責任

  責任

  王熙鳳聽到鴛鴦講的這件事情後, 狠狠地無語住了，她實在不知該說些什麼，好半響才說道：「不是我說話難聽, 也就老太太仗著生了姑媽才會這般想，旁人是連這個念頭都不敢有的。幸好她老人家還是明白的, 不然真是一樁麻煩事。」

  鴛鴦也點了點頭, 說道：「老太太看重寶玉, 也算是為他著想過了，但兩人實在不匹配的。我這就去敲打家裡的下人們，還請二奶奶這裡這準備好如何應對吧。」

  王熙鳳有些頭大, 說道：「家裡這些還好說，但過些時日必定會為二妹妹舉辦定親宴的。我怕寶玉若見了黛玉，那股子痴勁兒當場發作可怎麼好？到時候大家顏面都無光。」

  迎春和董鄂氏的親事在順利地進行著，榮國府許久沒有好事發生，賈母和賈赦的意思也是想將這定親宴大辦一場的，好為家裡添些喜氣, 也沖沖晦氣。

  屆時林家勢必要來的，也沒有為了避及一個賈寶玉而不讓貴客上門t的道理。

  如今的賈寶玉在榮國府可不是什麼鳳凰蛋，他整日都在自己院裡與女孩兒們廝混, 反而賈琮、賈環、賈蘭等人被賈璉和王熙鳳嚴格地管教, 認真地讀書習武, 現如今這幾個小爺都比賈寶玉在府里有的多。

  所以，就連鴛鴦身為下人, 也直接開口說道：「不如讓寶二爺避一避吧, 哄著他別出院子也是使得的, 璉二爺雖然不在家，但是前頭有兩位老爺和琮哥兒、蘭哥兒照料著, 想來也出不了什麼岔子。就算老太太知道了，也不會說什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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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熙鳳其實也是這麼想的，現在的榮國府里，少了一個賈寶玉也算不得什麼。

  於是，她親自把現如今賈寶玉屋裡主事的麝月叫了過來，叮囑她這幾日務必要看牢賈寶玉，儘量讓他少出院子，尤其是迎春定親宴的當天，把他死死地拘在院子裡便是。

  因為賈母的要求，賈璉和王熙鳳對賈寶玉十分地照料，他的吃穿用度不但沒有下降，反而比以前更加滋潤了幾分，再加上賈母的額外賞賜，他比王夫人管家時過的還要豪奢。

  這自然也惠及了他院子裡的人，當初王熙鳳為了避免麻煩，根本沒有動賈寶玉身邊的丫鬟，且由著她們在自己的院子裡鬧騰，左右出了賈寶玉的院門，旁人都不會多給她們什麼臉面罷了。

  所以，現在整個榮國府里也只有賈寶玉和賈母身邊的丫鬟們維持著副小姐的生活，而賈母那裡有鴛鴦轄制著，根本不敢鬧騰，但賈寶玉這裡可就熱鬧多了。

  因為襲人和麝月接連從丫鬟上位，所以其他的丫鬟們也都不免存著心思，整日都打扮的花枝招展，使出百般解數討好著賈寶玉。

  而襲人和麝月兩個為了爭奪人心，事事都要打擂台，所以賈寶玉的屋子裡整日雞飛狗跳，越發不成個樣子了。

  賈母現在的心思都在賈家和董鄂氏的親事上，再有便是林家兩個即將飛黃騰達的外孫女，也沒有顧及到賈寶玉的屋子成了什麼樣的境況。

  麝月被王熙鳳這般叮囑，心裡就有些不高興，她也是在賈寶玉的屋裡做主慣了的，便笑嘻嘻地說道：「瞧二奶奶這話說的，哪有姐姐定親時兄弟不出面的。再說這樣隆重的場合，璉二爺又不在家，滿府里也就寶玉還能上得了台面，奶奶卻不叫他出去，若讓老太太知道了……」

  她總覺得王熙鳳是在刻意打壓賈寶玉，二姑娘的定親對象可是滿洲大姓董鄂氏，屆時不知會有多少達官貴人來府恭賀，二奶奶竟然不讓寶玉出席，這不是打壓是什麼？

  這兩口子的心也忒黑了，全府上下都已經被他們給把持住了，如今竟連個露面的機會都不打算給寶玉了。必定是怕旁人見了寶玉這樣的人品相貌後爭相上前結交，耽誤那兩口子拓展人脈。

