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旨

  聖旨

  迫於索額圖的壓力, 佟佳氏即使滿心的不願，也還是帶著兒媳小佟佳氏一塊兒來了。

  其實每每聽到林家的消息，不光佟佳氏十分地不屑, 就連小佟佳氏的心裡也很彆扭。

  

  自從上次在賞花宴上被林大姑娘下了面子後，自己的女兒哈宜呼不但被公公索額圖訓斥了一番, 至今還被軟禁在自己的院內不得踏出一步, 請了個十分嚴厲的嬤嬤來教規矩。

  雖然女兒重新學習一下規矩是好事, 但是當娘的哪裡能不疼愛自己的骨肉，自己的女兒哈宜呼身為元後的侄女，從前是多麼尊貴體面的一個姑娘啊, 走到哪裡不是眾星捧月般被人奉承著。

  如今卻眼看著日漸消瘦了下去，人也不復以往那般神采飛揚，她心裡就不由自主地恨上了林默涵。

  赫舍里氏是何等的榮耀顯赫，如今那林默涵也只是被宮裡看重而已，還沒有正式坐上太子妃的寶座呢，就對她們這些長輩們如此地不尊重, 等以後入主毓慶宮了那還了得？

  當日出面道歉也是迫於壓力，實際上她的內心深處確實很瞧不上林家的。

  左不過是個勢單力孤的破落戶罷了，哪裡真的能與赫舍里氏與佟佳氏相比？自己的女兒再不好, 也容不得被這等出身低賤的女子踩在腳下。

  隨著女兒整日的憔悴和難過, 小佟佳氏面上的和善也裝不出來了, 所以她們婆媳二人來到滿朝歡之時，都不由自主地頂著一張黢黑的臉。

  老爺叮囑了她們不要放肆, 但也著實裝不出熱情的樣子。就算林默涵當真成了太子妃又如何, 他們與太子殿下可是帶有血緣關係的親密同盟, 難道還會為個女人疏遠了赫舍里氏嗎？

  如今不過是裝作一副和睦的樣子給外人瞧罷了，她們婆媳能親自過來難道還不算給那林家面子嗎？

  至於好臉色, 就不要妄想了，二人打定了主意隨意花些銀錢便離去，完成老爺的任務就是了。

  今日姑娘們依舊都在二樓的包廂內就座，眼瞧著客人們從昨日的普通百姓變成了衣衫華麗、氣質非凡的貴婦，心裡便有了數，這定是門口的那塊牌匾開始起作用了。

  事實上也正是如此，昨日自然不止索額圖的人認出了那塊牌匾，常在朝中任職的重臣們自然也不是眼瞎的，這一傳十十傳百，大家馬上就行動了起來。

  一打聽才知道，這塊牌匾不但是皇上的親筆無疑，更是太皇太后親自去請的。

  宮裡的兩大巨頭擺明了要讓大家給林大姑娘面子，他們身為臣子，抑或是身為皇家的奴才，哪裡還敢裝作不知道？

  更有那些早就想攀附上林家但卻沒有門路的更如同聞到了腥味的貓兒一樣，在鋪子還未開張時便等在門口，如此殷勤的態度倒把王熙鳳和平兒二人給嚇了一跳。

  黛玉也感嘆地說道：「權勢果然是這世上最誘人之物，能叫人心甘情願地往外付出。」

  林默涵說道：「妹妹這話倒是過於絕對了些，這世上總有人維持初心堅定不移的。幸好鋪子裡的夥計都是林家的人，能夠堅持住底線，不過還是要時時地敲打著才是。咱們這生意，絕對不能淪落成那些想在官場之上投機t倒把之人的牙行。」

  黛玉點了點頭，說道：「姐姐放心吧，時日久了外頭的人也就知道咱們鋪子絕對不會做那些下作之事，不過是開門正常做生意罷了。再說了，這鋪子已然在皇上和太皇太后那裡過了明路，便是有些人想藉此討好姐姐也無用的，反而頭一個倒霉的就是他。」

