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7 章

2024-09-14 14:56:32 作者: 揚舟沉

  第 67 章

  彌拉瑞, 密林區。

  這塊區域位於彌拉瑞北部,終年潮濕多雨,植被異常茂密,鱗甲類獸人以部族為單位, 各自占據一塊領地, 過著井水不犯河水(偶爾為領地分界線打架)的平靜生活。

  鱗甲類獸人大多喜靜, 就連狩獵也崇尚伺機而動、一擊必殺, 在往常, 密林區總是靜悄悄的, 只有豎起耳朵, 才能聽見些許響動。

  但是, 這幾天,密林區一反往常地熱鬧起來。

  究其原因, 有兩點。

  一來,蛇人中比較能打的一支部族, 時隔半年後, 再次召開了未來族長的選拔賽。

  二來,密林區來了一位相當靠譜的人類醫師, 只要願意帶t點醫師沒見過的新奇東西過去, 就可以得到一次免費的治療——她甚至可以幫大家強化毒素、提高鱗片硬度!

  

  最開始的時候,也有不少鱗甲類獸人犯嘀咕, 覺得這是狡猾人類的陰謀。

  藥劑師從不為自己辯解,只是神神秘秘地說,讓他們偷偷去圍觀一下蛇人一族的選拔賽,看看最厲害的那條雌性小蛇——那條小蛇光顧過她的生意。

  好奇是智慧生物的本性, 鱗甲類獸人也不能免俗。

  他們本來就好奇蛇人一族重新挑選未來族長的緣由,得到一個合適的藉口後, 紛紛遵從內心的旨意,在不表露出攻擊意圖、不踏入蛇人領地的前提下,開始圍觀選拔賽的進程。

  然後,獸人們發現,有條明顯是混血的雌性小蛇,表現出了相當兇悍的戰力。

  咬合力驚人,用蛇尾絞纏的力道也相當大。

  還很毒。

  字面意義上的那種。

  蛇人對毒素有一種天然的抗性,被獸人們斷定為「有毒」的食物,他們也可以照常地吞咽下去,不會產生不良反應,這種毒素抗性會隨著年齡增長、攝入食物變多而緩慢增強。

  一般來說,還處於幼年期的小蛇,毒素抗性是差不多的。

  但這條小蛇好像是個例外,其他小蛇咬她的時候,她還和沒事蛇一樣甩甩尾巴,遇到她咬其他小蛇的情況……呃,毫不誇張地說,被咬的小蛇,基本會在半小時內喪失行動能力。

  有這個現成的例子在,獸人們紛紛騷動起來,開始頻繁外出,尋找新鮮的素材。

  把東西拿過去後,他們還能一邊強化自己的鱗甲、毒素,一邊和人類藥劑師嘮嘮比賽的進度。

  沒辦法,密林區又沒什麼娛樂活動,意識到蛇人一族並不介意他們的圍觀後,局限於單一部族內的選拔賽,很快就擴展成了整個密林區都相當關注的賽事。

  其中,最受關注的,無疑是至今未嘗敗績的混血小蛇。

  長鱗並不知曉其他獸人對自己的評價。

  她鬆開蛇尾,把因缺氧而昏迷的對手扔到擂台下,無機質的豎瞳轉向某個方向,扯出一個森冷的笑容。

  「最後一場。」

  半蛇人注視著自己的仇敵,

  「柳,上台。」

  柳望著台上的身影,暗自磨牙。

  他知道自己的父親相當看重這條半蛇人。

  明明是個生父不詳的混血,母親也死得很早。

  但是,在他的父親看來,不管是戰鬥技巧、還是所謂的領袖品質,長鱗都甩其他小蛇一條街——所謂的選拔賽,只是想要給半蛇人一個名正言順的競爭機會,藉此來堵住「血統不純」的反對性發言。

