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釁

  挑釁

  胤礽大婚也僅僅休沐了三日, 便被康熙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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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因無他，蒙古急報准葛爾部最近大軍調動頻繁，似有南下之意, 康熙對此事十分重視，整日與大臣們商討, 大阿哥與太子自然也是不能缺席的。

  沒有人整日膩歪在自己身邊, 林默涵終於騰出手來, 打算好好理一理這毓慶宮。

  若無意外，她將要在這裡度過幾十年的時光，所以拋開了往日的懶散, 叫了所有人都集合在正殿前的空地上等她。

  林默涵領著紫蘭和海嬤嬤到時，所有人都低頭跪地，一片鴉雀無聲。

  最前頭跪著一排穿著體面的婆子，最中間那個見她來了，中規中矩地帶領眾人向她問好。

  林默涵的眉頭皺了皺，隨即紫蘭站了出來, 朝著眾人說道：「諸位請先起來吧，太子妃今日是想與大家見見面，你們禮儀周全自是好的, 只是日後大家擡頭不見低頭見也算是一家人, 不必行此大禮。」

  聽到紫蘭這句話, 方才帶頭的嬤嬤臉色有一瞬間的難看，但她很快就調整了過來。

  口中說道：「雖說規矩不可廢, 但是太子妃待下寬和仁慈, 老奴在這裡待大家謝過娘娘了。」

  她站起身之後, 眾人才慢慢地起來。

  林默涵早就認出來這個人是誰了，大婚的第一日就在新房中找足了存在感的太子奶娘——金嬤嬤。

  當日這位金嬤嬤堅持要留在屏風外頭聽他們行房, 嘴巴里說的也是祖宗規矩，只不過被胤礽好聲好氣地請出去了。

  之後的幾日，林默涵總覺得這位嬤嬤對她懷有敵意，只不過在胤礽面前有所收斂，她還沒來得及理會罷了。

  果然，今日胤礽一走，金嬤嬤便迫不及待地開始搞起事情了。

  按理說，毓慶宮的宮人第一次正式向她請安是要鄭重些，但也不至於在她未到之時就以額觸地跪著等，而且方才紫蘭叫起之後，眾人也只敢在金嬤嬤發話之後才起身。

  這便是在故意做給她瞧了。

  林默涵自是知道在她大婚之前，整個毓慶宮都是這位金嬤嬤在打理。

  她身為胤礽的奶娘，又是當年孝誠仁皇后從娘家帶來的，自然極得信任，由她統管毓慶宮是順理成章之事。

  只是瞧如今這情形，金嬤嬤是不願把權柄移交給她了。

  也是，這麼多年由她一人掌管著偌大的毓慶宮，除了太子之外便是她，想必是個人都不願將這權利拱手讓人。

  林默涵心中不屑，宮權她能讓出是因為管不到公爹的頭上，但是她自己的家還輪不到讓一個嬤嬤做主。

  而且金嬤嬤歸根結底也不過是代管罷了，這權利從始至終都沒有屬於過一個奶嬤嬤。

  就算是胤礽的奶娘又如何，就連胤礽在她面前都不敢擺譜兒。

  林默涵冷笑一聲，直接當著眾人的面毫不留情地說道：「金嬤嬤真是好大的臉面，在本宮面前張口就是規矩。難不成是嬤嬤認為，本宮行事沒有規矩？還是說，本宮不合嬤嬤的規矩？」

  儘管金嬤嬤確實打算用規矩來彰顯自己的資歷，然而被林默涵這般明晃晃地挑明了出來，也著實令她有一瞬間的錯愕。

  這話她是萬萬不能應下的，大婚過後才三日，自己就算再得太子爺的信任，也不能在此時挑剔太子妃的規矩不好，這樣的話不能出自於她之口，至少現在是不行的。

  尤其最後一句，可謂是殺人誅心，若是被扣上這麼一頂帽子，就算太子不處置自己，也會對她產生看法。

  於是，金嬤嬤連忙說道：「奴婢不敢，娘娘實在誤會奴婢了。娘娘深受太皇太后與皇上的看重，規矩自然是極好的，是奴婢多嘴了。」

  林默涵說道：「如此說來，本宮的規矩是沒錯的。那麼便是嬤嬤的規矩不好了，本宮向來賞罰分明，嬤嬤既然犯了錯，便禁足五日小懲大誡吧，不知嬤嬤覺得本宮這個命令可合規矩？」

  這個老東西，既然想要臭規矩來轄制自己，林默涵便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讓她自食惡果。

