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春

  元春

  能夠最後留下來的秀女已經很少了, 所以日子愈發清淨了下來。

  到了這個時候，還生活在儲秀宮裡的基本都是終身已經定下來的貴女，或是被選入後宮成為妃嬪, 或是被賜婚給阿哥們和宗室權貴子弟。

  她們能夠留到現在無一不是憑藉家世，只有極少數幾位是因著出色的容貌, 大家都是有未來的人, 都是群被家裡精心教養長大的, 深知這皇宮的深不可測，沒有人會傻到認為在這裡耍心機一定不會被人發現，即使沒有得到想要的結果, 也不敢在這裡行那所謂「逆天改命」之事，大家都老老實實地做著該做的事情，互相之間倒也相安無事。

  現在，後宮嬪妃們的召見也逐漸頻繁了起來，算是為日後的相處多做些準備。

  

  一日，淑容從德妃出回來時, 並未回自己的房間，而是先來到了林默涵這裡，見她們正好在房內, 便說道：「今日德妃娘娘宮裡有位姐姐送我回來, 說與兩位姐姐是親戚, 我聽著仿佛是迎春姐姐的長姐。她現下正在外頭等著，想要求見一面, 姐姐們可要見她嗎？還是我尋個由頭把她打發走？」

  聽淑容這麼一說, 林默涵便猜到此人或許便是元春了。

  此前她並未打聽過關於元春之事, 沒想到竟是在德妃的宮裡伺候。她自進宮之後除了被太皇太后召見過，其餘便常與黛玉和迎春到安嬪的宮裡去坐坐, 再旁的妃嬪便沒有了。

  因為她將來的身份乃是太子妃，後宮之人為了避免麻煩便都默契地避開了她，就連如今統率後宮的佟佳貴妃也未曾召見過她。

  所以，林默涵和黛玉實在沒有偶遇元春的機會。

  迎春就更加不可能了，基本上林默涵和黛玉去哪裡她就去哪裡，所以也不曾見過元春。

  黛玉也想到了此處，說道：「想必就是二舅舅家的那位元春姐姐了，姐姐想見她嗎？」

  畢竟說起來，二舅母與她們之間的關係可算不得好。

  這位元春是二舅母的嫡親女兒，黛玉多少聽王熙鳳說過，王夫人為了支持在宮裡的女兒沒少花銀子，大有不成為妃嬪不罷休的架勢，也不知她這會子跑來做什麼。

  林默涵倒覺得見一面也沒什麼干係，畢竟人都已經到門口了，便說道：「見見她倒也無妨，畢竟母親其實也挺牽掛她的。」

  她們進宮之前，賈敏倒是念叨過幾回元春。

  不過賈敏的意思是，若有機會希望兩個女兒可以勸勸她早日出宮嫁人，莫要再在宮裡繼續耗費自己的青春了。

  雖然知道這與二嫂的想法相左，但是管她呢，如今人都被母親給關起來了，難不成還敢來自己面前吵嚷嗎？還是讓大侄女早日覓得個合適的人家更為要緊。

  於是，元春在門外沒等多久，林默涵與黛玉便親自出來迎她了。

  元春心中一喜，卻不忘了行禮：「奴婢見過兩位小主。」

  林默涵和黛玉連忙上前扶起她，說道：「是元春姐姐吧，快快請起，這裡沒有外人，不必這麼多禮。」

  「禮不可廢，」元春說著便隨二人進了屋，淑容已經自動迴避，給她們三個留出說話的空間。

  林默涵主動說道：「還是頭一次見姐姐，倒是不想姐姐竟在德妃娘娘的宮裡服侍，今日巧了。」

  其實關於元春的事情，她們在榮國府時也聽過一嘴，不過當時並沒有放在心裡，直到今日元春跟著淑容回來，才知道她是德妃的宮女。

  元春說道：「知道兩位妹妹和迎春妹子進宮選秀，我原本該一早就想法子來瞧你們的。只是姐姐也身不由己，直到今日才得了這個機會。還是淑容小主聽說我的名字與迎春類似，這才得知你們很是要好。只可惜到底晚了一步，沒有見到迎春妹子。」

