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2024-09-14 15:08:59 作者: 九柚

  第 14 章

  「爸,你可得為我做主啊。」廖素英哭得快要喘不上氣來,「就算我有再多不是,小錦一個晚輩,當著那麼多人的面,也不該那樣對我吧?我以後還有什麼臉出去見人,我的命怎麼這麼苦啊……」

  岑老頭聽得頭疼,看向旁邊的妻子和兒子:「這到底是怎麼了?」

  「這不是建明要結婚了嗎?素英去找小錦借點首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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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我想給建明撐面子,不想讓他在岳父母家被壓一頭,連帶著也瞧不起我們岑家……」廖素英打斷丈夫的話,「我想把婚禮辦得漂亮一點,有什麼錯?是,我去找一個小輩借首飾是很不好意思,可我那不是沒辦法嗎?要是我自己有,哪裡用得著朝別人借啊?」

  「怎麼?小錦不肯借?」岑老頭算是聽明白了一點,「是小錦不肯借,還是馮香梅不肯借?」

  「是小錦。」

  「關鍵不借就算了,我也不會說什麼,但小錦不該耍著我玩啊。她先讓我給馮香梅道歉,說道完歉就借。我想著都是一家人,我給她面子,誰知道她卻不給我面子,道完歉不僅不借,還當著那麼多人的面羞辱我。」

  「馮香梅算什麼東西,為岑家做過什麼貢獻?沒生下一男半女,就知道霸著岑家的家產。現在大山一不在,她就攛掇小錦和自家人作對,實在太過分了。」

  「小錦年紀小,不懂事,遲早把家產都交到馮香梅手裡。」

  「大山出不來,馮香梅哪裡會安心待在梨花溝?肯定帶著家產另嫁。」

  「前幾天不就出去了好多天都沒回來嗎?說不定已經找到下家了。」

  「我個人丟臉事小,這是把整個岑家的臉扔在地上踩啊。」

  ……

  夫妻倆一人一句,說得岑老頭火冒三丈:「這事你們別管了,我來解決。」

  他一個當爺爺的親自出馬,還能借不來一套首飾?

  不對,不是借。

  是直接拿回來。

  首飾雖是陳麗英的嫁妝,但陳麗英嫁到了岑家,那就是岑家的東西。

  給大山媳婦原本也沒問題,問題是既然當了岑家媳婦,至少也該給岑家生個兒子吧?

  可大山兩個媳婦,都沒能給岑家留後,還好有二房這邊。

  大山如今看來多半也回不來了,馮香梅要改嫁、岑安錦要結婚,都隨她們去,他很開明的,不會為難她們。但是,岑家的東西,得留下來。

  對,岑家的東西,她們這些外人不能帶走。

  不僅僅是首飾,還有當初分家分給大山的其他東西。

  還有什麼來著?

  好像分了套柜子?

  還有什麼呢?

  桌椅、鋤頭、幾十斤糧食……記不清了。

  算了,這些不重要,反正那個家裡所有一切,都是大山掙的。大山掙的,就是岑家的,只能留在岑家。

  岑老頭心裡想清楚了,腳底生風,走得飛快。

  遠遠的,他便看到岑大山家院子裡圍著一堆人。

  他們看什麼呢?

  難道大山回來了?

  可千萬別回來……不是,別這個時候回來。

  岑老頭加快腳步,很快便靠近岑大山家,還聽到了「嚯嚯」的磨刀聲。

  大山真回來了?

  岑老頭腳步一頓。

  隨即又想,回來了也好。畢竟是親生兒子,他也不希望他真的出事。

  而且,大山懂事又孝順,讓他把首飾拿出來,他肯定會聽話。

  岑老頭重新向前走。

  看熱鬧的人群里有人忽然問:「小錦,你磨刀幹什麼?」

  「我有預感,今天會有人上門找事。」岑安錦清脆的聲音傳出來,「我這是自衛呢。」

  原來是小錦在磨刀。

  不過,有人上門找事是什麼意思?

