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宮

  進宮

  果然, 第二日一早賈家那邊便有人來請了，賈敏也不好說在等宮裡的消息，只說這幾日家裡還有些事情沒有理清楚便把人打發走了。

  其實賈母總歸是自己的母親, 如果可以她也不想傷了老人家的心。然而事有兩難，如今卻不得不如此了。

  再然後, 就是王熙鳳第二日一早兒就上門了。

  賈敏問她可是老太太讓來的？王熙鳳點了點頭說道：「姑媽都猜到了？昨日沒把您請來, 今日便讓我上門來瞧瞧是什麼情況。您也不必往心裡去, 老太太身子還是挺硬朗的，家中並沒有急事，您只管在方便的時候回去就是了。」

  王熙鳳這話的意思, 其實就是在說賈母這般急不可耐，並沒有什麼旁的事情，而是著急想要把寶玉推給林家的。

  她回府之後才發現，金陵薛家的小姑媽正帶著一雙兒女住在梨香院裡。

  薛家姑媽的兒子薛蟠打死了人，不得已上京避禍，而自己的叔父王子騰調到了外省做官, 所以二太太極力便留了薛家住在榮國府。

  要說當初這兩位娘家姑姑沒出閣時的感情還算是不錯，畢竟是嫡親的姐妹。但是以現在二太太對銀錢的看重程度來說，她絕對不會無緣無故地留著這麼大一家子在榮國府白吃白喝。

  她留心了這幾日就發現, 果然薛家也只是借住在榮國府, 一應吃穿用度都是人家自己的, 甚至明面上還給府里拿出來不少銀子，說是不好讓親戚長久地照顧, 抵做自家在榮國府的花銷。

  

  這便是要在這裡長住的意思了, 賈母自然做不出來把親戚趕出去這等十分不體面之事, 在面兒上還要裝作十分喜愛薛家。

  這便讓有些奴才信以為真，再加上薛家確實有錢, 在府里到處撒銀子，更不必說還有王夫人歡迎之至的態度。種種原因加起來，薛家在榮國府如魚得水，過的十分地自在。

  雖然沒有親眼看見，但是王熙鳳猜測薛家姑媽肯定也給了王夫人一筆十分有誘惑力的銀子，這才在榮國府住的這般理直氣壯。

  對於王夫人來說，留下薛家除了能得一大筆額外的銀子外，還有另一個用處。

  薛家的表妹名喚寶釵，生的是珠圓玉潤，眉眼如畫，自一進府便和寶玉相處的十分融洽，就連史湘雲都一口一個「寶姐姐」地叫著，誇讚她是個十全的賢良人。賈寶玉得了兩個神仙一樣的姐妹，三人整日都待在一處，歡快的很。

  最讓賈母膈應的是，寶釵品格端方、大方隨和的名聲已經在榮國府傳開了，隱隱約約已經有人在背地裡拿她與寶玉說笑了。

  若是史湘雲，賈母還不至於這般著急，但是薛寶釵的背後站著王夫人，賈母一下子坐不住了。

  她再如何也不能讓寶玉娶了王夫人的外甥女，不只是因為將來的寶二奶奶不會跟自己一條心，還有便是王夫人此舉很顯然是在挑釁自己。

  她前腳兒剛說了有意把敏兒的女兒聘給寶玉，這薛家後腳兒就進京了。而且這府里上上下下都說薛姑娘多麼地好，賈母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現在寶玉和寶釵的感情已經相當不錯了，但是賈母冷眼瞧著，一顆真心同人家要好的只有自己的傻孫子。而那薛家寶釵看似熱情賢惠，實則根本沒有完全把心思放在寶玉身上。

  甚至薛家口口聲聲不忘提及等寶釵到了年紀便要去參加小選進宮，人家的志向大著呢，寶玉暫時還沒有入了薛姑娘的眼。

  賈母把自己的孫兒看的跟心肝兒一樣，總覺得他將來是有大造化的，一般的大家閨秀t都配不上他，更別提被一個商戶之女挑三揀四了。

  她看在眼裡，怒在心裡，偏王夫人那個棒槌還想利用人家呢，殊不知自己家的兒子早就被薛家那丫頭當成是個備選的了！她是一天也忍不住下去了，所以才這般著急地催促著賈敏趕快帶女兒們去賈府。