  意識到這一點後,他就被強烈的不甘和嫉妒衝垮了,在種種負面情緒的驅使下,他決定找個辦法,讓長鱗遠離族群。

  原本只是想要把她賣給奴隸商人,讓那名商人把她賣遠一些的,但是,看著處於昏迷狀態、毫無反抗能力的半蛇人,他滋生了更加陰暗的想法。

  拔掉她的毒牙,抽掉她的尾骨,讓她成為一條廢蛇。

  ——這樣一來,即便長鱗有機會回到族群,也沒辦法和他爭搶未來族長的位置,甚至有可能被族群拋棄。

  所以,他告訴奴隸商人,他們這一脈的蛇人擁有尖利的毒牙、可以絞殺獵物的粗壯尾巴,如果不想在日後鬧出亂子,就得做出對應的預防措施。

  奴隸商人很惜命,是把再好用不過的刀。

  他看著長鱗被拔掉毒牙、抽去尾骨,沐浴在她仇恨的目光中,不覺得如芒在背、愧疚不安,只覺得通體舒暢。

  離開前,他要走了長鱗的毒牙和尾骨,溜到了獸人開設的鐵匠鋪里,把它們投入了燃燒的爐子中,親眼看著它們被燒成焦黑的模樣,為了以防萬一,他還用鐵錘把漆黑的骨片砸成了碎屑。

  萬無一失。

  已經成為廢蛇的傢伙,自然不需要施加多餘的關注,他回去之後,唯一花費了一些心思的,就是攔截接下父親委託的冒險家。

  人類很好騙,聽到他的說辭,幾乎沒怎麼思考,就終止了那項委託。

  在那之後,他的生活堪稱一帆風順。

  除掉了最大的競爭對手,順利贏下挑戰賽,成為了板上釘釘的未來族長,開始跟著父親處理巡邏領地、擁有一點處理部族事務的權利,差不多年紀的小蛇都以他為首,就連總是跟在長鱗尾巴後面轉的那幾條小蛇,都在一段時間的沉寂後,開始稱呼他為「少族長」。

  少族長。

  多麼美妙的稱呼。

  他所渴望的權力、他希望彰顯的力量、屬於父親的關注與教導……在長鱗離開後,所有的一切,都變得稱心如意起來。

  但長鱗偏偏陰魂不散!

  如果是用那副狼狽的姿態滾回來,他倒是也可以從指縫裡漏出一點東西,可憐可憐她。

  但她偏偏是用他最不希望看到的模樣回來的!

  被拔掉的毒牙長了回來,毒性變得更強,連根拔掉的尾骨也莫名其妙長回來了,甚至變得更加靈活、堅韌。

  該死該死該死該死!

  柳在心中瘋狂咒罵著,但臉上依舊掛著從容的微笑,緩慢地走上擂台。

  他的目光掃過自己的蛇尾,粗略地比過長度後,心情稍稍安定了一些。

  不需要畏懼。

  柳告訴自己。

  長鱗為了儘快結束戰鬥,已經接連不斷地打了十幾場,已經消耗掉了不少體力。

  更何況,這半年內,他在跟隨父親巡視領地的過程中,得到了不少首領蛇的經驗教導,也狩獵到了不少對蛇人有進益的食物,光是看尾巴長度,就比長鱗長上一大截。

  雖然不知道這傢伙究竟是怎麼恢復過來的,但她忙著療傷,肯定沒有足夠的戰鬥經驗。

  破空聲響起。

  在他上台的一瞬間,覆蓋著細密鱗片的蛇尾便從側邊抽來。

  柳險險避過這一擊,扭身上前,用蛇尾捲住長鱗的腰,試圖把她摜倒在地。

  長鱗發出一聲輕而冷的笑,似乎並不畏懼在貼身戰中被他限制行動,不退反進,下顎微張,露出隱約泛烏的尖牙,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

  蛇人很少使用需要手持的武器。

  對他們來說,毒牙就是自身所擁有的最強大武器。

  柳已經見識過毒牙的威力,自然也有所預防。

  但他沒有想到,長鱗的毒牙會擁有這麼強的穿透力,薄薄一層的鱗片根本沒辦法阻擋她的尖牙,仿佛只是在一息之間,毒素便順著血液擴散開來,他感受到劇烈的暈眩感——和其他蛇形容的「遲滯感」完全不一樣!

  他不是笨蛋,自然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之前打了那麼多場,長鱗居然能硬憋著不把自己的底牌放出來。

  很明顯,這是一場報復。

  他把自己的牙齒磨得「咔咔」響,壓低聲音道:

  「長鱗,我們非得爭個你死我活嗎?」

  長鱗沒有回答他,只是把牙齒送得更深,加大了毒素的輸出。

  不行。

  不能在這裡暈過去。

  他知道這條瘋蛇想要做什麼。

  就像很久之前,他只是心血來潮搶走了她的獵物,她就默不作聲地跟了他一個禮拜,趕在他行動之前,把所有獵物都搶走了。

  這次他們結下樑子那麼深,已經不是搶走獵物可以擺平的了,以這傢伙睚眥必報的個性,她一定會在擂台上說出他的所作所為,站在道德的制高點,光明正大地拔掉他的毒牙、抽掉他的尾骨,說不定還會扒了他的蛇皮!

