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5

2024-09-14 13:13:22 作者: 啾啾翠

  Chapter05

  艾波洛妮亞沒想到隨口編的藉口會成真,她真的要去巴勒莫姐姐家了。

  她先回到洛特山谷,歸還自行車,和翁貝托教授商量後續農機的生產計劃,又和山谷實際管理人泰拉諾瓦夫人交代了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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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完這一切,她跨上黑馬,追隨每日運送蔬果進城的農戶。在這個隊伍里,她個子中等、衣著樸素,看上去就是個瘦弱的鄉村少年。他們沿著大路,緩慢地向省城方向走去。

  巴勒莫和西西里一樣歷史悠久,建城近三千年來,經歷希臘人、迦太基人、羅馬人、摩爾人、西班牙人的多次洗禮,城內龐雜的建築因此而風格多變。

  艾波洛妮亞跟著運送農副產品的隊伍進了城,在主幹道的兩側,典雅的阿拉伯式住房、宏偉的希臘立柱式公共建築和西班牙教堂鱗次櫛比,歷史的厚重似乎要將所有的喧囂都壓成一種滄桑。

  四周吵吵嚷嚷的,繪有各種神話傳說、五顏六色的騾車排著隊,擡頭可以看到藍色、白色、黃色的私人住宅,無一例外都有擺滿鮮花的陽台。

  如刀鋒般的陽光,隨著人群的移動,逐漸割開建築厚重的陰影,碎片般的光點跳上花瓣,暈出油畫般的光澤。

  真是奇怪,艾波洛妮亞一眼就在人群盡頭看到了那個美國人,他站在黑色轎車門前,正和車內的人激烈爭吵。她想,作為一個避禍之人,這麼高調是不應該的。

  那絢爛的光落在他肩背上,落在他熨帖的西裝上,落在他那張半張瀟灑風流、半張青紫淤傷的臉上,那光與影,無端有了一種聖潔破碎的氣質。

  他和前幾天的模樣有了些變化,衣著更加考究,系了一條紫色的綢緞領帶,前胸口袋裡露出方巾的一角,看起來紳士極了。

  艾波洛尼亞牽著馬,隱在庸碌的勞工里,馬路的另一側的光里,他們的聲音由遠及近逐漸清晰。

  車裡坐著個老頭,像所有養尊處優的西西里富豪一樣,他挺著氣球般的肚子,肥胖地擠在轎車裡。艾波洛妮亞認出那是托馬辛諾。他對美國人說:「我答應你的父親要照顧你,你不應該獨自出行。」

  「我難道不應該去赴宴嗎?」

  托馬辛諾攤開香腸般肥胖的手指,搬出一個人的姓名,試圖說服他:「我聽到紐約的桑迪諾說,你的敵人知道你在這裡。」

  美國人似乎愣了一下,追問:「桑迪諾有提到過我什麼時候能回去嗎?」

  托馬辛諾無奈地搖頭。美國人沒有說話了。

  他把手伸進車窗,拍拍胖老頭的肩膀,逕自向前走去。

  艾波忍不住擡頭去看他的背影。

  他走在西西里的光里,像是走進金色的河,璀璨的光暈讓他看起來像好萊塢電影裡的男主角,與背景完美得和諧。

  五顏六色的花朵開在他的頭頂,無端讓人想起春天的曠野,漫山遍野的雛菊迎風綻放,蛺蝶撲扇翅膀,輕盈而優美地降落在其中一朵。

  仿佛落在她的心上。

  托馬辛諾催促手下發動車輛,跟在他的身後,時不時按喇叭驅趕亂晃的牛馬和小孩。但正值午間高峰,主幹道的人實在太多,不一會兒,他們便遠遠落在那美國人的身後。

  「你現在去哪裡?」托馬辛諾頭探出車窗,大聲問道。

  美國人朝他擺擺手。

  托馬辛諾說了句話,兩個牧民保鏢立刻追了上去。

  *

  晚宴在吉利安諾宅邸的花園進行,葡萄架下事先擺好了餐桌,鋪著潔白的桌布,玻璃杯和鋥亮的銀餐具在橘色的夕陽下熠熠生輝。

  吉利安諾家沒有傭人,廚師就是他本人。他的妻子西多尼亞安排座位,讓塔查和托馬辛諾坐在左側 ,吉利安諾的教父和副手坐在右手邊。

  晚餐是鄉下人才吃的兔肉魷魚通心粉,配烤土豆。酒是吉利安諾極力誇讚的,他妻子家自釀的葡萄酒。

  托馬辛諾和塔查第一次來這位新貴家中用餐,心下對如此寒酸的安排嗤之以鼻,認為糟蹋了那些上好的餐具。

  為表示誠意,托馬辛諾在飯間仔細講了麥可發現卡車蹤跡的過程,並強調他們並沒有要破壞和克羅切友誼的意思。

  「所以,那位美國人為什麼沒有來?」吉利安諾下午從艾波洛尼亞那兒再次聽到了麥可.柯里昂這個名字,知道這人對她一見鍾情。

  托馬辛諾說:「他的父親,唐.柯里昂委託我們照顧他。我得對他的安全負責。」

  副手泰拉諾瓦嗤笑一聲,悶悶地說了一聲「我吃完了」,從餐桌離席。

  塔查趕忙解釋:「我們並沒有說您這裡不安全的意思。」

  吉利安諾爽朗一笑。

  他的教父,個子矮小的巴勒莫大學文學歷史教授阿多尼斯站起身來說:「我想兩位已經享用晚餐完畢,如果你們對這樁生意有興趣,請移步書房詳談。如果沒有,可以和我一起在這裡吹吹夏日晚風,聽聽從羅馬傳來的新歌劇。」