  三春姐妹也點了點頭，她們是開門做生意，然而在有心人的眼裡恐怕就會成為往上爬的梯子，倘若是個抵不住誘惑之人，恐怕一不小心便會萬劫不復了。

  不過好在幾人都不是那等會被權勢迷住雙眼的，王熙鳳和平兒見到佟佳氏婆媳二人後便親自迎了進來，誰知人家根本沒將她放在眼裡，不過露出一個假笑便算是應付了。

  王熙鳳也不往心裡去，她自然能夠瞧出來這婆媳二人只怕連自己的大表妹都瞧不上，就更不必說自己這個出自於榮國府的人了，可能在人家的眼裡他們賈家和奴才也沒甚區別的。

  於是便也不在她們二人跟前兒自討無趣，索性今日帶著腦子來的貴婦非常多，自然有肯給她好臉色瞧的，便點了個女員工帶婆媳二人隨意看看。

  今日仍舊有模特在展示各色的口紅和眼影，原本只是抱著完成任務的心態來的貴婦和姑娘們根本沒能控制的住自己，這些東西簡直太神奇了，只需要掌握正確的畫法瞬間便能叫人眼前一亮。

  林默涵自然也收到了佟佳氏婆媳兩人來了的消息，聽到她們問起自己是否在時，十分乾脆地叫王熙鳳說她不在這裡，她可沒空和這婆媳兩人陰陽怪氣，浪費她的時間。

  今日依舊過來這裡不過是預料到了客人的身份尊貴，萬一發生了事端她也好馬上處理。

  好在她們提前做足了充分的準備，今日一切順利，就連佟佳氏婆媳帶著一肚子氣來的走時都帶著大包小包的東西，隨身服侍的丫鬟都快拿不下了。

  索額圖一直都在家中等著她們，瞧見二人買了這麼多的東西回來後欣慰地點了點頭。

  總算還知道顧全大局，如今這樣的關頭正應該順應宮裡的意思，這般也算是緩和了與林家的關係。

  不過佟佳氏婆媳二人心裡才是有苦說不出，明明是不想買這麼多的，隨意買點東西完成老爺的吩咐便是，誰知道根本控制不住啊，想到今日花在滿朝歡的大把銀子，真的好像把自己的雙手給剁了啊！

  佟佳氏婆媳二人尚且如此，其餘的貴婦們就更不必說了。

  王熙鳳和平兒甚至還為幾家身份尊貴的夫人和姑娘們提供化妝師□□，直到把她們身邊伺候的梳妝嬤嬤給教會了才會往回接。

  第二日的營業額度直接翻了幾番，足夠姐妹幾個一年的嚼用了。

  直到親自盯完了第三日，姑娘們便又恢復了往日的生活，只留下平兒在那裡負責管理。

  探春倒是十分有興趣，但是榮國府是不會讓她長期出門的，也就是看在她往林家來的份兒上才肯放行，即使如此王夫人也常有微詞，幾次都試圖以此來拿捏她。

  不過這註定是不能奏效的，賈母是打定了主意想要三春多與林默涵接觸，甚至還多次提出想讓賈寶玉也如同賈璉一般，來林家讀書。

  賈敏猶豫了幾次，為了自己女兒的名聲還是堅定地拒絕了，為了避免賈母傷心，倒是說過可以等兩個女兒出嫁之後讓侄兒在林家讀書。

  如此一來賈母倒也不好說什麼了，畢竟有了秦鍾之事在先，大外孫女又處在這樣的關口上，也確實容不得絲毫的閃失。

  只是她也十分地糾結，一方面賈母清楚地明白黛玉作為太子妃之妹肯定不會許配到普通人家，便是皇子也能配的上，而另一方面卻又不住地想像著若是寶玉能夠成為太子的連襟，那該是一件多麼美好的事情。

  不但能保寶玉極其子孫一輩子的榮華富貴，對榮國府更是有數不盡的好處。

  現在她只深恨沒能早早地把兩個玉兒的親事定下來，若是當初自己再堅持一下，以孝道來壓一壓敏兒，如今哪裡還會為此煩憂。

  想來想去，賈母只好先在王熙鳳和探春二人的身上做做功夫，對她們說道：「你們常愛往林府去，想來姑媽是極為疼愛你們的，我也很是高興。只是三丫頭姐妹幾個從小與寶玉一處玩耍，如今你們倒是冷落了他。」