  想到這裡,柳心中怨憤更深,趕在意識尚未消散前,他擡起手,用毒牙劃破自己手掌,用力地塗抹在自己的臉頰上。

  混合著毒液的鮮血泛著詭異的色彩,一點點洇濕蛇人臉頰上的鱗片,他吐出蛇信,用異常嘶啞的語調叫喊起來:

  「偉大的神明,於漆黑深夜中潛行的告死之鴉,為您奉上劇毒之血,請——降臨於此!」

  毒血在他的臉頰上勾畫出詭異的圖騰,在話音落下後,圖騰猛然亮起,蛇人的影子被扭曲為一隻古怪的鳥。

  那隻鳥飛了起來,融入柳的身軀中,一雙漆黑的羽翼自他身後展開,流竄著不祥的光芒。

  台下響起蛇人的驚呼聲。

  成年蛇人們聚集在一處,臉色凝重,為首的族長更是眉關緊鎖。

  告死之鴉,傳播病痛、瘟疫的神明,祂的出現往往宣告死亡。

  獸人們信仰戰神,與這位神明沒什麼交集。

  不對,還是有一點的。

  只要獸人中出現大規模傳播的瘟疫、又或者是哪支部族被怪病纏身,只要在神殿中向戰神祈禱,戰神t就會跑過去,把告死之鴉打一頓。

  「為什麼告死之鴉會回應柳的召喚?」

  一位成年蛇人問出大家最關心的問題,是相當明顯的質問語氣,

  「先不說這只是一場選拔賽。如果長鱗沒有回來,我們未來的領袖就是一個背棄神明的叛徒!」

  崇尚武力的蛇人,都是戰神虔誠的信徒。

  在他們看來,可以不信仰神明,但如果要信仰的話,那就只能去信仰戰神,不然的話,就是某種程度上的背叛。

  好巧不巧,回應柳的還是告死之鴉。

  在百年前,曾有一種會導致鱗片脫落的疾病在密林區蔓延,罪魁禍首就是告死之鴉。

  族長同樣臉色鐵青。

  他看著把長鱗甩開、懸停在低空處的柳,深吸一口氣。

  「驟,帶著大家撤離,把消息傳給其他部落。」

  「流,去請那名人類法師,詢問她是否會布置結界。」

  「裳,去神明大人的神殿求援。」

  發出一連串指令後,他站在原地,用決然的目光注視著台上:

  「我留在這裡,必要的話……」

  先殺死柳,再殺死長鱗,最後再殺死自己。

  在沒有治療方法的情況下,殺死疾病的源頭,並徹底銷毀,是最為乾脆利落的做法。

  方才還有些騷動的蛇人們安靜下來。

  他們彼此對望一眼,垂下眼眸,靜默幾秒後,飛速地行動起來。

  ——長鱗注意到了下面的動靜。

  但她沒有工夫施加太多關注,多出來一雙翅膀的柳開始採取消耗式打法,時不時就從高處俯衝下來,不是用蛇尾抽一下她,就是用毒牙咬上她沒被鱗片覆蓋的皮膚,和嗡嗡亂叫的吸血蚺有得一拼。

  不知道那位神明怎麼會看重柳這個蠢貨,還有工夫給出一點神眷。

  從長出那雙翅膀開始,柳所擁有的毒液性質,似乎就發生了微妙的改變。

  不像是毒素,更像是病毒。

  長鱗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跳速度在加快,呼吸也開始變得遲緩,喉嚨處有很深的異物感,像是痰,也像是血。

  在神力加持下,本該緩慢蔓延的疾病以驚人的速度侵襲了她的五臟六腑,她感覺自己的額頭在發燙,呼吸聲就像是從某個破舊的風箱裡發出的,帶著遲緩的雜音。

  柳似乎意識到了她的衰弱,笑容中充滿惡意:

  「如果你現在跪地求饒,我說不定還能放你一命。」

  長鱗對此的回應,是擡起蛇尾,猛地一擊。

  病痛讓她喪失了大部分力氣,但猝不及防的攻擊也足以擊落一條還不太會操縱翅膀的毒蛇,柳在擂台上狼狽地翻滾幾圈,漆黑的巨鳥悄無聲息地推了他一把,很快,他又搖搖晃晃地飛了起來。

