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0
2024-09-14 13:14:28
作者: 啾啾翠
Chapter50
斯蒂凡.安多里尼並沒有機會聽到那則驚人的消息。
他是地地道道的柯里昂人。小鎮以殘酷的火併著稱,濃縮了西西里人極致的瘋狂,時常因為小爭吵而動手殺人。在這樣環境中長大的他從不對任何人抱有幻想,他只相信拳頭和金錢的力量,這讓他那張肖似父親的臉龐呈現出與之截然相反的兇相。
當年維多.柯里昂回西西里報仇時,在鎮子裡招募年輕人作為打手,他是其中之一。因表現矚目,他隨同柯里昂一起去了紐約。在美國待了一段時間、領取到賞錢和工資後,安多里尼選擇回西西里。
紐約的生活不能說差勁,車水馬龍、高樓大廈,只是那如螻蟻般遵守特定規則、汲汲營營的生活讓他憋悶。而且那些美國婆娘嘲笑他是鄉巴佬。他想要鮮血,想要地位,想要他人的尊重。
回來後,安多里尼走關係加入聖方濟各修道院以逃避兵役,院長派他催收高利貸,這是一本萬利的買賣,只要那農民交不出錢,他便殺了對方,屍體賣給憲兵隊充作黑手黨人頭。
兇殘的作風和猶大般的紅髮讓他贏得了「魔鬼修士」的諢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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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那位維太里小姐橫空出世,修道院重心轉向走私,安東里尼受到了冷待。但他沒有氣餒,憑藉聰明才智攀上克羅切這棵大樹。
午間的陽光灑在巴勒莫的街頭,明亮卻並不刺眼,他昂首闊步走在鵝卵石鋪就的道路,認為自己是最受克羅切信任的人——他成功刺殺了一名警長。
這可是連吉里安諾都無法做到的事。他輕鬆搞定。克羅切賞了他一枚碩大的金戒指,來自於某位男爵的屍體。安東里尼極為得意,哪怕睡覺、沐浴、和女人睏覺也不摘除。他想:等赫耳墨斯倒台,吉里安諾失去倚仗不成氣候,弄不好自己才是克羅切的繼承人。
期待好事發生的中年人並未察覺街面的不同尋常,往日街角打牌、閒聊、做些針線活的老人們像是枝頭的枯葉零落得無影無蹤。他素來不將這些平民放在眼裡,像克羅切一樣,他認為這些牛馬般的普通人,生來就是替他們幹活的。
他一直走到法院附近的咖啡館,墨綠色陽傘底下,衣著樸素的黑手黨頭目唐.馬庫爾正大聲訓斥保鏢。
「有點眼色行不行?要我把這香腸塞你□□里嗎?」
可真威風。安東里尼摘下帽子問好,在馬庫爾對面坐下,問:「他犯了什麼錯?」
「我說要德式香腸,結果他給我上了薩拉米。」馬庫爾沒好氣地怒罵,「柯里昂又要和吉利安諾聯姻,這下托馬辛諾又可以得意了。」
安東里尼內心冷嘲一聲,調笑道:「赫爾墨斯馬上要死了,圖里總得找些安全感。他可不笨,知道等克羅切一死,你們會把他撕碎。」
馬庫爾哈哈一笑,存心試探:「圖里這周派人去了好幾次羅馬,據說是找特雷扎部長求情。我看他為了救麥可.柯里昂很是下了一番功夫。」
「確實。」考慮到日後總是需要合作的,安東里尼也不藏著掖著了,將自己知道的情況全盤托出。
「艾波洛妮亞.維太里聽說情郎即被赫耳墨斯告上法庭,大學也不去上了,求到克羅切面前,希望得到幫助。先前兩人的婚事告破吹讓克羅切惋惜過一陣,如今見女孩對麥可還有情,他自然願意搭一把手。」安東里尼做了個鬼臉,雙方心知肚明克羅切的用意。不過是多個藉口兩頭勒索。
「克羅切給紐約的唐打電話,又給巴西尼打電話,我當時就在邊上,聽見幾位老大敲定要借用農業機器走私白粉。」
馬庫爾一下子坐直身子,認真聽起來。這可是一本萬利的買賣,他也想分一杯羹。
但安東里尼十分滑頭,並未細說,讓人咬牙切齒地說起後續:「合作敲定後,克羅切就開始給羅馬打電話,讓特雷扎部長找來最好的律師。部長也是狡詐,他不願意白幫忙,向克羅切開出了奇怪的價碼。」
馬庫爾對他賣關子的行為很不滿,粗眉皺起,反問:「錢?權力?選票?這些克羅切都有。」
「不——」安東里尼咧嘴笑起來,帶著些譏諷,「他要克羅切親手打破緘默原則。」
「什麼?!」
「叮鈴——叮鈴——」
在馬庫爾的驚呼說出口的同時,兩輛賣檸檬水的三輪車街道的兩頭迎面駛來,但談話的兩位黑手黨都沒有注意。