  素來尊敬賈母的探春一聽這話，心裡當下就冷了下來。

  寶玉前有秦鍾後有襲人，便是不去林家，她們幾個清清白白的姑娘家也是斷斷不敢再與他如同幼時那般玩鬧在一處的。

  如今偏又說起這些，探春心裡有一肚子的委屈，但是礙於賈母的權威卻又不敢反駁，只是越發低著頭，不叫賈母瞧出自己的不滿。

  王熙鳳現如今在賈母的面前也失了伶俐勁兒，她如今的心裡都在賈璉和女兒身上，再就是想法子多賺些銀錢傍身，也是實在沒有多餘的力氣去猜測賈母的想法了。

  不過不用多想也知道賈母在想什麼了，寶玉是個人來瘋，身邊一時半刻也離不了女孩兒們玩鬧，如今身邊也只剩下個襲人和幾個丫頭還肯親近他。

  那幾個丫頭又都唯襲人馬首是瞻，有晴雯這個被攆出去寶玉院子的前車之鑑在，她們也不敢在寶玉的院裡掐尖兒冒頭，想來是寶玉不止一次地與老太太抱怨過日子沒趣味了。

  老太太自打知道大表妹未來會成為太子妃之後，是極力贊成三位妹妹常去林家玩的，叫她們再也不要出門只留在家裡陪寶玉玩鬧應是不大可能的，想來是要妹妹們常在林家為寶玉說話。

  這可真是噁心人了，林家大表妹頭一個不待見他，如今姐妹們正感激林家伸出援手來拉她們一把，又怎麼可能做這般沒臉之事呢。

  果然，王熙鳳的猜測一點也沒有錯，只聽賈母接下來說道：「你們姐妹如今大了，但也不要忘了自家兄弟。我想著你們姑媽似是對寶玉有些誤會，但你們最是清楚寶玉為人的，他是個赤誠單純的好孩子，你們也時常在姑媽面前為寶玉說說話，這才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呢。」

  探春心裡發苦，她既不想答應下來，又不願對賈母陰奉陽違。

  正是不知該如何開口之際，王熙鳳瞧出了她的心思，連忙開口解圍道：「瞧老太太說的，怎麼我在林家時常聽到姑媽嘴裡都是對您和寶玉的掛念呢？想來姑媽並沒有誤會寶兄弟，倒是您老人家先誤會女兒了。哎呦，可憐姑媽三天兩頭地又是給您送名貴的藥材，又是送些精緻的綢緞首飾，前幾日送來的那一整套的翡翠頭面饞的我口水都快留下來了，那樣的水頭，旁人能有對耳環都不得了了，您老人家可是把一套五進的宅子都戴在頭上了呢！姑媽甚至連在府里吃了口東西覺得好就連忙打發人給您老人家送來嘗嘗，老太太還這樣說人家，我這就到姑媽面前告狀去！」

  王熙鳳說的活靈活現，賈母想到女兒的孝順之處又覺得十分地熨帖，想到庫房裡擺放的那些東西，全是敏兒的孝心，後悔不該在背後如此說她。

  「是我老糊塗了，你們姑媽是個極孝順的，我都半截子入土的人了，還送那樣貴重的東西來。」

  賈母說話間不免有些得意，這些年榮國府逐漸衰落，她庫房裡的好東西基本都是早年間積累下來的，這些年能夠讓她還瞧的上眼的無一例外全是賈敏送來的。

  王熙鳳又說了些賈母的福氣云云，成功地把話題引到了旁處，好在賈母上了年紀，說不了幾句話就覺得乏了。

  二人一出門探春就不由地落下了淚水，王熙鳳連忙加快了腳步把她送了回去，一回到家便把人全部打發了出去，勸說道：「三妹妹莫哭了，咱們女孩家本就不易，倘或再因為這些事情傷了心神很是不值當。我明白你的難處，林家的姑媽和兩位表妹也知道你們的艱難，是以處處照顧，三妹妹把眼光往長遠了瞧，以後的日子總好過許多的。」

