閉塞

  閉塞

  

  過了幾日, 賈敏終於備齊了禮物，打算帶著女兒們回榮國府了。

  畢竟賈母身邊的人都來請了不下五次了，再不回去也說不過去了, 總不至於真因為這點事情與娘家結仇。

  而且賈敏覺得自己一推再推的做法已經委婉地表明了不願結親的態度，只希望老太太能夠體諒她也為人母的不易之處, 她們母女二人之間的情分不會受這件事情的影響。

  林如海現在還未被授官, 所以自然也是要跟著一同去榮國府的, 一家五口收拾好後便帶著禮物出發了。

  到了榮國府時，賈璉和王熙鳳夫妻二人親自站在大門處迎接他們。一旁還站著笑眯眯的邢夫人和板著一張臉的王夫人。

  因為賈敏是家中的嫡女，而且十幾年未曾回娘家, 所以這次回門自然是要隆重些的，嫂子和小輩兒們站在門口迎接一下也是情理之中。

  王夫人本不想來，但是邢夫人這個天殺的這段時日專門與自己作對，一早便與賈璉夫妻共同來了。倘若自己不出現，少不得要被別人議論不懂禮數，便只好不情不願地來了。不過她卻趁機攔下了寶玉, 哄他說寶釵新的了個稀罕物等著他去瞧，果然就把寶玉給騙走了。

  原本是想打發寶玉今日去廟裡還願的，但是卻被老太太以寶玉要在家迎接姑媽回門為理由罵了一通, 便也只好這樣做了。

  哼, 她總是要叫賈敏知道, 寶玉不是誰都能肖想的，賈敏的女兒可配不上！

  反正在這件事情上她已經徹底得罪了老太太, 被罵幾句又算的了什麼, 只要寶玉來日能娶上一個十全十美的媳婦, 她此刻受的這些苦就全部都值得！

  賈母確實十分地期待與賈敏的相見，母女二人一見面便抱在一起哭了起來, 賈母都顧不上埋怨女兒回京後一直不來看自己，只不停地訴說著自己的思念之情。賈敏也不遑多讓，與京城一別十餘年，她也想念親人的緊。

  王熙鳳少不得在旁邊說些話開解二人，許久之後才成功讓她們止住了眼淚。

  林如海和林赫瑾正式拜見過後便由賈璉引著去前頭了，賈赦和賈政現在正等著他們。

  賈母看著雪糰子一般的林赫瑾十分地不舍，說道：「他才多大，跟著你們難免無趣，不如留在和這裡寶玉頑會子罷，我還沒有瞧夠他呢！」環視了一圈兒，突然發現竟沒有看到賈寶玉的身影，連忙問道：「寶玉去哪裡了？還不快去把他叫過來！」立刻便有小丫鬟出去找人了。

  賈敏卻說道：「瑾兒雖然小但也到了該學規矩的時候，便讓他跟著老爺走吧，日後總有他來拜見外祖母的時候。」

  女兒都這般說了，賈母自然不好再留人，便讓林如海帶著人離開了。

  他們一走，屋子裡的氛圍便立刻活絡了起來。

  眼見著賈母還一個勁兒地在找寶玉，王熙鳳便趕緊令平兒去給賈璉遞個信兒，讓他務必把賈寶玉給叫到賈政面前。如今兩位表妹越發大了，早就到了該避諱的時候了。

  偏老太太好像不懂似的，便由她和賈璉做這個惡人吧。

  賈母細細地詢問起來賈敏這些年在揚州的生活如何，母女二人的手拉在一起就沒有鬆開過，賈敏也都一一耐心地回答著。

  其實，從賈敏的狀態就能看得出來她這些年過的相當不錯，瞧著竟是比邢夫人還要年輕些，賈母看到女兒的臉上幾乎沒有什麼細紋，眼睛裡也總是煥發著光彩便放心了許多。

  說完賈敏的事情，眾人便自然而然地把焦點轉移到了林默涵和黛玉身上。

  剛才從一進門賈母便注意到了姐妹二人，她想到自己的外孫女應當是不錯的，但是卻沒有想到竟是這幫地毓秀出塵，仿佛天地之間所有的靈氣都匯集到了她們姐妹二人的身上，令她十分地喜愛。

