堅韌(修)

2024-09-14 13:11:39 作者: 玫瑰研

  堅韌(修)

  惜春正在馬車裡閉著眼睛思量著接下來的安排, 突然感覺有人進來了。

  睜眼一瞧,原來竟是林默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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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驚訝地問道:「姐姐怎麼出現在這裡?」

  林默涵笑了笑,說道:「我怕你在尤氏面前吃虧, 所以跟著去寧國府瞧了瞧。倒是沒想到小惜春你的氣勢竟然這般強盛,直接把他們整治的服服帖帖。」

  惜春的臉上終於不復之前的冷冰冰, 反而露出了個極羞澀的笑容, 說道:「姐姐特地跑來一趟, 是因為心裡記掛著我呢。不瞞姐姐說,其實原本的我是萬萬沒有這個膽量的。」

  似是想起了之前的經歷,惜春又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不過在看到林默涵的時候,她又不自覺地坐地離她近了些,隨即說道:「只是這段時間以來,滿朝歡給了我很多銀錢,足足能抵我這輩子收到過的所有月例銀子。大約是人一有了錢,便有了敢於和這世間抗衡的勇氣, 我也不知哪一日就突然覺得寧國府的那幾個雜碎好像也不是沒法子解決,只是一隻沒有思量出個好辦法。」

  她對著林默涵笑了笑,接著說道:「後來, 榮府發生巨變, 高高在上視我們如螻蟻的二太太竟然倒了, 雖然是被老太太下令關起來的,可這卻與璉二哥哥和鳳姐姐息息相關。璉二哥哥以前在家裡是什麼樣的地位呢?不過是個被人哄得不知東南西北的大傻子罷了, 誰知他在林家長了這些時日, 竟然這般利落地把爵位給拿到了手裡, 還不費吹灰之力就解決了二太太。姐姐恐怕不知道,那可是二太太啊, 掌握著全家人的生殺大權呢!那天晚上回去我就做夢了,夢見賈珍那混帳也被我關了起來,再也不能出來為非作歹了。」

  林默涵被她逗笑,說道:「我原以為只你三姐姐是個厲害的,後來發現你二姐姐也是個極其聰慧的,沒想到你小小年紀,這性子竟也不輸她們。」

  惜春被說的有些不好意思,接著說道:「姐姐就知道拿我取笑,我能有這樣的變化,其實是因為這段時間以來,我們除了繼續給滿朝歡畫圖樣子外,就是跟著鳳姐姐處理家事,很是明白了些道理。現在三姐姐管著家裡所有的花園子,我就管著大大小小攏共六個廚房,負責全府上下每日的膳食,手底下也有三十幾個人。鳳姐姐和三姐姐常常會教我馭人的經驗,我閒來無事也喜歡搬個椅子坐在廚房裡瞧著他們是如何做活的。瞧著瞧著,便也把這攤子事兒給理順了。後頭我即使不再去瞧了,廚房也運轉的很好。大家的伙食比以前好了許多,但花費卻小了不少。」

  林默涵聽她說著這些,也不覺得無聊,反而十分感興趣地問道:「花費小了,廚房裡的人不會有意見嗎?」

  廚房歷來是油水最大的地方,水至清則無魚,過於苛刻也容易出事。

  惜春說道:「姐姐真是什麼都懂,一開始是鬧出過事兒來的。雖然他們嘴上不說,但是工作時的氣氛卻騙不了人。我想了好幾日,才想出了個法子。賈家在城東是有個點心鋪子的,我便讓他們閒暇時做些各種口味的點心來,最後分成給他們。家裡的廚子都是有真本事的,他們做出來的東西不僅好看還好吃,外頭都沒有這樣的,賣的極好,他們有了額外的收入,都高興的不得了,就連做出來的菜都比之前更好吃了,現在我還打算在城西再開一家點心鋪子呢。」

  林默涵看到她說起這些時,眼睛都是亮晶晶的,她心裡也覺得高興,便誇讚道:「真沒想到我們惜春年齡雖小,卻這般有經商頭腦,你鳳姐姐高興壞了吧?」

  惜春也笑了,說道:「是啊,鳳姐姐可開心了。那些東西大部分都是廚房餘下的,我再命人少量購置一些便足夠了。廚房的人雖然沒有東西可拿回家,但是卻有銀子,他們更歡喜了。若擱在以前,誰同我談起這些俗物,我必是要生氣的。但是現在手裡大把大把的銀子進來,我竟然覺得這樣才是真正地在過日子,而非如行屍走肉般地熬著。」

