派了t四個護衛說隨行護著他。

  四個裝扮一樣的女人握著刀劍,低著頭不敢四處看。

  白守棠從小見兵,家裡便有三個,以至於打眼一掃便清楚她們根基,下盤不穩喘息輕飄,一瞧便知是花架子,還有一個一點底子都沒有,只看是女人就拿來用了。

  若路上真碰見事,怕不是刀都拔不出,跟在一旁還不夠添亂的。

  是以他統統婉拒不要,末了看月白甚至想往梅辭頭上掛帷帽,好好的兒郎,馬上就要被包成粽子。

  白守棠都被氣笑了:「快拿下去,出去玩呢,現在街上誰家兒郎還帶這個,也太惹眼了。」

  梅辭今日穿了一身淺青,頭上的玉冠也是同色,嫩竹一般,只瞧一眼便叫人心情明媚,遮起來簡直暴殄天物。

  「直接就出去玩嗎?」梅辭開口問,即使藏的很好,那點柔軟的好奇期盼也顯而易見。

  「那當然,若比玩,怕不是整個都城也沒幾個比得過我。」

  白守棠口氣大,卻也沒有說瞎話,他在都城的時間雖然短,卻早就把能玩的地方都玩膩了,他家裡可沒那麼多規矩。

  梅辭帶了月白一起,一行三個人於梅府側門上了軟轎,大約兩刻鐘的功夫,轎子緩緩停了下來,外面的聲響也越來越熱鬧。

  ——

  得月樓三樓雅間內,白守棠把人帶了上來。

  都城內最大的酒樓之一,若要吃喝自然是數千味樓要好,可要說漂亮好玩,那還是要臨街而建的得月樓更勝一籌。

  五座三層占地龐大,內里飛橋欄杆相互連通著,各種精巧花木琳琅滿目,甚至還有細細溝渠流著淺溪,以作曲水流觴之用。

  兩側雅間以精巧屏風做擋,半開或全部遮掩都憑心意,樓下大堂還有說書人繪聲繪色,三樓則是可以點賣藝的憐郎獻舞獻曲。

  往來行人多是富貴人家,也有兒郎三五成群著笑鬧著。

  別說跟著來的月白一臉震驚茫然狀,梅辭又何不是頭一次見這種場面。

  他眼睛明顯亮亮的,坐在密閉的空間裡也不再那麼緊張,酒樓半掩的窗戶被徹底推開,梅辭坐在大開的窗邊吹著風,聽著樓下一疊聲不同嗓音的叫賣。

  三樓的風實在算不上和緩,窗戶開的又大,月白在一邊都擔心他要受涼,梅辭卻只覺得心胸開闊和自由。

  「好像有炒栗子…」梅辭殷切轉過頭來,月白便笑著自告奮勇,去樓下給公子買來。

  「怎麼樣,是不是漂亮?樓下就是最熱鬧的一條街,再遠一點就是清風湖,要是花燈節的時候,到處都是彩燈,亮堂堂的,更好看。」

  白守棠坐到他對面去,有小侍推開屏風邊角進來上茶點,他又接著點了一連串的吃食下去。

  「嗯,好看。」梅辭連忙應著,側過頭來看向他,臉上碎發都被吹亂了。

  小郎君目光盈盈,這麼點東西便哄的人心情轉好,讓人心下柔軟,巴不得再多塞點好的給他。

  白守棠把茶杯朝他推過去,又丟了個點心到嘴裡,開口時便有些口齒不清楚:「你…接下來要怎麼辦?」

  梅辭疑惑,對上白守棠抱胸後仰的姿態。

  「梅府那麼大張旗鼓的為你議親,你難不成真願意隨便嫁了?」

  他昨晚回去就長了個心眼,特意求著二姐幫他查了梅府動向,是以如今很清楚他那繼父不懷好心,私下接觸的幾家人戶都各有各的糟爛。

  「我…」

  「我自然是不願意…」梅辭情緒很快的落下來,垂眸盯著清亮的茶湯開口道。

  「只是我也不知道應該怎麼辦…」

  天下之大,沒有他的歸處。

  婚姻大事,也沒有他插嘴的餘地。