  多年未與親人相見，再加上元春在宮裡活的並不十分如意。

  這次雖是第一次見到林默涵二人，但是她們生的與賈敏有相似之處，元春小時候常與賈敏相處，在心中瞬間就覺得與兩人親近了起來。

  且姐妹二人態度可親，倒真有幾分見到親人的激動，只是錯過了與小妹迎春的見面，元春不由地有些紅了眼睛。

  黛玉連忙勸道：「迎春姐姐也一直念叨姐姐呢，只是同樣不清楚姐姐在哪個宮裡，否則無論如何也會想法子見上一面的。不過既是一家子骨肉，日後總有再相見的時候，姐姐不要傷心了。」

  聽到這些話，元春卻有些疑惑。

  按理說，迎春不應該不清楚自己就在德妃宮裡才是。

  知道迎春要進宮，自己的母親和老太太肯定會叮囑迎春想法子與自己見面的。

  畢竟，家裡對她抱有期許，大把大把的銀子都送了進來，不可能不關心自己的境況，偏偏黛玉表妹的意思是，迎春竟不清楚自己就在德妃宮裡。

  這就有些奇怪了。

  她這般想著，便說道：「我以為迎春妹妹進宮之前，老太太和母親會把我的事情告訴她，沒想到竟是疏忽了。不過妹妹說的也是，日後總有再見面的時候。」

  說完，元春的目光並沒有從二人的臉上離開，仿佛想要從她們的表情中找出找到一些答案可以解開自己的疑惑。

  林默涵和黛玉向來玲瓏剔透，如何不明白元春這一舉動的含義。黛玉正在沉思該如何開口時，林默涵便直接說道：「其實並非外祖母與二舅母疏忽了，元春姐姐可能還不知道，前幾日榮國府里發生了許多事。」

  聽到林默涵這樣說，元春的心裡隱隱有些不好的預感，果然林默涵接下來說的話讓她有些不能接受。

  「二舅母犯了些錯，被外祖母t下令關起來了，等閒不能與外頭接觸。所以她大概還沒有來的及告訴姐姐，大舅舅前些日子將身上的爵位傳給了璉表哥，聖旨已經下發，璉表哥沒有降等，依舊襲的是一等將軍爵。外祖母如今也已經不大管事，把家裡的中饋都交給了鳳姐姐。而迎春妹妹當時是從林家與我們姐妹一同進宮的，外祖母的身子不大爽利想來的確是疏忽了姐姐。」

  「什麼！母親竟被老太太關起來了？」元春不敢置信地說道，「不知母親犯下什麼大錯，父親難道沒有求情嗎？我身陷在這宮中出不去，實在為母憂心，兩位妹妹若是知道內情，還請全部告知。」說著便要行禮，林默涵連忙眼疾手快地攔住了她。

  「元春姐姐且安心坐好吧，自家姐妹實在不需要這樣。姐姐雖在宮裡不得相見，但我們與迎春姐姐、探春和惜春妹妹十分要好，心裡是真拿姐姐當自家人的，萬萬不要如此客氣。」

  元春得知王夫人被關，心急如焚，聽到林默涵這番話心裡稍微好受了些，總歸這兩位第一次見面的表妹是真的關心她的。

  林默涵接著說道：「至於二舅母的事情，我們做小輩的不好多言，姐姐若想知道還是找機會親自問問外祖母吧。不過二舅母雖然被關了起來，卻並未被苛待，身子也不錯，姐姐不用擔心她的安危。」