  麝月覺得不能讓王熙鳳得逞，於是就把賈母給擡了出來。

  王熙鳳一下子就氣笑了，不過很快她便覺得與麝月生氣實在不值得。

  這丫頭敢這般猖狂，無非是因為現在府里的人都不怎麼與賈寶玉的院裡打交道罷了。

  三春姐妹是能避多遠就避多遠，李紈也一心都只在陪著兒子讀書上，偶有閒暇也更喜歡到三個姑娘屋裡坐一坐，而趙姨娘的人就更加不與賈寶玉這裡往來了。

  所以，許久以來，賈寶玉的人基本上都只是關起門來過日子，一直都以為賈寶玉還是那個被整個府里捧在手心裡的寶貝。

  王熙鳳很能理解麝月的態度，但是卻沒有必要忍讓她，直接說道：「你算個什麼東西，也敢在我面前提起老太太。若老太太知道你在寶玉的屋裡做的好事，你猜她老人家是一巴掌把你打出去，還是會來責怪我。既然你敬酒不吃，那也不要怪我不給你臉。晴雯，你遣人把這狗奴才給送回去吧，直接用大鎖把他們院子鎖起來便是！」

  麝月被這般打臉，得意的笑容還未來得及褪下，就這般僵在了臉上。

  尤其當晴雯冷著臉上來時，她更覺得屈辱，卻也不敢真的與王熙鳳撕破臉皮，只是委屈地說道：「我好歹也是寶二爺屋裡的姨娘，二奶奶就算不給我臉面，好歹也要看寶玉的面子。再說我也不是那個意思，只是略有些疑惑罷了。奶奶既然吩咐了下來，我好好看著二爺便是了，何故這般下我的臉面呢？」

  王熙鳳扶著自己的肚子，聽她在這裡大放厥詞也不生氣，只是說道：「臉面從來都是自己掙得，不是旁人給的。寶玉的屋裡也不止你一個姨娘，你若是不能謹守本分，那我換一個人也無妨。就算是鬧到老太太的跟前兒，難道她老人家會為了你而與我翻臉嗎？人貴在有自知之明，寶玉是寶玉，你們是你們。」

  這一番敲打下來，麝月連平靜的表情都維持不住，整張臉都漲成了豬肝色。

  其實王熙鳳說的很對，賈母畢竟不是王夫人，王夫人的心中是只有寶玉，就算是寶玉身邊得用的貓狗兒也比賈璉和王熙鳳重要許多。

  而賈母卻只是格外偏愛些賈寶玉，但是賈璉和王熙鳳在她心裡也是十分重要的。

  她一個小小的姨娘，若與管家奶奶對上了，在老太太那裡確實是要吃虧的。

  若太太還在就好了，必定不會讓寶玉吃這麼大的悶虧。

  麝月匆匆忙忙地回去了，王熙鳳皺著眉頭與晴雯說道：「我瞧著她心事重重的樣子，怕是要出么蛾子。你找幾個人盯著她們的院子，若有什麼風吹草動務必來報我，千萬別在這種時候鬧出事來。」

  晴雯應了一聲便去了，她如今頂了平兒的身份，滿府里的人除了聽王熙鳳和三春的命令外，就是她了，只要吩咐幾句自然會有人幫她留意。

  王熙鳳覺得這件事情膩味的很，不過該做的防範還是不能停下。

  思來想去，她又親自來了一趟林家，把這件事情告訴了林默涵。

  林默涵聽完之後立刻就想去榮國府警告賈寶玉，可是一想人家目前也沒有做出很過分的事情，而且若她就這樣上了門豈非直接讓賈寶玉知道了黛玉的真實身份，以他的性子恐怕真要鬧的人盡皆知，真是怎麼想怎麼都覺得很噁心。

  她一直都覺得愛情真的是一種十分美好的東西，它不分高低貴賤，每一個人都可以擁有，甚至是應該擁有。

  賈寶玉的愛情同樣也是美好的，可是他的做法卻噁心。

  林默涵忍住了脫口而出的髒話，說道：「因為他自己不懂事，給別人帶來多少麻煩。若是讓黛玉為了避著他而從此不去榮國府也不是道理，嫂子，還是讓外祖母儘快給他議親吧。最好再給他普及一下再這世上生存的道理，他怎樣過日子我不管，可若給黛玉惹下了麻煩，我必定容不下的。」

