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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兒紅(十六)

2024-09-14 15:07:15 作者: 梅子黃了

  女兒紅(十六)

  晚些時候, 雷鳴回來了。

  遭受了巨大衝擊的潘大將他拉至一邊,悄悄說了裴霽舟和江瑟瑟對此案的猜疑後,雷鳴也傻了。

  約至午夜子時後, 仇不言回來了。他顧不上與堂屋裡大眼瞪小眼的兩人寒暄,急切地敲開了裴霽舟的房門。

  「王爺?王爺!」仇不言不敢敲得太重,怕驚醒住在對面屋中人江瑟瑟等人。

  「進!」裴霽舟低沉的聲音從屋中傳出,緊接著,門縫下亮起了一道微弱的光線。

  仇不言推門而入,欲知曉發生了何事的雷鳴和潘大兩人也先後跟了進去。

  「王爺,屬下依照您的命令將那些告訴張三平後,他竟然當著屬下的面撞牆了!」仇不言道。

  「啊?撞牆?」一驚未平又一驚起, 雷鳴和潘大異口同聲地驚呼出聲, 眼睛瞪得擡頭紋都能夾蚊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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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霽舟身著淺灰色真絲裡衣坐於床沿,在聽聞仇不言帶回的消息後, 也驚得立刻站起了身, 難以置信地反問:「死了?」

  「那倒沒有。」仇不言愣了一下, 回道。

  三人不約而同地舒了口氣, 雷鳴亦責怪起仇不言太過咋咋呼呼, 撫著胸口抱怨道:「仇將軍,您能一次性把話說完嗎?差點兒沒把我嚇死。」

  潘大附和著點了點頭, 仇不言沒理會二人, 反而驕傲地對裴霽舟道:「幸好屬下眼疾手快, 在他即將撞到牆的前一刻把他拉住了。」

  裴霽舟沒心情誇讚手下的敏捷, 反而很是擔憂張三平的境況, 「他若真心想尋死, 這次沒成一定還會有下次。」

  「王爺儘管放心!」仇不言拍著胸脯保證道,「屬下嚴厲告誡過魏登明和李昂, 若張三平在此期間出了差錯,王爺定不會饒過他二人。屬下返程之時,見兩人正商量著要加派人手嚴加看管張三平,為防萬一,又用繩子直接將其綁了起來,吃飯喝水都有人餵。」

  「這辦法雖有些笨,但眼下也只能如此了。」裴霽舟悠悠道,「看來我們必須要抓緊時間了,免得再生枝節。」

  三人紛紛應是,裴霽舟催著他們趕緊休息,明日好早早上山。

  「對了,此事暫且不要告訴張玉珠,免得她擔心。」裴霽舟又叮囑道。

  三人應聲點頭,關上門後,堂屋中陸續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好一會兒才消停下去。

  這邊三人倒是安穩入睡了,但對於縣衙的魏登明和李昂來說,不眠之夜才剛的開始。

  對於魏登明來說,這是很不尋常的一天。先是郡王差人帶話說明日要開館驗喬氏母女的屍,聽得他一愣一愣的,人家母女死得已經夠慘了,還要去掘人墳,讓人死後也不得安寧,偏偏還要讓他去給百姓做安撫工作。

  郡王在背後躲清閒,得罪人的事卻讓他去做,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魏登明臉上笑呵呵地,心裡一直罵著娘。

  然後就是張三平那憨包,不知咋想的,腦子抽風,竟然當著他們的面欲撞牆尋死,他也不看看面前的人是誰,仇不言可是裴家軍的人,比速度,他能快得過人家?也不知他是真想死還是裝樣子。