  總不能是說……

  「岑伯,你來了。」有人一回頭看到岑老頭,故意大聲道,「小錦,你爺爺來了。」

  人群「嘩啦」散開一條道,然後齊刷刷盯著岑老頭。

  岑老頭:「……」

  「爺爺,你來了?」岑安錦一邊打招呼一邊擡起頭,卻並不看岑老頭,而是將手裡的刀舉起來,微微眯著眼打量,好像在看哪裡沒磨好。

  雪亮的刀鋒在陽光下折射出森冷的光。

  看熱鬧的人群不自覺後退了幾步。

  岑老頭脊背也微微有點發冷,但他很快便忽略了那點不自在——他可是岑安錦的爺爺,晚輩必須孝敬長輩,怕什麼?

  不過,因為那把寒光閃閃的刀,岑老頭還是客氣了許多,拿出爺爺的溫和:「小錦,你一個女孩子,怎麼在玩刀?傷到自己怎麼辦?」

  「沒辦法呀,爺爺。」岑安錦繼續低頭磨刀,「現在我爸不在家,老有人覺得我和我媽弱小,三天兩頭欺負上門,又沒人能幫我們。我拿著刀,可能會傷了自己,但也概率能砍死敵人;我不拿刀,卻只有一個結果——那就是傷在敵人手裡。爺爺你說,我是該拿刀還是不該拿刀?」

  「誰三天兩頭欺負你?」岑老頭說,「你怎麼不給爺爺說?爺爺幫你做主啊。」

  「好啊,我現在跟爺爺說。」岑安錦這才看著他道,「是二伯一家,請爺爺為我做主吧。」

  岑老頭聽到三天兩頭的時候,就自動忽略了廖素英的事。

  聽到岑安錦這樣說,頓時被噎了下,隨後便道:「別亂說,你二伯怎麼會欺負你?肯定是有什麼誤會,或者是有人從中挑撥。你二伯母……」

  「諸位都看到了吧?」岑安錦站起身,拎著殺豬刀在破鍋上敲了一記,打斷岑老頭的話,對著看熱鬧的眾人道,「這就是我的好爺爺,在聽到我被欺負後,連問都沒問,就直接說是誤會。這心,怕是已經偏到胳肢窩去了吧?」

  人群頓時議論紛紛。

  「這岑老頭確實偏心。」

  「偏心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誰叫小錦不是男孩呢。」

  「拉倒吧,跟男孩女孩有啥關係?他對大山也不好啊。」

  ……

  岑老頭聽到一堆「偏心」,有點著急,忙不疊想解釋:「我只是……」

  「哐當!」岑安錦又在破鍋上敲了一記。

  等眾人安靜下來,她馬上接著道:「我爸出事到現在,已經有半個月了。我這位親爺爺,除了第一天過來看了眼,大罵我們家給他丟臉以外,就再也沒來看過一眼。我爸只是運氣不好,捲入兇案中,連警察都還沒判他的罪,你這個當爹的,卻急急忙忙給他定了罪?這是親爹該有的態度嗎?」