  說完,他從葡萄架後面拉出一台帶輪子的留聲機,輕輕搭上唱針,優美的花腔女高音流瀉而出。

  塔查看看吉利安諾,又看看那台單獨連著發電機的留聲機,選擇在阿多尼斯身旁坐下。

  托馬辛諾做了另一個選擇。

  巨大的落地窗、精美的東方螺鈿屏風,角落裡擺滿了碩大的花瓶和油畫,沙發上、小咖啡桌上到處都是書,這些都是前主人遺留下來的。唯一屬于吉利安諾添置的東西是一張寬大的書桌,上面放置各種地圖和小旗幟,托馬辛諾沒敢細看。

  吉利安諾邀請這位掌握了中部水價的□□老大在長沙發坐下,自己則坐在對面的單人沙發,他說:「托馬辛諾老爺子,我敬重你。你是個傳統的黑手黨人,從不販賣婦女,干傷天害理的勾當。」

  他倒了杯白蘭地,水晶製成的馬天尼杯向托馬辛諾的方向推了推。

  「我相信你和我一樣熱愛這座島嶼。我驕傲於我們的土地,她產出了全義大利乃至全歐洲最好的葡萄。所以我劫持了米蘭理工大學的教授,把軍用卡車改造成葡萄收割機器。我想給克羅切老爹一個驚喜。我們可以把這些機器租給農戶,像收稅一樣。」

  托馬辛諾臉上閃過奇異的光彩。

  「你給我們水井的使用權,我們給你農業收穫機的股份。大家一起賺錢。這項生意你覺得如何?」

  托馬辛諾拿起那杯子,抿了一口,醇香辛辣的酒液在嘴裡散開,說:「我需要考慮一下。」

  他的目光落在那扇黑檀木屏風上,這是聰明的東方人用貝殼製成的,繪製了八個神明跨越海洋的故事。在做生意上,他們和這些神一樣,有著各種的手段。

  托馬辛諾暗忖,他需要更多的靈活性,才能獲得更多的利益。

  「給你一成的股份。」一道飄忽的嗓音響起,如地下暗河的水,壓抑沙啞。

  托馬辛諾才發現那精妙絕倫的屏風後坐著一個人,幽靈般悄無聲息。

  吉利安諾解釋道:「這是我的軍師,相信你一定有所耳聞,赫爾墨斯。」

  聽到這個名字,托馬辛諾下意識想要摸向腰間的槍t,卻想起進宅邸大門時已進行過全面搜身。

  整個西西里黑暗世界無人不知赫爾墨斯的名字,如古希臘詭計之神般神出鬼沒,策劃謀殺了皮亞尼-德格雷西鎮的唐.阿爾扎納,挑起比薩奎諾鎮的唐.夏諾和圭多.昆塔那的矛盾,在他們自相殘殺後,又把卡爾塔尼塞塔鎮的唐.皮杜給送進了羅馬的監獄。

  可、可是赫耳墨斯不是在南面港口嗎?

  托馬辛諾內心湧起巨大的驚惶,甚至赫耳墨斯出現在巴勒莫這件事本身,比赫耳墨斯本人還讓人惶恐不安。

  」尊敬的托馬辛諾閣下。我只給你兩個選擇,按照吉利安諾說的去做,或者——」赫爾墨斯輕笑一聲,仿佛毒蛇吐信,」我送給你的孫子兩條肥美的鮭魚,收養他、栽培他,最後告訴他,他的祖父曾收留過錯誤的人。「

  送魚代表著葬身大海,赫爾墨斯不僅要做掉他和他的兒子,還要讓他的孫子懷著仇恨長大,向美國黑手黨報仇。在西西里,美國是他們最後的退路,而赫爾墨斯的做法,是讓他的孫子退無可退。

  托馬辛諾肥胖的身軀抖動著,咽下去的酒化作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淌下,像是在和體內的惡魔鬥爭。半晌,他認輸般泄氣說道:「願意為吉利安諾效勞,」

  但隨即,電光火石之間,一個大膽又合情合理地想法出現在這個老奸巨猾的人的腦海。他鼓起勇氣說:「只要半成的股份,但我有一個條件。」

  吉里安諾饒有興致地看著這個人妄圖討價還價,他覺得很有意思。

  「給麥可.柯里昂一個機會,他深愛你的妻妹艾波洛妮亞。他是紐約維多.柯里昂的小兒子,他可以幫你們在美國註冊專利,攫取更多的利益。」

  吉里安諾愣了一下,才突然反應過來,哈哈大笑,他對著屏風那頭的人喊道:「赫爾墨斯,你覺得這個條件值得嗎?」

  沉默片刻,屏風後滑膩沙啞的聲音,慢條斯理地響起:「半成股份換取一次接觸,當然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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