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

  命運

  

  又過了半月有餘, 前方不斷傳來好消息，準噶爾大軍主力已被盡數剿滅，只剩下大王子帶著一些殘餘部眾四處逃竄。

  但這些人能夠在清軍的圍剿和糧食短缺的威脅之下活命到現在, 顯然不是普通士兵能夠做到的，怕是一群最為難纏的狠角色了。

  尤其準噶爾大王子素來以驍勇善戰著稱, 若非之前是太子妃無意之中提前得知了消息, 只怕這場戰爭不會打的這般順利。

  即使是這樣, 清軍也被這位大王子折磨的很是頭疼。

  大漠之上天地寬廣，對方隨便藏匿在某處都夠他們好一通尋找了，就是這個原因讓準噶爾很是有恃無恐, 得以頻繁地騷擾大清。

  此次更是充分利用了適應環境的優勢，他簡直是神出鬼沒，仿佛吊著清軍戲耍一般，絲毫不見亡命之徒的窘迫。

  清軍又持續搜尋了二十餘日，卻也只能找到一些準噶爾人停留過的痕跡，加之此時氣候依舊十分地惡劣難熬, 連日的風餐露宿實在不好受，軍中開始冒出些退回大營的言論。

  若是換成普通的將領掛印，取得現如今這般的成果, 回到京城之後已經可以加官進爵了。

  但這次乃是康熙御駕親征, 他不發話, 誰也不敢提議班師回朝。

  而且，此次聲勢浩大的出了京城, 就必須要取得不同凡響的成績。

  畢竟還有蒙古等部都在旁邊瞧著, 若是連御駕親征且已然取得了這般優勢的情況之下都不能將其徹底剿滅, 豈非在側面證實了清軍壓根兒沒有根除準噶爾的實力了嗎？

  日後別說將準噶爾打怕了，恐怕連蒙古諸部都難以壓制了。

  事情到了這一步, 尤其是康熙這麼大個吉祥物在這裡杵著，就算清軍追的再辛苦，也勢必不能輕言放棄。

  但這幾個月的仗打下來，也不能無視將士們的疲憊。

  康熙在外耽擱許久，京里雖然有索額圖、明珠等大臣在，但是卻也不可能不牽掛著政事。

  然而戰況卻這般令人焦灼，康熙實在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這些時日他開始不斷召集大臣們議事，就連林默涵這裡都不怎麼來瞧了。

  胤礽每次回來之後也是一臉的若有所思，林默涵大概清楚他們的糾結之處，但是此事終究不是她能決定的了的，便也沒有多言。

  自古戰爭都是殘酷的，莫說打幾個月了，林默涵上輩子最長的一場仗打了足足三年零八個月，付出了巨大的人力和物力才將對方徹底殲滅。

  御駕親征雖然可以最大限度地激起將士們的信心，但也容易被架在那裡，如今康熙的境況還算比較好的。

  左右朝中無事，便是在這裡多停留那麼一會子也是無妨。

  不過很快，還是發生了意外。

  京中急報，西南地區幾大土司近期頻頻異動，大批兵馬被召集在雲貴川三省的交界處，而更令人預料不及的是，清軍終於在前線找到準噶爾大王子了，不幸的是又讓對方逃脫了。

  不但如此，與之對上的清軍小分隊還有不少人員t受傷，就連當時的將領都被射中了五箭，將將能保住性命罷了，再長途奔波下去恐怕是不能的了。

  這兩個消息幾乎是同一時間傳來的，康熙的營帳里一連三日燈火未滅，胤礽待在那裡沒有回來，林默涵也不去打聽，每日只照舊跟將士們待在一處，繼續教導他們。

  等到第三日的午間，胤礽才一臉疲憊地回到他們的營帳當眾，回來後也不休息，只是一臉糾結地盯著林默涵瞧。

  林默涵挑了挑眉，見他這幅模樣，心中便有了些猜測。

  果然，在胤礽嘆了一百零八回氣後，終於說道：「西南那邊不能坐視不管，今日已商定好要把從西北召來這裡的十萬大軍調去西南，派出去尋找準噶爾大皇子的將領又受了傷，不得不將他替換下來，如此一來這裡不但少了大半兵力，還缺了一個將領。皇阿瑪他，有意讓你頂了這個將領的位置……」

  林默涵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她甚至都想問問統子是不是偷偷在這個世界裡面也發了力，暗戳戳地給自己加活兒了。

  否則，為什麼都到了清朝，她一個女人竟然被康熙毫無顧忌地派出去打仗逮人？

  事實上她也這麼做了，但是統子卻大喊冤枉，震驚地說道：「你見過哪個手握巨額退休金的社恐放著安享晚年的好日子不過出去偷偷打工的？這是對我統格的侮辱，而且你居然如此不了解我，本統實在傷心……」