  絕大部分父母,在發現孩子捲入兇殺案中時,第一反應肯定都是相信自家孩子。

  這些人可能各有缺點,但在愛孩子這一點上,基本還是一致的,一時間各種譴責的眼光,紛紛落在岑老頭身上。

  「我們老岑家清清白白幾百年,從來沒人進過局子。」岑老頭有點惱羞成怒,梗著脖子道,「岑大山被警察帶走,就是丟人!」

  「人家還沒判呢,這當爹的有點過分了。」

  「當爹的這樣說,肯定是有證據吧?」

  「我看就是偏心,早上廖素英來騙小錦媽的首飾沒騙到,搬了岑老頭來給小金施壓,真沒見過這樣當老人的。」

  ……

  岑安錦對岑老頭的反應一點不意外,冷笑一聲道:「露出真面目了?所以,剛才說什麼要幫我出頭的『好爺爺』形象,也是裝出來的吧?」

  岑老頭沒想到,那個一向連大聲說話都不敢的孫女,會突然變得伶牙俐齒。

  他的計劃完全被打亂,想好的說辭也亂了套,磕磕巴巴道:「我不是……」

  「別裝了,我嫌噁心,不想陪你演戲。」岑安錦打斷他,「開門見山吧,你來找我,到底是為什麼?」

  岑老頭猶豫一陣,還是直說了:「你媽不是留了一套首飾給你嗎?你三哥馬上要結婚,新娘子缺一套首飾,你借給他們戴戴。我保證,戴完就還你。」

  說完搖了搖頭,覺得不太滿意——原本是想態度強勢一些,上來就把母女倆鎮住的。結果被岑安錦搞得心裡七上八下,說話下意識變得客氣,沒有把爺爺的氣勢拿出來。

  「果然是廖素英搬來的。」

  「這家人可真不要臉。」

  「小錦和香梅好慘,我都有點看不下去了。」

  ……

  院子裡眾人議論紛紛,岑安錦倒是很淡定,聲音洪亮地道:「不借。」

  乾脆利落,一個多餘的字都沒有。

  岑老頭傻眼,平時哪怕是鄰裡間借點東西,不想借至少也要找個理由敷衍一下。

  岑安錦不找理由,他怎麼指責她?

  「你又不是沒有,借一下怎麼了?」岑老頭試圖道德綁架,「都是一家人,小錦你不能這么小氣……」

  「爺爺,我想我爸了。」岑安錦打斷他,「都是一家人,你給我拿十塊錢,讓我去看看我爸,給他買點東西,行不行?」

  「我爸不在,沒人掙錢,家裡都快揭不開鍋了。三哥娶了個城裡媳婦,肯定有錢了吧?你讓二伯幫我們買點吃的行不行?」

  「我還想繼續讀書,都是一家人,爺爺你幫我把學費付了行不行?」

  岑老頭一開始還想敷衍一下,讓她借首飾就給她錢,聽著聽著不對勁,也懶得敷衍了:「不行!我……」

  「瞧瞧,這時候就不是一家人了。」岑安錦對準手裡的破鍋,又是「咣當」一聲,根本不給他說話的機會,「希望你記得,我們早就分家了,現在我的家人,只有我爸和我媽。少拿家人那一套來壓我,我不認。」

  「反了天了!」岑老頭也顧不上再演了,「岑安錦,你今天借也得借,不借也得借。」

  「怎麼著?」岑安錦揚了揚手裡的殺豬刀,「硬搶啊?」

  「什麼叫搶?那些本來就是我岑家的東西。」岑老頭大聲道。

  「我說你怎麼這麼喜歡打自己臉啊?」岑安錦指指圍觀群眾,「剛才還說那是我的東西,大家可都聽到了,這會兒又變成你家的了?那是我奶奶的嫁妝,我奶奶親自交給我媽的,跟你可沒半點關係。」

  「你奶奶嫁給我,她人都是我的,東西還不是我的?」岑老頭徹底不要臉了。

  岑安錦:「那我奶奶嫁給你,還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

  岑老頭不管她說什麼:「之前我願意把東西給你們,是因為你們是岑家人。可現在看來,你們的心已經野了,只會向著外人。你們這幾天跑出去,是不是已經找到對象,準備帶著岑家的財產,嫁人跑路了?」