  王熙鳳也嘆了一口氣，說道：「這次的事情我也意識到了，不能放任他不管。原先我和你表哥把他嬌養起來，未必沒有心存報復的意思。以前老太太那般寵愛他，我那個好姑媽做下許多令人不齒之事也是為了他能得到爵位。後來我和你表哥掌了家，就連環兒都能用心去教導，卻有意把他給忽略了。我們心裡有怨氣，就給他數不盡的錦衣玉食，也給他許多丫鬟姨娘伺候，讓他整日都躺在女人窩兒里，現在想想和當初被我姑媽故意養廢你表哥的做法有何區別？今日這件事情歸根到底是我和你表哥的錯，到底是一家子，想要往前走就誰也不能被落下。你放心吧，我回去之後就和老太太商量寶玉教養的事情，不敢說讓他去官場上博取功名，至少也不會讓他因為懵懂無知而鬧出笑話。」

  林默涵點了點頭，隨即說道：「嫂子不必如此自責，他長到這般年紀卻是這樣的性子，哪裡就是你們的過錯？若說錯，那也是他父母之過。只是嫂子和表哥如今是一家之主，日後若寶玉是鬧出笑話也好，闖下禍端也罷，就全是你們的責任了。這當家人身上的擔子向來不輕鬆，寶玉只要是個人就不能一輩子只知道追逐姑娘。色字頭上一把刀，他這輩子若不能從這裡頭走出來早晚害人害己。」

  王熙鳳滿臉晦氣，說道：「你表哥十幾年的痛苦全是源於他和他的兄長賈珠，偏我們日後卻還要為他的人生t負責，否則他真能做出連累家族之事，真是沒得讓人噁心。這也沒法子，如今我們做的一切都是挽救賈家的名聲，妹妹放心吧，我心裡比誰都重視這件事情。既然是當家人，就不能只享受好處，有些事情忍著噁心也一定要去做。」

  林默涵十分理解賈璉和王熙鳳的心情，正是因為賈寶玉和賈珠的存在，賈母和王夫人才做下許多傷害賈璉之事。

  如今賈珠已死，恩怨全消。

  但賈寶玉卻活的好好的，甚至還被賈母一再要求厚待於他。

  賈璉和王熙鳳就乾脆厚待到極致，直接讓他過著萬事不用操心的富貴閒人生活。

  一本書不用讀，一分錢不用掙，享受著最安逸的奢侈生活，整日最大的煩惱就是沒有更多的新鮮女孩兒來陪伴自己。

  而賈璉本人卻是勤學苦練，嚴格磨鍊自己的受益者，某種意義上來講，他和王熙鳳讓賈寶玉過著這樣的生活其實是另一種報復和狠毒。

  就如同當年的王夫人般，他們暗暗地想要把賈寶玉養成一個徹頭徹尾的，離開了家族就無法生存下去的廢物。

  可是現在這件事情卻給了王熙鳳當頭棒喝，榮國府、寧國府、林家，是剪不斷的血脈關係。哪怕把賈政一房分出去了，他們做下的的事情在法理上是牽連不到旁人，但是於名聲上卻能大大地影響他們。

  活於世間，誰也不敢說自己一丁點都不在意名聲如何。尤其是女子，沾染了這些桃色緋聞，即使你清清白白，也要處處面臨別人的打量和猜測。古往今來因為名聲受損而失去性命的女子更是數不勝數，再豁達的人都不可能活的舒心。

  賈寶玉是賈家的一份子，他的教養不該被落下。榮國府若想真正扭轉頹勢，至少在他們這一代不可以放棄任何一個子孫。

  賈璉和王熙鳳也必須放下成見，這也是他們做好當家人必須擔起的責任。

  這些話不必多說，林默涵和王熙鳳都心中有數。

  林默涵最後也只是說道：「誠如嫂子所言，賈寶玉不需要多麼出色，但求他不要製造麻煩，懂得這世上為人處世的道理，不給大家拖後腿也就是了。我知道外祖母不願他受一絲一毫的苦楚，也知道當初珠大哥的事情給她老人家造成了心理陰影，但是讓他這樣醉生夢死終究不是個事兒，嫂子若是說不動外祖母就傳個話兒，我讓母親過去當說客。再不濟，等我與黛玉成婚之後就讓他來林家，我讓太子找幾個嚴厲的師傅輪番教導他。總是不能再放任下去了。」

  王熙鳳點了點頭，說道：「妹妹放心吧，我已經知道這事情的利害了。再則這冤有頭債有主，我若還有氣就撒到我姑媽頭上便是。等回去之後，我就求老太太先給他說門親事，再找先生好好管管他，等到將來二爺回來後也讓他親自管教，務必要教出個正常人來。」

  兩人說定了此事，王熙鳳便回去了。

  林默涵在屋裡坐了半響，最後也沒有去找黛玉。

  黛玉從來沒有過錯，她實在沒有必要來承受這份心煩了。

  就讓賈寶玉在她的人生里只是個還未曾謀過面的荒唐表哥吧，普通到連提起他的興趣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