  林默涵放著哼哼唧唧的統子在一旁沒搭理，直接問胤礽道：「皇阿瑪怎麼就對我這麼放心？即使出了這許多變故，可如今朝中並非沒有武將可用。」

  胤礽說道：「朝廷上確實還有許多武將都十分卓越，但是這準噶爾大王子實在太能藏了，大家都不想再在這裡繼續耗下去了，皇阿瑪和諸位大臣許是覺得你應該能將人找出來。」

  林默涵瞭然地點了點頭，這個答案與她預想當中的差不多。這場仗斷斷續續打了已經很久了，康熙作為一國之君，尤其是一個控制欲極強的君主，是不可能一直在前線停留的。

  何況西南土司那邊的實力也不容小覷，他們不但在當地根深葉茂，而且同樣驍勇善戰，一個不好也會讓邊境不安。

  屆時一南一北兩處戰場，用腳指頭想想都知道將會多麼地困難。

  所以，只要這邊的戰事能夠快速而又漂亮地結束，康熙不但可以風風光光地班師回朝，而且西南那邊也會被極大地震懾，或許一場戰爭瞬間便會消失於無形，算是兩全其美了。

  如此一來，自己這個當初「憑著直覺」找到了胤礽的人，可不就順理成章地成為了最有可能找到大皇子並將成功將其殲滅的人選了嗎？

  大清是有許多能征善戰的驍勇武將，可是很會找人的目前來瞧也只有太子妃一個，眾人便順理成章地將目光聚焦到了她的身上。

  林默涵當初真的只是不想這麼早就成為寡婦才來到這裡的，但既然天意如此，她又為何不重新拿起武器，殲敵於戰馬之下呢？

  戰場之上，除了迷惑敵人外，她從未生出過哪怕絲毫的避戰之心，不論她身處於哪一個世界，又是怎樣的身份。

  夫妻二人剛剛說完話，康熙就派人來請林默涵過去。

  胤礽看著林默涵片刻都沒有猶豫，轉身邁著堅定的步伐掀帳而出，颯爽而堅實的背影仿若天長地久般地停留在了他的腦海之中。

  他從未有哪一刻深深地感到自己是這般地懦弱無能，天之驕子般地長大這樣的年紀，胤礽一直都理所應當地覺得他是同齡人之中最為耀眼卓越之人，普天之下也唯有大哥能與他相較一二。

  然而直到今日他才明白自己錯得離譜，摸著自己身上的傷口，驕傲尊貴的皇太子再一次深深地感受到了挫敗。

  這一瞬間胤礽十分地衝動，他很想不管不顧地跟著林默涵一起出去，然而卻生生地克制住了。

  他這樣的身體狀況，若當真去了也只會讓林默涵陣前分心，更會讓皇阿瑪生氣，最後的結果也不過是成全他自己那可笑的自尊罷了。

  胤礽坐在那裡沉思了片刻，然後起身去了那個與準噶爾大王子會過面的受傷將領營中。

  康熙的營帳里，他親自將任命林默涵殲敵的聖旨交到了她的手中。

  林默涵雙手托起這份聖旨，心裡著實對康熙升起幾分敬意。

  事關征戰大事，不僅會在當代引起輿論關注，更有可能會在史書留名。康熙並不知道後世會發展到何種的文明程度，可若按照現在的眼光來瞧，他這個決定無疑會引起很多守舊派的攻訐。

  他大可只下個口諭，就將林默涵給打發了。

  畢竟歷史上對於女人出現在戰場之事從來都是語焉不詳的，自古至今也沒有幾個女子在史書上留下過大殺四方的記錄。

  所以只要不下發明旨，不管她今日在戰場上取得了何種成就，將來是否能夠為人所知都只是康熙一句話的事情。

  他只需稍微費心心思就能將林默涵在此戰所有存在的痕跡全部抹去，百年之後不會有任何人知道當初還有一位林氏太子妃曾經在這裡領過兵打過仗。

  但聖旨一下，這件事情就等於昭告天下了，康熙並沒有遮掩此事的意思。

  在這個時代，對女子的要求是溫馴嫻靜，而林默涵卻要拿著皇帝親自頒發的聖旨去砍敵人的腦袋，與這個要求簡直是南轅北轍。

  康熙原想問問林默涵是否能夠頂的住這潑天的壓力，然後在看到林默涵勢在必得的堅毅眼神之後，不自覺地講這些話又咽了下去。

  是的，一旦林默涵捧著聖旨走出了這個營帳，巨大壓力便會瞬間從四面八方擠壓而來。

  林默涵既要面臨這場仗可能打不贏的壓力，也要面臨被天下之人議論的壓力。

  眾口鑠金，唾沫星子能將一個女子給淹死的時代里，普天之下也只有林默涵一人能頂住這樣的壓力了。

  康熙清楚地明白，這不僅僅源自於他給予林默涵的太子妃身份和一道聖旨，更多的是因為林默涵強大的實力和內心。

  他這輩子只無條件地信任過兩個女子，一位是他那睿智強幹的祖母孝莊太后，另一位便是太子妃了。

  其實也不光林默涵，便是康熙自己，也在面臨著極大風險的。

  如果林默涵不能在短時間內解決了準噶爾大王子，說不得他回京之後便會被所有三從四德的追隨者罵個狗血淋頭。

  甚至，就連他祖宗的出身都會再次被那些人明嘲暗諷。

  但是，事情已然發展到了這個地步，它不以任何人的意志為主導，即使他是天子，也不能左右歷史的發展。

  他只能從現實條件出發，選擇出最為恰當的人選。

  太子妃林默涵，就是被上天選中的人。

  最後，康熙的眼神也更加堅定了起來，任何事情都不可能十全十美，似太子妃這般地沉穩強大，她就是最佳的人選。

  「此去一定要活著回來。」

  康熙滿腹心事，也只凝結成了這一簡短的話。

  林默涵重重地點了點頭：「必不負皇上重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