  他越說越理直氣壯,還朝看熱鬧的眾人拱手:「各位幫我做個證,不是我老頭子欺負孤兒寡母,只是她們的心已經不在岑家,我一定要把屬於岑家的東西收回來。」

  他又看向岑安錦和馮香梅:「不僅那套首飾,還有分家分的東西,大山掙的錢,你們全都得拿出來。」

  「這真的過分了!」

  「明搶啊。」

  「你把錢都拿走了,兩個弱女子怎麼生活?」

  ……

  村民們都看不下去了,聲音漸漸大起來。

  「我爸還沒死,你就說我們是『孤兒寡母』,這是在咒自己親兒子嗎?」岑安錦反倒並不著急,「還有,你問過我嗎?誰說我要嫁人了?」

  「不管你現在嫁不嫁,將來總是要嫁的。」岑老頭忽略掉她的前一個問題,「誰叫大山沒生個兒子呢,岑家的財產,我不會讓外人帶走。」

  「說來說去,就因為我是女孩,所以不管我做什麼都沒用,就活該被欺負,對不對?」

  「對。」岑老頭也懶得裝了,「你要是個帶把的,大山的財產有人繼承,我也不用操心了。」

  「我的做人原則有兩條:第一,先禮後兵;第二,別人怎麼對我,我就怎麼反饋回去。」岑安錦朝岑老頭走過去,「你歧視女孩,我沒辦法告訴你,那是怎樣一種感受。但是,我可以讓你做不成男人,也嘗嘗被歧視的滋味。」

  她說完剛好走到岑老頭面前,迅速揚起手中的殺豬刀,就朝他腰腹削去。

  誰也沒想到,她剛剛明明還一副知書達理的模樣,會突然說發瘋就發瘋。

  人群一陣驚呼,岑老頭更是一把捂住襠,踉蹌著狼狽後退:「啊啊啊啊!岑安錦,你……」

  雪亮的刀片堪堪擦著他的手背划過,那刀在太陽底下曬了很久,又冷又燙。

  岑老頭手背明明沒受傷,卻莫名火辣辣地疼,嚇得他腿一軟,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

  岑安錦沒給他爬起來的機會,刀懸在他小腹上方不到十公分處晃來晃去,稍稍一不小心,就真會讓岑老頭做不成男人。

  圍觀群眾看傻了。

  岑老頭秒慫:「小,小錦……你,你這是違法的。」

  「我知道。」岑安錦半蹲在他面前,眼神兇狠決絕,「現在的情況,無非兩種結果:一,我煽了你,我去坐牢,反正在外面也是被人欺負,進去陪我爸挺好;二,我力氣比不過你,你反殺我,你進去陪我爸,也挺好。」

  這個時候,「正當防衛」的法條剛提出來不久,岑老頭哪裡懂這個,他本來是在想怎麼奪岑安錦的刀的,這下子不敢貿然動手了。

  連她用了「煽」這個字,他都不敢反駁。

  「小錦,再怎麼說我也是你爺爺啊。」岑老頭艱難吞咽了一下,「你先把刀……」

  「首飾還借嗎?」岑安錦問。

  岑老頭拼命搖頭:「不借了,你的東西,你做主。」

  「當年分家的時候,二伯他們那幾家,還分走了我奶奶的部分首飾對吧?比如,二伯母今天戴的那支翡翠玉鐲……對不起,我不認你說的,我奶奶嫁給你了,東西也得給你這個強盜邏輯。」岑安錦的刀又往下壓了兩公分,「我奶奶的東西,我一定要拿回來。」

  岑老頭眼睛盯著她手裡顫顫巍巍的刀,滿臉都是汗,哪裡顧得上其他:「拿回來,我一定幫你都拿回來。」

  「請各位鄉鄰幫我做個證。」岑安錦揚聲道。

  看熱鬧的人這才反應過來,轟然應「好」。

  「你可以把刀拿開了嗎?」岑老頭小心翼翼地問岑安錦。

  岑安錦笑了笑:「爺爺,現在還覺得女孩沒用嗎?」

  「都是爺爺的錯。」岑老頭急忙道歉,「女孩有用,特別好。」

  岑安錦這才收起刀:「希望爺爺說話算數,三天之內,要是看不到我奶奶的嫁妝,我也不知道我還會做出什麼事來。」

  岑老頭狼狽地爬起來,轉頭就跑,遠離了岑安錦,才停住腳步回頭道:「岑安錦,你……你給我等著!」

  岑安錦還沒來得及回應,就聽到一個陌生又熟悉的聲音在說:「爸,你還想對她做什麼?」

  她急忙扭頭,看到岑大山跟莊問笙正一起從房子側面走出來,不知道聽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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