  鳳姐姐說，她姑媽既然待在小佛堂里，整日對著佛像，抄著佛經，自然是要茹素的，所以在膳食上全是素菜，不見一點葷腥。不過倒是不限量，管飽管夠。

  王夫人以前當家做主的時候為了表示自己的慈悲善良，也三五不時地吃素，所以這也不算是苛待吧。

  再加上，聽說她三五不時就要在裡面發作上一場，鬧著要出來，想來這身子骨當是還不錯的。

  元春聽到王夫人並無大礙，稍稍放了些心。

  不過，「大老爺怎地突然把爵位傳給璉弟了？奇的是爵位還未被降。」

  林默涵說道：「大約是因為璉表哥前兒個在皇上面前露了回臉，大老爺為了兒子的前途，便忍痛割愛了吧。」

  元春越聽越覺得迷糊，怎麼兩位表妹說的這些與母親這些年來告訴自己的完全不一樣呢？

  在母親的口中，堂弟賈璉文不成武不就，好吃懶做，一無所長，就是個十足的紈絝子弟。

  怎麼這樣的人，竟能在皇上的面前露臉？

  就連她自己，即使身處後宮，想要見到皇上一面也是極其不容易的，更不必說給皇上留下個好印象了。

  元春並不是德妃最心腹的宮女，皇上來時一般不叫她上前伺候的。

  林默涵看著元春的臉色變來變去，便知道恐怕這些年來王夫人沒說過賈璉一句好話。

  與元春接觸到現在，林默涵和黛玉二人對她的觀感其實還可以。

  這位元春姐姐大約二十多歲，生的十分美貌，按照林默涵的審美來看，正是一個女人一生之中最為美好的年華。

  然而這樣的年紀在清朝，尤其是後宮之中，已然過了花期，旁人都開始喚起她「姑姑」了。

  元春端莊守禮，溫柔和氣，只是眉宇之間總是不自覺地微微擰著，顯得有些心事重重。

  林默涵自然知道她的心事是什麼，她本是國公府里千嬌百寵的大小姐，卻因為家中長輩的那些妄念而送進宮裡變成了一個需要仰人鼻息的小小宮女。

  即使是這樣，林默涵也沒有在她的身上看到一絲一毫的焦躁之態。

  或許是進宮多年，早已被生活磨平了稜角，或許是她心甘情願為了母親的念想而過著這樣看人臉色的生活。

  宮裡上下都知道太皇太后十分喜愛林家的小姐，元春手裡握著那麼多的銀子，作為一個野心勃勃想上位的人，她沒道理不知道這些消息。

  不過，她今日找來也只是為了親戚之間的禮數，想問一下家裡的消息罷了，並沒有提及其他過分的要求。

  聽說是賈母因為元春自小的性子與自己的母親賈敏十分相似，才決定支持王夫人把元春送進宮裡來的。

  今日一見，倒真能看出幾分賈敏的影子。

  所以，林默涵覺得自己這位大表姐其實並不是真正的急功近利之人，反而十分有教養，與她母親王夫人的性子大不相同。

  關於賈璉之事，元春覺得兩位表妹總不至於欺騙自己，所以便細細地問道：「我確實許久都不與母親通信了，連家裡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都不知道。兩位妹妹可知道璉弟是如何得皇上青眼的？」

  於是，林默涵就把當日賈璉與大阿哥比武並勝出之事說給了元春。

  元春聽完後驚訝地張大了嘴巴，她從林默涵的嘴裡聽到了一個完全不一樣的賈璉！

  不但不是個遊手好閒的花花大少，反而是個武力高強，十足努力上進的好孩子，甚至還有著幾分聰明，不然也得不到皇上的另眼相看。

  元春在宮裡待了那麼多年，深深地明白皇權的至高無上。所以她絲毫不懷疑林默涵的話，畢竟沒有人敢把皇上和阿哥拉出來編故事，尤其現在她們就身處皇宮之中。

  所以，真相竟是自己的母親王夫人說了假話。

  元春沉默了，她好像有些明白自己的母親為什麼會被老太太關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