  最近一段時間,惜春的生活可以說發生了巨變。她早就不是那個養在閨閣之中的嬌小姐了,整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外頭發生什麼事情也不知道,活動的範圍僅限於那一方小小的天地。

  就連日後的生活也只能聽從賈母、賈珍抑或是王夫人之流的安排,自己絲毫做不得主。

  他們給她套上了一個光鮮亮麗的外殼,平日裡只隨意教些風花雪月的琴棋書畫,只等著她們到了年紀再推向另一個家族,去依附陌生的男子生活,當然了最好是還能夠多多地反哺娘家。

  可是賈母和王夫人卻並不明白,一個漂亮的空皮囊是不可能有智慧從別的男人身上扒層皮以回報娘家的,就更不必說與夫君經營好生活,聯合兩個家族走向互利共贏。

  所以,三春姐妹,甚至是元春,在榮國府江河日下的狀況面前,這般的教養方式就註定她們不太可能會有個好結果。

  幸好,林默涵出現了。

  從賈璉崛起開始,再到滿朝歡的成t立,她改變的不僅僅是榮國府的命運,也讓這幾個女孩兒一步一步地扎掙扎出了泥潭。

  她們原本就是這世上極為聰明靈巧的女子,只要一有機會,便立刻改頭換面,慢慢地抓住了掌控自己命運的咽喉。

  對於她們的變化,林默涵的心裡是極其高興的,她摸了摸惜春的小腦袋,說道:「莫要聽那些酸儒們的廢話,不管是做生意掙銀錢還是學習與人相處的道理,這些都是我們安身立命的根本,是我們應該付出努力去爭取得到的東西。雖然活著有千百種模樣,但是能夠生出勇氣,在於他人無害的情況下,按照自己的想法而活才是最美的姿態。」

  惜春聽了愈發激動,說道:「我心裡就是這樣想的,只是說不出來。姐姐,當我手裡有了錢,把廚房管理的也井井有條,甚至連鋪子也能運轉的很好,我就不再害怕了。細細想來,賈珍就是一頭沒腦子的蠢豬,我原本是打算把他綁到父親那裡去,或者關進一個院子再也不讓他見人的。只是這樣做他能鑽的漏洞很多,我沒把握能關住他一輩子。這下子好了,便是不用我關他,日後他也不敢輕易出來了。」

  「那你為什麼要蓉哥兒去伺候他啊?而且還把他媳婦兒的那點子破事兒給抖摟了出來。原先蓉哥兒還可以當做不知道就那麼瞎過下去,這下子他們夫妻可是再也沒法子相處下去了,你便不想讓寧國府再有個繼承人了嗎?」

  林默涵是知道時下之人的想法的,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尤其是這些大家族,如論如何也要生出個男丁來繼承香火。

  尤其賈珍身上的爵位還能再往下傳一代,且他還身兼族長之職,賈蓉若無子嗣,這族長之位便要拱手讓人了。

  惜春雖然痛恨於他,但想來也是不願看著祖宗傳下來的東西就這麼因為後繼無人而丟了的。

  誰知惜春卻突然好奇地問道:「姐姐在寧國府里哪處藏著?怎麼我說了什麼全部知道?」

  林默涵愣了愣,有些尷尬地說道:「害,我看你家房頂上的瓦挺結實挺漂亮的,原想在上面賞賞夜景,誰知道正巧兒就落到你們頭上了呢。」

  惜春捂著嘴巴笑了笑,說道:「其實我和他們說的那些話也不全是恐嚇,我本來就覺得賈珍和蓉哥兒都不配當族長,他們也沒有為族裡做過什麼好事,讓了出去也是應當的。兩個不成器的東西,再生孩子也教不好。不如到時候挑個願意過繼來的好孩子,省的再造孽了。而且那蓉哥兒媳婦……以姐姐看來,她和那混帳的事兒到底是不是自願的?」

  這個問題,林默涵其實也沒有什麼答案。

  如果是這個時代受到迫害最深的女子,那麼她大約是不敢反抗的。

  但秦可卿,她是嗎?

  賈母、尤氏都誇她大方能幹,且讓潑辣的王熙鳳都與之十分要好,能做到讓上上下下都十分喜歡她,還能讓當家之人在眾人面前誇讚她,這足以說明她是有著一定手腕的女子。

  而且,讓賈寶玉這麼一個男子休息時去睡她的臥房,別說是在清朝了,便是林默涵待過的現代,這都是一件很逾矩的事情,已然是在十分明確地表達自己的某種邀請了。

  至於說賈寶玉的年齡還小,這便又要說回此時的環境了。七歲便要知道避諱了,賈寶玉都具備和襲人顛鸞倒鳳的條件了,總不會真的還是個小孩子吧。

  再加上她弟弟秦鍾那葷素不忌的樣子,林默涵很難相信她不是自願的。

  便是退一萬步說,如果她當真不願,身為一個管著家裡大小事情的少奶奶,她難道真的沒有法子拒絕賈珍嗎?