  金嬤嬤自然不敢說什麼，只是她的臉色十分地難看，在這毓慶宮裡威風了這麼多年，就連太子爺待她都十分信重，今日竟叫太子妃這般下臉面。

  偏偏她竟反拿著規矩來壓自己，真是好一副伶牙俐齒，金嬤嬤就算再惱怒也知道現在她只有乖乖認罰的事情。

  萬事都等著太子爺回來了再說，太子爺是一定會為自己做主的。

  只是多年的凌駕於人讓金嬤嬤根本無法強裝笑容，只是冷著一張臉說道：「奴婢認罰，多謝太子妃寬厚大量。」

  林默涵擺了擺手，令人把她帶下去了。

  而這些剩下的人裡面，忠於太子是不假，但是想來也大多是金嬤嬤的手下。

  畢竟，胤礽的心思幾乎都在前朝，毓慶宮裡的事情幾乎全部都交給了金嬤嬤，換成誰都會安排自己信任的人在手底下做事。

  只是毓慶宮還屬於皇宮之內，不比林家由她隨意做主，想要把這些已經有了主子的奴才全部替換的話，勢必是要經過內務府的。

  偏偏內務府總管是這金嬤嬤的丈夫凌普，倘若鬧大了難免會驚動康熙和那些後宮嬪妃。

  林默涵可不想被人指指點點，好在她有的是耐心。

  不過比較重要的幾處她還是做了調整，譬如她便以胤礽的話為藉口更換了小廚房的管事，直接讓她自己的人接管，入口的東西總是出不得一絲差錯的。

  今日之後，她與金嬤嬤勢必只能存一。

  她現在不擔心外頭進來什麼東西，可是卻不能不防著毓慶宮之內的人。

  金嬤嬤雖然不可能會害胤礽，但卻保不齊會對自己下手。

  畢竟，胤礽白日都在前朝忙碌，也只有晚上才會回來用膳，若想針對自己，這金嬤嬤可有的是機會。

  再有便是自己居住的正殿，里里外外全部換上了從林家帶來的人，需要小太監之處全部暫時由小方子的徒弟頂上，若是不得用日後再換就是了。

  剩下之人不過是認個臉熟，林默涵便讓眾人散了去。

  回到正殿，紫蘭問出了自己的疑惑：「太子妃，和小廚房一樣重要的還有庫房，您怎麼沒有換了庫房的管事？」

  林默涵笑了笑，隨即問海嬤嬤道：「嬤嬤怎麼看這件事情？」

  海嬤嬤說道：「在這皇宮裡面，隨便一處風吹草動都暗藏著些有心人在觀察。咱們太子妃大婚之後第一日料理宮務，想必是有不少人盯著的。金嬤嬤是太子爺的奶娘，咱們太子妃沒進門之前都由她掌管著，以前可從未聽說過毓慶宮出現什麼差錯。」

  紫蘭的眼睛慢慢亮了起來，她好像有些懂了。

  只聽海嬤嬤接著說道：「若是貿然全部換掉管事，旁人知道了只會說娘娘沉不住氣，連情況都沒有摸清楚就急著收攏權力。倘若在這個時候有人動手腳，鬧的沸沸揚揚就無法收場了，實在不是明智之舉。不如先把最要緊的握在手裡，其餘的徐徐圖之。」

  紫蘭的腦中越來越清明，試探著分析道：「而小廚房是重中之重，咱們娘娘第一天就換了人，旁人只會覺得咱們娘娘是個頭腦清楚的，就算想發難也沒有理由。但若第一日就對庫房動手，別人少不得又要在背後講些不堪入耳的話了。」

  所謂的不堪入耳之話，無非就是會說林默涵小家子氣，剛進門就要把持住庫房。

  就算這是理所應當的事情，可是全天下理所應該的事情多了去了，照樣有人會在裡頭大做文章。

  海嬤嬤點了點頭，誇讚道：「紫蘭姑娘說的沒錯，原本這也沒什麼。只是金嬤嬤畢竟是太子爺信任了十幾年的人，今日剛處置了她，就不宜再做過分惹眼的事情，以免落人話柄。」

  紫蘭聽完這話又擔心道：「金嬤嬤這般得太子爺的信任，咱們今日處置了她，會不會有什麼問題？」

  林t默涵笑了，說道：「你家小姐我是泥捏的人嗎？人家都挑釁到頭上了，若不做出回應，旁人會只會當我性子軟弱，讓一個下人給制住了。往後在宮裡行走，誰也不會真正拿正眼瞧我。」

