兇險

  兇險

  叮咚——

  門鈴聲喚醒了阮妤, 匆匆忙忙整理下儀容，在屋內應了一聲，趿拉拖鞋走到玄關打開了門, 透過狹小的門縫隙她看到常點的粥鋪專用包裝盒, 伸手道聲謝去接，抓著門把手的右手驀地一緊，拎外賣的那雙手上有一條蜿蜒的紅褐印記。她下意識擡眸，撞上一雙陰狠的眼眸中。

  ——他也在看她。

  警鈴大作，阮妤已在最快時間反應過來，東西也不要了, 右手使勁兒用力把門往回拉，然，對方顯然比她社會經驗更足，在她剛打開門時悄無聲息用鞋尖抵進了門框，男人粗壯的手臂用力一拉, 力氣甚大，門把手從她掌心抽離, 她也狼狽摔在地板上，後腦勺磕到了沙發腿，疼得身體發軟。

  危險當頭，無力阻止兩人進入家中，她強撐著不讓自己處境更加艱難，曲起小腿慢慢往後蹬。手機就在沙發靠枕下, 她必須拿到。

  「哥。」矮個男下巴一揚, 「她想拿手機。」

  

  高個男長腿一邁, 直奔阮妤過來，在她就快要碰到手機時, 跨過她身體從靠枕底下順利搶走手機，居高臨下惡狠狠盯著她：「還想報警？」

  他沒有和她繼續掰扯報警的事，一巴掌直接招呼臉上，看女人趴在地上一動不動，把手機扔給不遠處的同夥，低頭環視客廳一圈，看到身後不遠處的筆記本，徑直過去坐下，核對了上面給的消息，確定筆記本里有自己要的東西，擡頭和另一人心照不宣對視一眼，合上筆記本，撿起地毯上的公文包把筆記本裝進去。

  「行了，該解決的人也得解決。」高個男擡手，食指意有所指從右下顎輕輕劃到左邊，「利落點。」

  矮個男瞥了眼地毯上受傷半躺的阮妤，等人走近後低聲商量：「大成哥，這次要是再動手會不會查到咱們頭上？」

  大成不輕不重地拍了拍電腦包，壓低聲提醒：「你能保證這裡頭的東西她不會說出去？這件事沒辦好，被做的就是我們，小虎你別忘了上次做的保證，做了她只是她一人死，保下她是你一家人死，拎清楚到底誰輕誰重。」

  小虎本意不想，奈何軟肋被捏得死死的，回頭瞧了眼似乎暈過去的女人，狠下心做了最後決定：「我去找找繩子，回頭處理起來方便。」

  大成把電腦包放在玄關鞋柜上，點點頭：「我在這兒盯著，你手腳快點，萬一來人不好處理。」

  「她好像暈過去了，」小虎往前走兩步來到阮妤身旁，看她歪著腦袋一動不動，估摸剛才撞上後腦勺又挨了一巴掌真暈了，戒備心稍減，「哥，你過來看看。」

  大成做事喜歡留一手，先是踢了踢阮妤，身體軟趴趴地躺在地毯上，不知道是真暈過去了還是裝的，順手從褲兜掏出打火機，蹲在她身旁。

  「哥，你做什麼！不是說勒死嗎？」

  「閉嘴。」大成摁下打火機，左手罩著閃動的幽藍色火焰，慢慢靠近躺在地上的阮妤，「是真暈還是假暈燒一下不就知道了。」

  小虎愣在一旁不說話，他靠蠻力做事，動手的活都是他來，大成靠腦力，許多事基本上都是大成拿主意，用打火機燒頭髮驗證真假，只能說他在這行混的還是淺了。

  火焰的灼熱來到了阮妤右臉，大成卻不著急下手，借著這團小火苗從她額角往下緩慢移動，他手很穩沒有抖過，手腕一路向下劃至下顎收尾，盯著巋然不動的臉足足有一分鐘，利落吹滅火焰。