  或是攛掇賈蓉給他爹多找幾個美貌的小妾分散注意力,或是在他的飯食裡面下藥,再不濟總能清楚他每日的去向,好好躲著便是了。

  他就是再混帳,難道還敢青天白日的在家裡強行闖兒媳婦的屋子嗎?

  就算他真的色膽包天敢去闖,難道就不能弄出動靜逼著他退出去嗎?

  林默涵在腦子裡面琢磨了許久,只說道:「蓉哥兒媳婦是個聰明伶俐之人,若是當真不願,總是有許多法子的。」

  惜春也點了點頭,說道:「我也是這般想的,所以才想讓嫂子把她給關起來。一個滿腦子都是酒色的小王八羔子,和一個不知廉恥的女人,還是不要再生孩子了。就算我能把這孩子教好,將來他若是知道了自己的父母是這樣的人,恐怕也會傷心的。」

  林默涵覺得的確是這個道理,而且惜春總不能耗費自己的青春去幫賈蓉教養孩子,她還有自己的人生要過。

  馬車咕嚕咕嚕地往林府前行,林默涵便問道:「那你是看上哪個好孩子了啊?」

  惜春說道:「我自然是最喜歡蘭兒的,那孩子很是上進,又沒有旁的毛病。不過她是珠大嫂子的命,想來是不成的。其實現在琮兒也很好,但大太太人又與往常不同了,現在對我們和藹的緊,說不準哪天就要把琮兒記在自己名下了。還有一個環兒,有璉二哥哥教導,想來將來也能有出息,就是趙姨娘太難纏了。若不在榮府里找,外頭族裡的小子們我又不大知道,看來以後得多留意些了。」

  林默涵說道:「瞧瞧我們惜春越來越有當家姑奶奶的樣子了,考慮問題這樣周到全面。我看這件事情你還要在和你嫂子尤氏商量著來,這會子寧國府上下也就她還稍微好些。」

  惜春再次長嘆:「唉,她也是個糊塗軟弱的,只知道討好賈珍,什麼都縱著她。連自己的老娘和妹子都管不住,現在讓她整治家奴,葫蘆是給了她了,也不知道能不能照著畫成。」

  「倘若她畫不成你打算怎麼做?」

  「那我便回去寧國府,親自把這髒污洗刷乾淨!」

  惜春說這話時仿佛有殺氣溢出,林默涵不禁說道:「好樣的,只要你自己不放棄,誰也無法阻攔你。」

  「姐姐,你們對我這樣好,我絕對不允許賈珍一個臭蟲毀了這來之不易的局面。我不能幫你做什麼,但是一定會把這些潛在的危險清理乾淨。你們只管在前頭闖,永遠不必擔憂後面會有人拖後腿。其實做到這些還遠遠不夠,等寧國府的事情處理乾淨了,我甚至想要說動璉二哥和鳳姐姐整頓賈家的族人,能約束的約束,能清理的清理。總之,少一個為非作歹的賈家人,你們的路便能走的更順利一些、安穩一些。」

  林默涵再也想不到惜春竟然會有這般的見識和決心,她一時有些說不出來話。

  其實,這些事情原本是她的父兄或是賈璉應當想辦法解決的,然而這個面容尚帶著幾分稚氣的小姑娘卻願意一力承擔下來。

  賈家族人何其多,她一個女子想要做成這件得罪人的事情該是何其不容易。

  然而惜春的目光里卻滿是堅定,林默涵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說道:「不必把這些全部放到自己的肩膀上,你還有我們。」