  賈母一時連賈敏都撇到一旁了，高興地讓兩個外孫女兒坐在兩旁，瞧瞧這個再瞧瞧那個，只剩下了滿心的歡喜。

  林默涵也能感受到賈母確實是打心底里喜愛她們姐妹的，如果這只是一份純粹來自長輩的疼愛，那麼她也會對這個便宜外祖母抱以同樣的親近。

  只可惜賈母的眼神里終究帶著一股子打量，這便是在衡量她們姐妹二人哪個更適合賈寶玉了。

  站在賈母的立場上，賈寶玉確實是這世間最好的婚配對象，原本倒也不該這般苛責她。

  但是一想到原著里林家只剩下了黛玉這麼一個孤女，而賈母卻在最後默許了金玉良緣，更是間接害死了黛玉便覺得噁心。

  如今這般地熱絡不過是瞧著林家蒸蒸日上而已，一旦林家敗落，賈母就不會這樣堅定了。

  兩個外孫女兒裡面，賈母總覺得沒來由地更想親近黛玉，所以越發摟著她不肯放手。

  黛玉無奈地與林默涵交換了個眼神兒，她好想逃！

  一進到榮國府黛玉就總是有種異樣的感覺，讓她覺得渾身都不自在。

  見到這個外祖母后，又沒來由地生出一股子酸澀之意，負面的情緒仿佛頃刻之間就要將她淹沒了。

  倘若不是家裡人都在這裡，她是一時半刻也不想在榮國府待下去的。

  而王夫人瞧著賈母似乎十分地鍾意黛玉的樣子，便更加坐不住了。

  就算她再討厭賈敏，也不得不承認賈敏的兩個女兒確實是與別家不同的。莫說三春比不上人家，就連寶釵那樣穩重端方的人站在她們二人面前也要遜色幾分的。

  倘若非要挑一挑有什麼毛病的話，那便是和賈敏一樣，身上都帶著一股子令人討厭的清高之氣。

  不過是個伯爺的女兒罷了，裝作這麼目無下塵地給誰看？

  她的元春還是國公府的嫡女呢，也沒有整日擺出這種做派來。

  王夫人不停地轉動這手上的佛珠，見到賈母和王熙鳳不住地誇讚著林默涵和黛玉，心裡十分地不服氣。

  女子就應當以溫順恭讓為重，像寶釵和元春那樣的就很好，這姐妹二人不過是仗著一副好相貌罷了，實在當不得如此高的讚譽。

  她是這般想的，便也是這樣說的：「妹妹和外甥女兒初到京城，恐怕家裡還未曾理順，但凡有什麼缺的只管打發人來榮國府與我說一聲便是，這裡一應都是現成的，自家親戚不用這般地客氣。」

  賈敏只當沒聽出來她話中暗含的炫耀之意，客氣地道了聲謝，便不再說什麼了。

  然而王夫人卻並未就此打住，而是接著說道：「說來兩位外甥女兒也到了該學些針黹女紅的年紀了吧，倘若在京城裡一時找不到好的師傅，也可以到榮國府來，正巧她們姐妹也請了人來教呢。兩位外甥女兒一塊學習倒是更方便了，妹妹覺得怎麼樣？」