  「成哥，沒問題吧？」

  「嗯，真暈了。」大成單手扶膝起身，打火機放回兜里，催促，「去找能綁的東西，萬一醒了防止鬧出動靜。」

  「哥，反正她都暈過去了，我一個人找還得耽誤時間，一起唄？」

  大成本不想答應，扭頭看了眼牆上掛鍾，留給他們的時間的確不太夠了，視線停留在暈過去的女人身上，心裡不大放心又不經勸，「你去臥室找，我留在客廳這邊，有情況也能立刻處理。」

  兩人商定後，小虎負責兩間臥室，大成往廚房方向去，無人注意躺在地毯上的人眼睫微顫，晶亮的眼眸絲毫看不出一絲一毫甦醒後的迷茫。

  阮妤緩緩轉頭看不遠處站在廚房找東西的背影，從未有過的迅速從地毯上爬起直奔陽台。

  屋內兩人聽到動靜反應迅速，直衝她而來，只是到底差了那麼一步，眼睜睜看她將拖把插進推拉門把手上，無論再怎麼用力都打開不了。

  「成哥，快想想辦法，要是讓她跑了我們都得死！」

  「你他媽的現在知道急了！」大成朝著玻璃猛力一拍，敲擊之下的痛意也讓他有了主意，「端把椅子來把玻璃砸了，老子就不信她還能跳樓不成！」

  透過玻璃清晰地看到屋內兩人惡狠狠瞪著她的表情，那位叫小虎的男人轉身往回走，至於大成雙手撐在玻璃門上，肩膀肌肉高高攏起，像是隨時會從玻璃那頭撲過來撕碎她。

  等待只會讓自己陷入被動，阮妤打量陽台趁手的東西，除了阮素雲養的一排盆栽，唯一可以稱得上武器的拖把還被拿去擋門了。屋內小虎拖著椅子原路返回，阮妤反應過來，他們居然不怕事到這種程度，砸碎玻璃鬧出動靜也要把她揪住。

  隔壁屋子傳來切割機操作的聲音，呲呲的噪音好似在勾她過去。兩家陽台距離約有一米，阮妤當時裝修並沒有把陽台封死，連玻璃也沒安裝，隔壁李淵家是打算在外沿安裝玻璃窗，窗框已經先行安裝完畢，還未上玻璃。

  阮妤回頭看了眼，大成示意小虎動手，椅子慢慢舉起，玻璃門碎裂必死無疑，橫豎都是一死，不如搏一搏。

  她踩上阮素雲堆放在牆角的花盆，雙手緊緊抓住未拆卸的鐵質矮護欄，撐住上半身，右腳蹬上牆後膝蓋彎曲抵住，左腿先行攀上去，整個人狼狽爬上了台沿。阮妤不敢往下看，小腿微微打顫，牆面沒有任何可抓物，人仿佛虛浮於半空中，風一吹就能掉下去。

  哐當——

  玻璃碎裂的聲音好似催命符，小虎驚呼：「哥，她要跳樓！」

  大成率先反應過來：「狗屁跳樓！她想跑！快！」

  阮妤拋下一切雜念，縱身一躍，腳腕感受到一陣劇痛，她知道那是身後的人想要抓住卻撲了個空。雙手死死揪住鐵質窗框，右膝抵住凹凸不平的牆面，盡力讓自己穩住。李淵家的空調外機就在腳下，阮妤沒辦法低頭去看，只能一點點去試。

  身後兩人愣住，大成一巴掌拍向小虎後腦勺，聲線急促：「看什麼看！把拖把拿過來！」

  「哦、哦！」小虎一時無法從剛才危險畫面中抽離，整個人木愣愣的，跟行屍走肉似的，大成說什麼他做什麼，轉身去尋拖把，忘了當時被拿來堵門了，半天沒找著，還是一腳踢出響才發現拖把就在身旁，慌亂撿起。