  探春捂著臉狠狠地哭了一場，覺得心裡好受了些，方才擦了擦眼淚說道：「嫂子說的這些我何嘗不知道t，幸而有你們幫著我們姐妹，這才覺得日子有了些奔頭。只是我心裡對老太太十分感激，她老人家養了我一場，讓我過著錦衣玉食的日子，如今卻又只顧著寶玉，好像全天下只剩下了一個寶玉似的。我心裡是不想幫老太太這個忙的，只是卻又難免覺得對不住她老人家多年的愛護，心裡一時難受，讓嫂子見笑了。」

  王熙鳳嘆了口氣，她原以為探春是怨賈母的要求令她為難而傷心，沒想到竟是因為發現自己一向敬重的祖母心中絲毫沒有她而難過。

  果真還是個小孩子，會為了親人的忽視而哭泣。

  不過倒是沒有想到探春對賈母的偏心並不十分地介意，反而抱有感激之心，也是個難得的好孩子了。

  「這有什麼，日後老太太再提起寶玉的事情你只管含糊過去。我瞧著老太太為了寶玉是什麼也顧不得了，但你們女孩兒家卻要保全自己的名聲，在賈家之外的任何地方提起寶玉旁人都會覺得你不懂禮數，就算在親戚家也不好這樣做。你若存了孝順老太太的心，就好好保全自己，將來掙出一番天地還怕沒有報答她老人家的時候嗎？」

  其實王熙鳳對賈母的感情也很複雜，一方面她的確是位慈祥的長輩，又憐惜自己從小就沒了父母，每每都十分地慈愛可親，對她的疼愛之心比起三春姐妹來也差不了什麼。

  只是一旦遇上了寶玉，便連孫女兒的名聲、其他子孫的前途都全然不顧了，真真又十足地冷酷無情。

  想必就連敏姑媽也十分地矛盾，真真這個寶玉是個孽障，老太太為了他不知做下多少糊塗的事情來。

  王熙鳳一直都想不明白，賈母為何對寶玉這般地上心。

  這些年來她在林家不知見過、聽過多少真正有出息的子弟，寶玉壓根兒與人家無法相比，唯一還能拿得出手的便是那副皮囊了。

  可若論起皮囊，璉二也並不差什麼，此事當今叫人費解。

  兩人正在說著話，林之孝家的突然急急忙忙地進來了，說道：「奶奶和姑娘快去前面吧，宮裡來了聖旨，璉二爺叫闔家都去接旨呢！」

  王熙鳳不過一愣，很快就反應了過來，想必是爵位傳承的旨意下來了。

  她心中大喜，心中的煩悶一掃而空，連忙帶著幾位姑娘出去了。

  到了前面時，賈璉已經和來傳旨的太監寒暄上了，這小太監是李德全的乾兒子，隨了他的姓，和小方子也有些交情，是以待賈璉也十分地親厚。

  等到眾人都到齊時，小李公公清了清嗓子，流暢地宣讀完了聖旨。

  一時間，仿佛一個天降的暴雷炸響在榮國府的上空！

  正是同意賈赦把爵位傳給賈璉的聖旨。

  不但如此，原本應該降為三等將軍的賈璉竟然直接承襲了賈赦一等將軍的爵位，並沒有再往下降，康熙這把實在是格外地賞臉了。

  賈璉和王熙鳳歡喜的不知如何是好，他們自然知道皇上是看在林默涵的面子上才會如此。

  否則，皇上哪裡認識他賈璉是誰。

  以前若是想著早日繼承爵位不免有盼著親爹早死之嫌，如今賈赦是自願讓出來的，他還活的好好地，是以夫妻二人大大方方地表明了歡喜高興的態度。

  榮國府眾人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尤其賈母直接陷入到了呆滯之中，直到她身後的王氏發出一聲尖利的驚叫，質問道：「這位公公可是弄錯了不成？皇上怎麼好端端地降下這樣一道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