  此話一出，原本還十分熱鬧的氣氛瞬間冷了下來。

  這無疑於當面說林默涵姐妹身為女子，卻連最本分的規矩都沒有學過，實在太不像話。更是諷刺她們從揚州而來，比不得在京城的榮國府富貴，把林家形容成了上門占便宜的窮親戚。

  王夫人甚至連問都沒有問上一句，竟是想直接把這個帽子硬扣到她們的頭上。

  屋裡的人又不是傻子，自然都聽了出來。賈母和賈敏母女皺著眉頭的樣子十分相似，明晃晃地表達著自己的不滿。

  王夫人心中不屑，她就是在表達自己對林家姐妹的不滿又如何？反正自己說的都是實話，賈敏還敢直接與自己翻臉不成？

  然而這些都只是王夫人想的美，賈敏當場便說道：「二嫂便不用操心這些，她們兩個當年在揚州時就跟隨蘇州的女紅大師學了幾年，前幾日進宮時我的一應穿戴皆是她們姐妹二人親手所做，就連太皇太后都誇讚過的。倒是不知二嫂怎會認為她們不曾學過這些？還是說你是成心如此的？」

  其實這件事情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一個還未曾出閣的女子，倘若被傳出去長到十幾歲都不曾學過針黹女紅的名聲，少不得會被議論一番。

  不是說嬌氣t便是說不懂規矩，其實也與當下所有穿的、用的都需要手工縫紉有關，這是一項必備的生活技能。

  林默涵聽王夫人竟拿這種事情來挑釁她們，心裡也挺膈應的。奶奶個腿兒的，惹急了老娘明天就給你把縫紉機搞出來，讓天下的女子以後再也不用被人以針線活兒衡量是否賢德。

  還好老母親賈敏的戰鬥力並不弱，幾句話就把王夫人堵的啞口無言。

  畢竟就連太皇太后都被擡出來了，她總不能說太皇太后眼瞎吧！而且賈敏最後的質問無疑是打在了王夫人的臉上，她正氣憤地盯著賈敏，怨恨賈敏竟如此不給自己留臉面。

  而這會子賈母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太皇太后」四個字吸引住了，連忙問道：「你們進過宮了？還是被太皇太后召見的？怎麼這般大的事情都不來告訴我一聲？太皇太后都與你們說了些什麼？」

  這番話問的賈敏也一臉懵，她沒有想到娘家的消息來源已經閉塞到如此程度了。

  當日她們母女三人從宮裡出來的第二天，便有無數的帖子遞到了林家。裡面既有十分顯赫的滿洲大姓，如赫舍里氏、佟佳氏、瓜爾佳氏、富察氏、那拉氏等等，也有些漢族文官清流，如張家、陳家等，都以各種各樣的名目邀請她們參加宴會。

  如今皇上政權穩定，太皇太后在一直都在病中，幾乎很少再見外人了。然而卻破天荒地見了林家母女，甚至許多人都瞧見了淑慧長公主親自把她們送了出來了，就連給林家賜了個不尋常的嬤嬤這件事情也不是什麼秘密。

  現在朝廷正在忙著給大皇子和太子選福晉，若只是大皇子福晉，想必不會連太皇太后都被驚動了，而且消息靈通些的都知道明珠正和尚書科爾坤走的極為親近。

  那麼，十有八九便是為了太子了。而且這樣的看重，想必不會是側福晉的位份，很可能就是太子妃！

  大家自然會對這麼一個突然冒出來的林家十分地好奇，所以便想一探究竟。

  只是沒有想到榮國府竟然一點消息都沒有得到，賈敏突然便覺得十分地無力。

  其實當日宮裡來人時，王熙鳳正在林家，只是她也不知道姑姑等人的態度，回來之後除了告訴了賈璉外便沒有再亂說。

  不過，這也足以證明了如今的榮國府是多麼地墮落了。

  府里的境況已經不如當年了，府里人竟還不主動留意外頭的動靜，真是活該越過越不行！

  賈敏真的非常想對自己的母親說，沒事別總在榮國府這一畝三分地上折騰來折騰去了，有那個時間好好揣摩朝廷的動靜，帶著全家恢復往日的榮光豈不更能穩固您老祖宗的地位嗎？

  然而看著賈母一臉的興奮，她實在不知該如何開這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