  大成奪過拖把就要動手，小虎眼瞧著他拿著拖把踩上盆栽，後知後覺，趕緊上去拽住拖把另一頭，臉色微異：「哥，你做什麼？」

  「鬆開！」大成恨鐵不成鋼地瞪他，「趁現在把她弄下去，從高樓摔死對我們而言未必是壞事，難不成你打算讓她跑隔壁去我們完蛋？」

  「可是……」小虎心裡還是犯怵，他沒殺過人，頂多在後面幫襯，比如把人抓去，後續事情基本上用不著他操心，眼下是真真切切殺人，就算不是他動手，被查到也夠他喝一壺了，光是這麼一想，拽拖把的手又重了幾分，「哥，我覺得咱們還是先撤吧，隔壁在裝修，一會兒有人過來看見咱們更完蛋！」

  大成是鐵了心要動手，奈何身旁人不給力，幫不上忙就算了還幫倒忙，拖把往身前一拉，連著眉頭也快拉成了一條線，不耐煩地呵斥：「你無所謂家裡人死活別拉我做墊背的，給老子放手！」

  兩人拉拉扯扯的工夫，沒人注意到阮妤已經踩上了空調外機，借t助外機左腿終於能攀上台沿，但這也耗費了她不少力氣，雙手緊扣鐵質的窗框硌得手心又麻又疼，左腿在擡起過程中剮蹭粗糙的牆面已經破皮。她恨自己平時鍛鍊太少，如果身體好或許也不用如此費勁還在危險中徘徊。

  切割機的噪音終於停止，李淵和裝修工說話聲也能聽見一二，阮妤實在沒有力氣了，繼續耗下去她的下場不會比落在他們兩人手中好哪兒去，乾涸起皮的唇舔了又舔，身體裡的水好像被抽乾了，越舔越渴。

  她不能慌。

  一定，不能慌。

  「啊——」阮妤痛呼一聲，垂落的右腿被狠狠抽了一棍，緊扣窗框的左手疼得鬆了一下，手腕磕上鐵質窗框，左腕上的白瓷鐲應聲而裂，四散掉進陽台里。

  李淵正說著話，聽到動靜往身後看：「你聽到什麼聲了沒？」

  裝修工確實聽到了，伸手往陽台那兒指：「我好像瞧見有什麼東西跑過去了。」

  「跑過去？」李淵當下第一反應是老鼠，「快幫我看看是不是老鼠，萬一我媳婦知道家裡進老鼠不得跟我吵翻天！」

  話音剛落，那邊剛把家具拼裝完畢的送貨員聞聲湊過來，想著過來幫個忙，加之送貨上門的費用還要再加點打算找李淵講講價。穿著藍大褂的男人邊走邊拍拍掌心灰，「怎麼啦？」

  李淵跟在裝修工後面，關注陽台動靜也抽空回了句話：「好像是老鼠。」

  「老鼠？」藍大褂的男人樂了，「我還以為住高樓就沒老鼠了，沒想到和我們住的房子差不多，來來，我抓老鼠是行家，保准給你抓……臥槽！」

  突如其來的爆粗口李淵眉頭一皺，扭頭不悅打量：「我說大哥你還沒抓到老鼠，一驚一乍嚇誰啊？」

  「不……不是！」男人慌慌張張往窗口指，「那兒是不是手？」

  走在最前頭的裝修工最先發現，大腿一拍，踩著陽台上的泡沫墊跨步過去，泡沫被踩得咯吱作響。

  阮妤好像進入了另一個時空，有人在說話可她聽不懂在說什麼，嘰嘰喳喳跟鳥叫似的，她發覺自己很困，困得快要睜不開眼了，想鬆開手好好睡一覺。

  -小妤，救我！

  黎因，是黎因！

  阮妤驀地睜開眼，周圍的環境瞬間變成了逼仄的空間，後背動一下就痛，腿好像不是自己的了，記不清那個男人到底給了她幾棍，只知道他和另一人吵了起來，他用拖把杆不停戳自己，唯獨不敢戳她的手怕碰到鐵質窗框鬧出動靜引人注意。