  惜春的眼眶瞬間濕潤了,說道:「我知道,有了你們,我再也不要想以前那樣活著了。」

  姐妹二人在馬車上說了一路的話,等回到林府時,天色已經全黑了。

  林默涵今日便與惜春一同就寢,這本也就是她之前與迎春等人說好的,正好免去了該如何與她們解釋惜春不在林府的麻煩。

  惜春最終決定還是讓賈珍的破事兒就此全爛在寧國府吧,除了林默涵之外,她不會再與旁人提起。

  畢竟說起來很是不光彩,又牽扯到尤氏的顏面,就讓大家真的以為賈珍想要痛改前非吧,算是她這個妹妹最後給他留下些臉面了。

  之後幾日,寧國府一直都靜悄悄的,只除了尤老娘和她的兩個女兒被毫不客氣地趕了出來後,其餘並沒有什麼動靜鬧出來。

  惜春鬆了一口氣,看來尤氏很好地穩定住了局面。

  她甚至還與林默涵說道:「看來我那個大嫂嫂也不算軟弱到底,如今賈珍廢了,再也近不了女人的身子,尤家那幾個妖精就立刻被趕了出來。總算她還知道該怎麼做,沒有白費我一番力t氣。」

  林默涵笑著誇讚了她幾句,又等了幾日之後,尤氏悄悄地上門了。

  她拿著兩份寫滿了寧國府家奴姓名的名單,一份是要留下來的,另一份是需要被發賣出去的,今日正是來讓惜春過目的。

  惜春拿起來仔仔細細地看完了名單,其實這些年她長在榮府,對寧府下人們的秉性了解的並不多,不過她相信尤氏不可能放著那些刁鑽的不處理,留下來的必然是還能繼續用著的。

  只有李家和焦大是她想要留下來的,他們的名字也果然出現在了被留下來之列。

  惜春便說道:「就按照嫂嫂的意思處理吧,我沒有旁的意見,只是希望嫂嫂日後能夠厚待焦大,他畢竟救過太爺的性命。日後不要再將他當做奴僕看待了,他無兒無女,找個小院子好生養著吧。總得對下面的人表個態,讓他們知道今時已經不同往日,有功之人都是會被優待的。」

  尤氏馬上就要變成說一不二的當家太太,這點要求自然不會同意。

  而且焦大無非好些酒,他年齡也大了,本也當不了什麼差事,找個院子養著總比放在外頭任由喝醉了胡唚強上許多,還能落下個仁慈的名聲,再好不過了。

  惜春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之前賈珍當家時,焦大這個功臣只能睡馬棚。而嫂嫂當家後卻讓他能好生養老,日後下人們自然就會明白,寧國府里跟著誰才能有個好結果。」

  尤氏的眼睛又亮了幾分,笑著說道:「妹妹說的是,嫂子以前真是個糊塗的,若早聽妹妹的話就好了。」

  「現今也不晚,那蓉哥兒媳婦嫂嫂打算如何處理?」

  說起秦可卿,尤氏的臉色瞬間難看了起來,冷笑著說道:「已經按照妹妹的意思關進佛堂了,那個小娼、婦便是浸豬籠也是使得的,只是咱家現在也經不起這麼折騰了,留下她一條性命算是便宜她了。她做下這等天理不容之事,後半輩子就在佛堂裡面贖罪吧。」

  惜春說道:「賈珍比她更該死,嫂嫂暫且留下他們也無妨,日後好好看管起來吧。這件事情原先府里的奴才們知道的不少,難保不會傳到外面一些。再也不要讓她出現在人前了,便幽禁一輩子吧。」

  尤氏驚訝地看著惜春,沒有想到她竟面不改色地說著要幽禁秦可卿一輩子的話。

  隨後,她卻又覺得合該如此,這個世道確實容不下秦氏了。

  「妹妹說的我明白了,我已經問清楚了,這件事情上秦氏確實是半推半就的,她覺得自己出身低微,恐怕不好在府里立足,上頭還有個後婆婆壓著,心裡沒有一天不惶恐。蓉哥兒又不爭氣,所以乾脆便從了賈珍,想著日後的腰杆子能更硬些。」說起這些,尤氏的心中也很複雜,隨即又低語道:「她怎麼就看不明白呢,我是賈珍明媒正娶的太太尚且在府里受那些老奴的欺壓,賈珍又能幫她多久呢?」

  到了這一步,惜春實在不知該怨誰恨誰。

  說到底賈珍最為該死,但是子不教父之過,賈珍之所以會變成今日這幅德性,他們的父親又有很大的責任。

  尤氏看出惜春臉上的怒氣,勸道:「事情到這裡便算了,再往上追究什麼時候是個頭兒呢。咱們日後只管過好日子罷了,便是秦氏,她活著的時候我會給她留一份體面的。」

  惜春點了點頭,說道:「嫂嫂,日後寧國府便全託付給你了。」

  姑嫂二人的關係其實一直都不大好,只是在這一刻,過去那些互相指責和不理解好似在慢慢地淡化,兩個同樣經歷過痛苦過的人即將迎來新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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