  「那你可有其他親族可以倚靠的,靠譜的那種?」

  白守棠有心想幫他,卻也僅局限於自身,母親雖然寵愛她,大事上卻也不會縱容,他倒是想直接把人搶回家,就怕屆時自己的腿保不住…

  靠譜的親族,梅辭神態猶豫道:「我姑姑在蘇州,她小時候很疼我,這些年來也常常送東西給我……

  「太遠了,你到不了的。」白守棠一句話便打消他的念頭。

  路途遙遠長途跋涉,他這副身體,怕是會直接死在半路。

  叫人這麼一說,梅辭心下更難受,眼圈默默紅了,稍微偏頭看向窗外去。

  母父沒一個靠譜,又跑不了,要不是自己是個男的,直接將人娶回家便一勞永逸了。

  白守棠皺緊眉頭想到這兒,眼前頓時一亮。

  「若非嫁不可,何不給自己挑個如意的?你這副模樣,若主動透漏有意,誰會不心動?」白守棠毫不避諱的開口道。

  這一句彷佛驚雷,頓時嚇得梅辭眼睛都睜圓了。

  他如何聽的了這些,下意識的緊張環顧四周,當下瞬間一對耳朵便紅透了,臉上甚至帶出微微惱意。

  「你別…你別亂說話呀…」他急的磕巴,眼周都紅了。

  「我說真的,你那繼父選的人家有意思的很,都是面上鮮亮私底下污糟不堪的,你若真進去,不一定能保的下性命。」

  白守棠面色嚴肅,越說越覺得這法子靠譜,畢竟名聲都是身外之物,他現在反正已經被人潑了髒水,何不藉此脫身,別再陷在泥沼里。

  「我……」

  紅暈爬的更快了,梅辭手指攥緊了杯壁,皮肉都壓的發白,他又何嘗不知仇錦是想要他的命。

  但是……

  小郎君再開口時虛著開口,嗓音低壓的自己都快要聽不清楚:「我不會啊……」

  「啊……」這下可是觸及了白守棠盲區,他也愣愣開口,他也不會……

  但梅辭要是想的話,怕是也不用特意做些什麼。

  ——

  氣氛莫名就尷尬起來,侍子又進來送吃的了,梅辭撐著下巴朝外望向清風湖面,面上溫度被一點點帶走,墨色髮絲也隨風飄揚著。

  小郎君眉目皎皎容色姝麗,一雙眼睛柔軟又清澈,毫不自知的歪在窗框一側,樓下行人不知有多少人為他駐足停留。

  身後似乎是有人喚,小郎君應聲扭頭回去,露出一截雪白雪白的脖頸。

  蕭爍原本正怒意難耐的疾行在路上,煩躁擡頭便是如此美景。

  她下意識的失神放慢腳步,任由身後女使們氣喘吁吁的追上了她。

  女人單手後背著擡頭看去,冷著臉時也很有一番氣勢,只是臉頰凹陷眼袋下垂,面色肉眼可見的發黃。

  她擡眼盯著人眨都不眨,看著那陌生兒郎被屋裡人逗得靦腆勾唇,漂亮的眼睛微微彎起弧度,又乖又純。

  一看就知道是個雛兒,還沒被女人疼過。

  蕭爍十六歲開葷,這幾年下來也睡過不少處.子,可沒有一個人的神韻風采能比得上面前這位。

  尤其近來母親不知道抽了什麼風,突然遣了她後院大半的人,身邊好用的人手也換了一半,叫她攢了一身的欲.火難耐,處處受制。

  可見是天可憐她,即刻送了這麼個小郎君到她嘴邊上。

  「走,上得月樓。」蕭爍沉聲開口,行走間腳步邁得又虛又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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