  海嬤嬤也接著說道：「娘娘說的很是，而且咱們抓住了那金嬤嬤的錯處，旁人知道了也只能說她猖狂，這件事情娘娘拿捏的很好。」

  紫蘭恨恨地說道：「那個老虔婆，真是不分尊卑，毓慶宮上下都是她的人，保不齊禁足也能想法子作妖，奴婢得找人好好盯住了她。」

  林默涵點了點頭，這樣的嬤嬤她向來不會小覷的。

  高高在上的主子又如何，奴婢又怎樣？

  最關鍵的是底下的人都聽誰的？人心向背才是最重要的，金嬤嬤這根刺她還是要儘早拔除的。

  晚上，胤礽回來之後，林默涵便與他說了此事，她也想看看胤礽對金嬤嬤的態度如何。

  林默涵並沒有添油加醋，只是一五一十地告訴把雙方發生的衝突告訴了他。

  胤礽聽完之後，沉默不語了許久，才嘆了一口氣。

  「之前，你在赫舍里氏被他們刁難，我就想明白了他們在算計什麼。就算利益高度一致，大家緊密的如同鐵板一塊兒，可每個人也要儘可能多地為自己謀取小利益。赫舍里氏如此，沒想到奶娘也是這樣。」

  這種道理，若非林默涵是個受不得委屈的性子，只怕胤礽永遠都不會明白。

  原本他認為自己是堂堂太子爺，不管是赫舍里氏還是自己身邊的下人自然都該一切以他為重，對待太子妃也應該如同對他一般敬重。

  然而事實並非如此，赫舍里氏是他的親人，金嬤嬤是他從小到大唯一親近的女性長者，說是嬤嬤，實則在心裡早就把她當做了自己的長輩。

  皇阿瑪總說為君者應當在統攬大局的時候，也要時刻注意自己身邊的小細節。

  前朝後宮緊密相連，他這個毓慶宮裡的每一個不起眼的人到了關鍵時刻也都有可能會成為決定最後成敗的棋子。

  原來，他一直認為自己的身邊沒有問題。

  不管是赫舍里氏，還是毓慶宮的宮人們，個個都忠心耿耿，所有人都在以他這個太子殿下為重心。

  被這樣擁簇著、恭維著的感覺久了，慢慢地讓胤礽忘記了，人最大的本性便是自私。

  這是天性裡帶出來的東西，根深蒂固，就算有再偉大的說辭、再宏偉的目標，也終究難以改變。

  胤礽想到這裡有些難過，悶悶地說道：「奶娘她自然是忠心的，但是終究還是把她自己的利益看的最重要。若當真將我放在前面，自然不會徒惹事端，主動挑起與你的紛爭。權力這種東西，慢慢都會把人變得面目全非。」

  林默涵也有些沉默，最後只問道：「你不怪我處置了她嗎？」

  「本就是她做的不對，我為何要怪你？而且我總是覺得無論你做任何事情有道理的，不管怎樣一定都是旁人先犯錯誤在先。」

  林默涵終於笑了笑，繼而說道：「可是我今後會想辦法慢慢拔除金嬤嬤的勢力，全部換上我的人，而且勢必不會再留下她了。」

  胤礽慢慢地挪到了她身邊坐下，將她攬進自己的懷裡，說道：「你我夫妻一體，毓慶宮就是你的家，你想做什麼都好。至於奶娘，她畢竟自小照料了我幾十年，不管怎樣都讓她有個安穩的晚年吧。」

  林默涵擡起頭來，看著他有些疲憊的目光，說道：「你就這麼信任我嗎？」

  胤礽堅定地點了點頭，說道：「當然，從我第一次見到你，便有這樣的感覺。涵兒，我原本以為自己身為太子，娶了你之後自然能夠讓你享受一輩子的人榮華富貴，遠離一切憂愁煩惱。現在才發現，是我以前太天真了。榮華富貴背後不知潛藏著多少令人無法接受的陰暗，我只是心中愧疚，恐怕以後你要與我一同承擔這些了。」

  林默涵聽完這些話之後，反而心中輕鬆許多。

  她是喜歡歲月靜好，但也從未怕過風急天高。

  「我絲毫不在意往後的路不好走，反而十分開心此時你能對我說出這些話來。胤礽，榮華富貴非我所願，你這個人、這顆心才是令我滿心歡喜的原因。」

  隨著她的這句話落下，胤礽的眼中滿是驚喜，方才所有的疲憊和落寞瞬間一掃而空，整個身心都被突如其來的幸福填的滿滿當當。

  「涵姐姐……」

  隨著一聲低沉纏綿的輕喚，二人的嘴唇越來越近，直到不分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