  長鱗想起在月光沼澤的所見所聞。

  經常和藥劑師待在一起的人類,是某位神明的眷者。

  看起來很像是一隻奇怪眼睛的神明經常會爬到白榆的手背上,偶爾會講述一些有關其他神明的八卦。

  祂說,如果神明的屬性偏向混沌,會更傾向於選擇性格不好的眷者,簡稱蛇鼠一窩。

  在此時此刻,她終於意識到,這個不太禮貌的評價,究竟是多麼貼切的形容。

  【要放棄嗎?】

  恍惚間,耳邊響起一道聲音。

  「開什麼玩笑。」

  她盯著已經變幻成重影的柳,用力把他摜回去,

  「好不容易拿回我的籌碼,好不容易清算舊帳的機會——」

  反正都快沒命了,就算把自己的全部都壓在這場賭局上,也不會失去更多了。

  她拖住柳的胳膊,惡狠狠地咬上去,不停歇地往裡面注入毒素,即便被他帶著飛起來、在空中不停甩動,也不曾鬆開。

  【賭上性命,也在所不惜啊。】

  熟悉的聲音再一次響起,帶著些微的笑意,

  【既然如此,我就幫你一把吧。】

  一個骰子憑空出現在擂台上,咕嚕嚕地旋轉著,很快又停滯下來。

  6點。

  【大成功~】

  骰子化作一道流光,沒入擂台中,擂台上的時間開始迅速回退。

  視野再度變得清晰,失去的力氣也重新回到體內。

  長鱗發現自己又回到了某個節點——此時此刻,她的毒牙還扎在柳的肩膀上。

  她擡起手,掐住柳的頸骨,又用蛇尾捲住他的身軀,連著手臂一起,不斷地絞緊。

  在不間斷的、不斷加深力道的擠壓下,柳逐漸陷入窒息狀態,臉龐漲成青紫色,唇色也變得蒼白起來。

  他努力地扭轉頭顱,試圖向台下的父親求救。

  族長平靜地移開視線。

  「咔噠」一聲。

  「長鱗,勝。」

  -

  月光沼澤,繁星雜貨鋪。

  白榆的遊戲面板突然跳出來一條成就提示。

  【成就·隨機數的饋贈已解鎖】

  她放下灑水壺,有些茫然地揉揉眼睛,開始研究自己的遊戲面板:

  「是不是,壞掉了?」

  澤菲爾站在她的肩膀上,相當悠閒地甩甩尾巴:

  「說不定是哪件裝備發揮作用了?有些人買完東西,也不是立刻就用上的,總會有延遲的。」

  有道理。

  白榆被說服了。

  她放下這個小小的疑問,伸出手,戳戳幼苗的葉子:

  「它好像,一直都沒有長大。」

  變數之種的生長速度相當緩慢,都到繁星季末尾了,也沒見它長大多少,依舊是小小的幼苗模樣。

  澤菲爾:「說不定是因為你天天盯著它看,才會覺得沒什麼變化。」

  他豎起尾巴,測了一下長度,隨即便陷入微妙的沉默中。

  白榆已經從他的反應中猜出了什麼:

  「真的,沒有長大。」

  澤菲爾:「不識好歹。」

  他嘀咕一句,轉頭看向含苞待放的夜鶯:

  「這株花倒是長得不錯。」

  白榆:「但是,有大半個月,都是花苞狀態。」

  她疑惑地摸了摸柔嫩的花苞:

  「書上說,夜鶯的花期,三月初就開始了。」

  突然,指尖傳來一陣輕微的震顫感。

  層層疊疊的花苞緩慢地舒展開,只有拇指大小的生靈坐在花蕊上,伸了個懶腰。

  她的臉龐與人類一般無二,耳朵卻是尖尖的,背部長著一雙透明的翅膀,散發著淡淡的光輝。

  是花精靈。

  「你好呀。」

  花精靈飛起來,來到白榆眼前,由花瓣做成的衣裙在風中輕輕搖曳著,散發著淡淡的香氣,

  「我是——」

  自我介紹還沒做完,粘在透明翅膀上的花粉便紛紛揚揚地灑了下來,被微風一吹,恰好落在澤菲爾的鼻子上。

  貓打了個噴嚏。

  花精靈被風吹走了。

  白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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