  這蠢貨!魏登明連連罵道。

  本來他還打算神不知鬼不覺地讓張三平來個「畏罪自殺」,這下好了,他不僅不能對張三平動手,還得費心盡力地保護好他,否則自己項t上人頭不保啊。

  於是,他趕緊給刺史大人修了一封加急書信過去,向他言明了自己所處的困境,免得對方一直給自己施加壓力。

  將仇不言畢恭畢敬地送走之後,又將一切事宜安排妥當,魏登明心想這下總歸能睡個安穩覺了,沒曾想,他剛脫了衣裳,雙腳還沒擡上床,便有衙役又來敲門了。

  床上的嬌妾心有所圖拉著他不讓走,他只得隔著門怒聲詢問有何要事。當聽說張三平折騰著要咬舌自盡時,魏登明淡定不下來了,當即拋了美妾邊提著褲子連往牢房跑。

  好在獄卒發現及時,一巴掌過去保住了張三平的小命。

  「讓他咬,咬斷舌根說不了話最好!」魏登明氣得直在原地打轉,「反正問他什麼也不說,白長著一根舌頭還不如斷了好。」

  氣話終歸是氣話,末了,還是得想解決的辦法。最後不是李昂脫了張三平襪子塞進了他嘴裡,一勞永逸。

  「我說張三平,反正你也活不了幾日了,就消停點兒行不?」見張三平沒有反應,魏登明氣不打一處來,甩袖放話道,「好生看著他,小磕小碰無所謂,把命吊著就行!」

  經過如此一番折騰後,魏登明興趣全無,抱著被褥跑去公房戰戰兢兢過了幾夜。

  天將將明亮,隱約只能見著周圍物景之輪廓時,裴霽舟等人便起了床。

  都以為這時間點就已經夠早了,可放眼一看,已有農戶收了滿滿一車的作物在回家的路上了。

  就在幾人臨出門前,張玉珠一瘸一拐地跟了上來,淚眼婆娑地看著幾人,還未開口淚珠兒便已連串地落了下來。

  「玉珠,你就在家等著吧。」江瑟瑟折回去上下摩挲著對方的肩,試圖給予她一絲安慰。

  張玉珠微微垂下了頭,忽而又堅定地看著江瑟瑟,「不,江姐姐,我要去。」

  江瑟瑟嘆了口氣,回頭看了裴霽舟一眼後對張玉珠點了點頭,「行,那你跟我們一起去。」

  張玉珠悽然的臉上展露出了一絲笑顏,但與此同時,她提出了個困惑了她一整晚的疑問,「江姐姐,你們為何想起要驗我姐姐和娘的屍?這與我爹爹的案子有關係嗎?」

  一切都還只是江瑟瑟的猜測而已,事情的真相還不明確,她不便告訴張玉珠,況且即便這都是事實,可對於才十五六歲的張玉珠來說實是太過殘忍了些,她不知道該如何開這個口,所以能多瞞一會兒最好。

  「玉珠,辦案是有規定的,不能隨便泄露案情,即便當事者也不行。」裴霽舟上前替江瑟瑟解了圍。

  張玉珠不懂那麼多,但她足夠信任二人,便也沒再多問。

  「怎麼,心裡內疚?」張玉珠等人走在前面帶路,江瑟瑟和裴霽舟落於後方,走著走著,裴霽舟隱約覺得江瑟瑟的情緒有些低落,因而開口詢問道。

  「嗯。」江瑟瑟順手扯了根茅草一圈一圈地繞在食指上玩著,輕聲應道,「玉珠本是找我們幫忙為她爹翻案的,要是最後案沒翻成,身上還多了兩條人命的話,她該多傷心啊。」

  「手心手背都是肉,尋常人確實難以接受。」裴霽舟亦感嘆道,「但事實就擺在那裡,誰也改變不了,我們所做的只是將那些被隱藏的身相重新呈現出來,無論結果是什麼,錯都不在你我身上,因而你心中也不要存有負擔。當然,若是張玉珠知道真相後對你心存抱怨,你也不要放在心上,發生了這樣的事,接受不了很正常。說到底,她也是個可憐人!」

  「我明白。」江瑟瑟深吸一口氣,仰望著蒙蒙天色悵然道,「我們常為死者惋惜,但很多時候,活著的人才是最無助、最可憐的,有時候我在想,或許活著還不如死了!」

  「你可千萬別這樣想!」裴霽舟急了,他停下腳步抓起江瑟瑟的手腕,輕言細語地寬慰著她,「死了有什麼好?死了可就什麼都沒了,吃不到美味佳肴,覽不了大好河山。眼前困境只是暫時的,美好將來終歸會來,唯有活著才有希望!」

  江瑟瑟垂眸看著那隻手微怔了片刻,隨即擡頭對裴霽舟莞爾一笑:「瞧把王爺嚇的,我只是觸景生情罷了,又不是真的要去死。」

  看著她笑了,裴霽舟懸著的心才落了地,他知道她身世坎坷,經歷了常人所不能忍受之痛苦,他不敢說感同身受,更不能沒臉沒皮地勸她放下過去,只能寬慰著她一定要朝前看。

  「瑟瑟,以後別再說這種喪氣話了,你剛剛著實嚇著我了。」裴霽舟翻過她的手掌,用拇指輕輕地、試探地點著她的掌心。

  「好。」江瑟瑟爽快應下,略一思忖過後,她收緊手指,反握住了對方。

  裴霽舟明顯地一愣,就連神色都僵在了臉上,過了半晌才慢慢舒展開。

  兩人都未再多說一個字,似是在心中建立起了某種心照不宣地默契。

  「到了,就是這裡。」約摸走了半個時辰後,張玉珠帶著眾人走到了兩座墳冢前。

  這會子天已大亮,一行人站在半山腰上眺望著遠方。熹微從天邊綻放,給遙遠之外的翠雲山尖渡上了層金光。

  與此同時,魏登明已帶著十幾名衙役從山下拉著拖車慢慢向上爬著,後面還跟著五六個以錢富山為著的黑崖村村民在幫忙推著。

  看見裴霽舟後,魏登明遠遠地便提著袍角喜笑顏開地朝他跑來,恭敬地見了禮後,靜待王爺吩咐。

  裴霽舟看了江瑟瑟一眼,然後下令道:「可以動手了。」

  魏登明聞言一揮手吆喝著手下,拿的拿鏟舉的舉鋤,一群人蜂擁而上,很快就在墳塋上挖出了一個坑。

  村民們面色各異地站在後面,而張玉珠則在看到露出來的棺材板後,終於繃不住情緒哭著跌坐在了地上,就連痴傻的張瑞也喃喃了一句「阿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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