  現在呢，身後的人似乎放棄了，阮妤沒有聽到兩人爭吵了，身體也不再有痛意，是麻木了嗎，還是嚴重到失去痛覺了……

  她緩慢吃力地重新用膝蓋頂住，聲若蚊蠅的求救聲終於喚來了屋子裡面的人注意，李淵那張不可置信的臉驟然出現在眼前，反應很快抓住她手腕，扭頭朝身後人喊：「快來搭把手！」

  裝修工闊步奔來，探出半個身子抓住阮妤右臂，「我數到三，咱倆一起使力！」

  送貨的男人揮手招同伴過來，兩人把陽台上的軟泡沫收拾好，堆放在李淵他們身後以備不時之需。

  兩人合力將阮妤拉了上來，李淵干粗活少，力氣自然比不上裝修工，和阮妤癱倒在泡沫墊上喘氣。

  裝修工靠牆指了指阮妤，話是對另外兩人說的：「打電話叫120，她受傷了。」

  那兩人被眼前陣仗嚇得有點懵，好在腦子反應能力還在，幫忙鋪泡沫墊的男人從藍大褂口袋掏出手機趕緊打了急救電話。

  李淵緩了緩人好多了，跪在泡沫墊上伸手輕晃阮妤，「哎，你可別睡啊，要不然解釋不清了！」

  「有人……」阮妤胸口微微起伏，聲音很低，胸腔好似進了大量空氣，每多說一個字內臟仿佛被擠壓疼得說不出完整的一句話。

  裝修工聽到了，返回窗戶前，雙手撐在牆面上，身子努力往外探，對面陽台花盆倒了，地上還有一個橫放的拖把，至於人並沒有看到，他回頭：「沒瞧見人啊！」

  李淵瞧著她難受勁兒，腕上被鐵質框劃出很長的一道裂口，鮮血順著手腕蜿蜒至挽起的衣袖裡，明明他們分開沒多久，好好的人折騰成這樣，怎麼看都像是出了大事，他機敏道：「是不是有人要殺你？」

  阮妤有氣無力點點頭，右手僵硬地抓住李淵衣擺，像是抓住了唯一可信之人，泛白的唇艱難溢出兩個字：「報警……」

  他們只顧著忙把正事給忘了，李淵提醒搬運工趕緊報警，自己和另一人過來攙扶阮妤，但她腿傷著了，移動麻煩許多，裝修工以自己衣服髒為由把背阮妤下樓的任務推給了李淵。

  這個點小區人來人往，李淵背著阮妤進電梯後引來其餘人好奇打量，老住戶是認識人的，誰家一點風吹草動都知道，兩個上了年紀的中年婦女對視一眼，想法寫在了臉上，只是現在不方便探討。

  一樓到，李淵背著阮妤走到單元樓門前，旁邊是堆砌的石墩，起阻攔電瓶車推進電梯的作用，這會兒被李淵用作暫放阮妤的地方，他是有媳婦的人，行為上得注意，右手扶住阮妤肩給她一點支撐力，確保人不會後仰就行，其他動作想都不敢想。

  他低頭寬慰阮妤，告訴她救護車馬上就到了，再撐會兒。而站在觀景池旁的一位男人悄無聲息離開，上車後撥下一串滾瓜爛熟的號碼。

  「讓哥，那女的出事了，」男人把車窗往上調了點儘量隱蔽自己，「你之前說要是這女的出事先打電話給你，我可是記下了，這不剛出事就打給你了都沒和確哥說，兄弟我夠意思不？」

  「夠意思，」沈確將煙摁進菸灰缸，「她出事，你拿命抵。」

  秦聽手上力道沒控制住，酒順著杯沿灑出一片，她迅速抽紙擦拭，不敢表現太過明顯又委實好奇沈確口中的他是誰，「是不是賭場那邊又有事了？需要阿讓回去處理嗎？」

  他沒有應，把手機扔回阿讓位置，瞥見桌上那盒本該出現在他辦公室茶几下方的煙，指腹輕輕一拉，煙盒到了面前，起身時把煙順手扔進了垃圾桶，走兩步停下，停下的位置和秦聽幾乎平行，他側眸盯著她，眸色沉沉，似深不見底的井，只一眼窺探對方心裡的小九九，「我做事需要向你報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