「特雷扎說羅馬受到很大的輿論壓力,感謝那些共產黨報社,讓全國百姓都知道黑手黨的存在。與其他們遮遮掩掩,不如捅破這層窗戶紙,找個黑手黨頭目平息眾怒。」
「你的意思——」
安東里尼點點頭,笑得險惡:「赫耳墨斯就是祭旗的那個牲畜。你瞧著吧,今天的庭審結束,赫耳墨斯就要被抓進大牢了。」
馬庫爾明白了,他們犯下的所有罪狀都由那個游蛇般的老頭背負。他開心地笑起來,舉起咖啡杯,沖紅髮男人說道:「Salute!」
剛要舉起杯子,安東里尼面色突然變得僵硬,仿佛看見了山崩地裂般的可怕景象。馬庫爾轉過頭,脖頸剛轉了十五度角,一顆子彈輕易穿透他頸部鬆弛皮膚,殷紅的血液噴出,雨點般飛濺到餐桌的香腸上。
安東里尼反應更快一些,當那兩個小販從堆放檸檬的桌板下抽出拴動步木倉時,他立刻站了起來,往室內跑去,但還是沒有子彈快。他被打死在桌邊,胸口中了兩槍,仰面躺著,血水像是水龍頭一樣流出。
望著頭頂墨綠的陽傘和灰藍的天空,就像那些被他殺死的人一樣,安東里尼睜大一雙眼,到死也不知道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差錯。
*
從法院出來,道琳娜扶著艾波坐進藍旗亞,瑪蓮娜看向西多尼亞,確認她也已經安然坐入后座,才發動汽車。
漂亮的老爺車緩緩駛入街道,道琳娜難掩激動,自前座回頭對艾波說:「我以為最多交些罰款,嫌疑犯會被無罪釋放,想不到還能判六個月。」
艾波淺笑道:「因為你說得真的很有感染力。」
道琳娜並不清楚艾波和嫌疑犯的關係,只知道對面的律師的稿子是她寫的,她想要通過這次庭審達成一些目的。具體是什麼目的,道玲娜有些猜測,出於自身安全考慮,只能裝作不知。面對這位勢力龐大到說出去都無人相信學妹的誇獎,道琳娜面色微紅,「我只是順著邏輯闡述。」
「這就是厲害之處。」西多尼亞撫著肚子溫柔地說t道,「能將枯燥的法條化作感染力的語言,這是一項了不起的天賦。」
「噢——」道琳娜不得不用手捂住滾燙的臉頰。
開車的瑪蓮娜忍俊不禁,沒有人能從維太里姐妹的甜言蜜語中生還。沒有人。她照實將心裡話說了出來。
艾波從後視鏡里嗔怪地瞪了她一眼,隨後自己也笑了起來,卻因為胸腔的震動牽扯傷口,仿佛陣陣春雷般的悶痛。眼淚不由自主墜落,隨著笑聲砸在手背。
只有西多尼亞發現了,她伸手握住妹妹的手。什麼也沒有說。
將道琳娜送至下榻的酒店,車子在路邊停了一會兒,一名黑裙白圍裙的婦女跑了出來,用一種參加葬禮的肅穆語氣說道:「除了托馬辛諾和多梅尼科,其餘都處理掉了。」
瑪蓮娜下頜輕點,對她送來消息表示感謝,又和她輕聲交代了幾句。
艾波洛妮亞在后座聽著,如同長跑結束必須緩步走動一段時間,她的神經依然緊繃,並未放鬆警惕。
得益於克羅切對此次庭審的重視,以及他不可言說的、想要送餘下幾位同僚入獄的小心思,將離散在西西里各地的五位黑手黨頭領都召集了過來。這些人雖然沒有出席庭審,但也徘徊在巴勒莫主城區,讓她的人能快速地一舉拿下。
「回去得好好表揚雷默斯,行動乾淨利落。」艾波問西多尼亞,「你覺得獎勵他什麼比較好?一輛法拉利?」她記得組織里的男生都是法拉利車隊的粉絲。
「嗯哼」前方瑪蓮娜已經說完話,正要發動車輛,聽到這一句,忍不住說,「希望某人記得自己制定的獎懲制度。」
「不過,」她話鋒一轉,「如果是用你自己的錢,就當我沒說。」
艾波回憶了一下自己兜里的錢,發覺湊不出一萬里拉,默默住嘴。
既然黑手黨頭領基本已經剷除,接下來只剩一件事了。
當晚,翁貝托酒店西北角的套房燃起熊熊大火,火焰沖天,巴勒莫尚未組建正式的消防機構,平時由憲兵或是私人保鏢兼任。
火情發生在半夜,無人滅火,酒店只來得及撤離在住人員。
第二天起來,人們發現酒店清真風格的天藍尖頂熏得煤黑,憲兵從裡面擡出僅有的一具焦屍。
據說,這位在黑暗世界大名鼎鼎的赫耳墨斯,因無法忍受病痛的折磨,緊閉門窗,準備燃炭自殺,卻沒想到釀成了大火。
赫耳墨斯並不是在這一天唯一死亡的黑手黨,只不過他的死格外不同。以至於坊間傳言,他也是被新上任的警察局長殺死,這位友中友對局長有恩師之誼,他怕敗壞名聲、影響仕途,才找了這個藉口。
無論如何,西西里島的黑手黨頭領一夜之間被清理乾淨。情況似乎在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