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燒不著的紙錢
2024-04-26 18:14:25
作者: 摔筆驚墨
伍叔也不看別人,全副心神都放在棺槨中的亡者身上,雙手也不像別的先生那樣帶著手套什麼的,而是直接伸出手,那樣觸摸在蔡阿婆沒有溫度的皮膚上。
「阿婆,您可是從我小時候就看著我光屁股長大的,我是伍搬山啊,這今個我有福氣來伺候您這最後一段路,咱們的嘴巴要合上,子孫錢財才能落進口袋裡。」
現在他說話的樣子,就像是一個晚輩,在和長輩聊天,一點沒有剛才威脅要縫人家口眼的狠辣模樣,這變臉的速度還真快!
我看到伍叔朝著蔡阿婆大張著的嘴裡先是塞了一塊供桌上的大饅頭,然後把手裡的銅錢放進去了一枚,手在下頜骨的位置上輕輕揉著,活動著僵硬的肌肉。
「您老人家可是高壽之人,看到了那麼多的孩子們呱呱落地,見風就長的到了今天,不會是想這些孩子以後吃不飽穿不暖,生活艱難吧,有不孝的咱們就收拾不孝的,但是其他人您老也要兼顧不是,現在我給您合上口,別再動了啊,再動我就想別的法子了。」
別說,伍叔在最後一次嘗試的時候,當真就那麼一眨眼的功夫,蔡阿婆的嘴巴當真咯噔一下就合上了,我站的近,感覺都聽到了那一聲骨頭摩擦的響動。
就在蔡阿婆合上嘴的一瞬間,整個靈棚裡面響起了她大兒子的哭聲,應該是聽到了伍叔哪句話有了觸動,這次沒有像之前那樣的乾嚎,而是當真哭得撕心裂肺的那種。
打火機上面的草紙也瞬間點燃,燒起一串明亮的火苗,可眼見著那老太太像感覺到身體不舒服,一手捂著臉,一手伸出去想幫著燒紙的時候,靈棚裡面颳起一陣子的旋風。
這風颳的很猛,刮翻了供桌和邊上立著的花圈紙牛,刮飛了放在一邊的蓋臉紙,叫整個帆布的靈棚都顯得有些搖搖欲墜。
伍叔並不驚慌,只是看了眼旋風颳起的位置,用眼神示意我朝他身邊靠過去,繼續手上的動作,只當沒有看見。
那老頭這時候也不哭了,嚇得一個勁的念叨,「娘,我們錯了,您就別生氣了,兒子給您燒點紙,在黃泉路上開道,打發小鬼,一路通行。」
說來也奇怪,那旋風這麼大,愣是沒有刮動一張尚未燃燒的紙錢,倒是把那老太太嚇得哎呦哎呦直叫,根本跪不住,倒在一邊。
當外面的人看到裡面的動靜想要進來幫忙,或者攙扶老太太的時候,伍叔就跟有後眼一樣,大聲喊了一嗓子,「不想倒霉的都不要進來,亡人有話要說,有心愿未了,都躲開!」
這句話很管用,外面的人不管是哪邊的親戚,都不敢再朝前走一步。
就那麼眼巴巴的看著,老太太跟著人球一樣,被那股奇怪的旋風,颳得滾來滾去,老頭想著伍叔的話,就跪在那一張張的燒紙,只有老伴滾到身子附近撞到他的時候,才會偷貓的看上一眼。
這種奇觀大概持續了十來分鐘,眼看著火盆裡面燃燒的紙灰都已經快要一小盆子了,伍叔才對著棺中的蔡阿婆繼續說話。
「阿婆,可以了,小懲大誡,他們的臉也丟的夠意思了,都是年歲不小的人了,我幫您銅錢墜上眼,來世咱當個闊氣的人,不受今生的苦難了,收手吧!」
伍叔之前系在紅線上的那兩個銅錢,被放在了蔡阿婆的眼皮上,中間紅線搭在鼻樑處,距離剛剛好,叫銅錢壓住了蔡阿婆始終睜開的雙眼,至此,棺槨裡面的人總算是閉上了嘴巴,也合上了眼睛。
靈棚裡面的旋風也停了,老太太哼哧哼哧的喘著粗氣,披頭散髮滿身泥土很是狼狽,即便這樣也不敢說什麼,嚇得乖乖跪回到棺材前面,想繼續跟著燒紙。
也許真的是心中有愧,她也不說話,也不哭了,就是悶頭朝著老頭子燒的很旺的火盆里丟紙。
說來也怪,她丟進去的紙錢,每一張都是被熏得焦糊,就是不著火,但老頭放進去的就很快著起來,燒成紙灰。
這一折騰,外面的天已經烏漆嘛黑的,院子裡的人都沒有多少聲音,實在是剛才靈棚裡面的一幕過於詭異,除了哀樂還在演奏,剩下的就是伍叔如同嘮嗑般的絮絮叨叨說話聲。
他一點點細緻的給亡者修眉上粉,微微點了些腮紅,叫臉色更好看些,不是那種血紅的胭脂,給老者的唇瓣上輕點了一點,細心的修理指甲,擺好姿勢,整理壽衣等等。
一切做完,把工具收回妝匣蓋上蓋子的時候,始終低著頭不說話的那個蔡阿婆的大兒媳婦開始像啞巴一樣,啊啊的叫出聲。
還用手猛拽身邊的老伴,朝自己臉上比劃,我這冷不丁看過去,差點再被嚇出一身冷汗。
她現在那嘴,就和剛才沒合上的蔡阿婆一樣一樣的,張大到最大限度,把臉頰上的皺紋都給伸平了,我一點都不懷疑,再張大一點,嘴角都能撕裂開,直接能看到嗓子眼的小舌頭。
嘴裡的舌頭也直挺挺的僵硬著,她用手去扶下巴,都合不上!
老頭也是叫這個不安生的老伴氣得沒了招,放下手裡的紙錢,去幫著她托下巴,可是兩人都折騰了一身是汗,愣是一點用不管。
收拾完東西的伍叔不緊不慢的回身,「我的事情做完了,阿婆給我面子並不代表饒過不孝之人,現在是最後的機會,還不說就真沒時間了,我要不是想叫阿婆好好上路,你今天這事我都不帶管的,說是不說?」
最後四個字幾乎是用吼的!
那老太太嘴角的哈喇子都流了出來,眼淚鼻涕直接落到大張著的嘴中,這是真害怕了。
突然之間我有種這人活該的想法,不知道這種感覺從何而來,只是覺得心中很解氣,不由得第一次開口說道,「錯了就要知道悔過,我小懲大誡之後也就走了,你這個何苦呢,難道你後面就沒有兒女媳婦這些後輩了?」
「怎么小懲大誡?」
「說出實情,跪到上山,過一晚上,家宅平安。」
我鬼使神差的順著伍叔冷不丁的問話說了這麼一句,說完自己才一個冷戰,這……怎麼可能是我能說出來的話!
難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