  林家的女兒才是官宦之家的貴女，而且將來還有身為伯爺的探花郎岳父提攜寶玉，薛家有什麼？王氏簡直越來越愚蠢了，真是頭髮長見識短！

  薛家的事情王熙鳳也沒有瞞著，一併告訴賈敏和林默涵姐妹了。

  林默涵說道：「其實外祖母何必在這件事情上與二舅母一較高下，婆媳一心才能使家族更加興旺，整日這樣算計來算計去，只為了誰能將那位表哥的心牢牢自攥在自己的手裡，這真是沒意思的很。要我說那位薛家的姑娘是個心有成算的，若是真配了表哥，是二舅舅一家的福氣。怕只怕寶玉表哥頭腦簡單，連這樣的女孩兒也配不上。其實真不必如此鬥法，乾脆讓寶玉表哥打上一輩光棍兒得了，反正在她們的眼裡誰都配不上那含玉而生的天降奇才！」

  王熙鳳笑了，說道：「妹妹這話說的也不算對，倘或當年兩位先皇后曾誕下過固倫公主，想必老太太和太太還是瞧得上眼的。」

  賈敏竟覺得王熙鳳這話詭異般地正確，說不定自己的母親和二嫂還真是這樣想的，簡直是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黛玉聽完這一出兒簡直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合著現在的情況是，二舅母這個親娘推出來的兒媳人選外祖母沒瞧上，所以這才急切地想要母親帶著自己姐妹回娘家。

  而且聽著方才話里的意思，二舅母也未必真的就看上了那位薛家姑娘，而是暫時拿人家與外祖母鬥法而已。

  所以那位表哥到底是有多大的臉啊？他是皇上還是太子，是個略微平頭正臉兒些的都上趕著要給他做媳婦嗎？

  她誠心地建議外祖母一家沒事常出門走走，天下挺大的，榮國府不過是其中的一粒微塵，不值一提。

  其實，不管賈母想了些什麼，又打算怎麼做，對於黛玉來說都無所謂。姐姐常說，這個世界上總不可能到處都是陽光和鮮花，要多聽多看才能認清事情的真正面貌。所以對於賈家的事情她也會聽上一耳朵，經歷的多了將來就不會被人輕易帶偏了。

  林默涵就更不怎麼把榮國府的事情放在心上了，別說是自家妹妹了，她覺得賈寶玉根本都配不上薛寶釵和史湘雲。

  史湘雲算是被賈母給忽悠瘸了，但薛寶釵這樣的人她一向比較欣賞，身在泥潭之中只能選擇不住地往上爬，這是一個有手段也有心機的人，甚至知道把所謂的規矩禮教化為武器攻擊他人以達到自己的目的。只是她有再大的本事也因為閨閣生活所限而少了幾分氣魄，禮教規矩終究也傷及到了她自身。

  好好的兩個姑娘，因為賈家婆媳之間的齟齬整日圍繞在賈寶玉這種男子的身邊，真的還挺缺德的，哪怕在家繡個花也比這樣來的有意義。

  林默涵是黛玉的姐姐，她首先要做的就是保證自己妹沒不受傷害，其實這件事情也挺好解決的，等到將來賜婚的旨意下來了，黛玉的婚事自然就不是普通人家能攀得上的了。

  賈政一個五品官的兒子，他連名字都不配出現在求親之人裡面。

  眼下還是另外一樁事情比較重要，林默涵問王熙鳳道：「不知表哥和大舅舅談的怎麼樣了？大舅舅鬆口了嗎？」

  王熙鳳說道：「我正要說這件事情呢，那日一回京城咱們就和老爺攤牌了，老爺一聽二爺竟讓他讓出爵位，氣的當場就扇了二爺幾巴掌。這幾年許是在道觀里養的比較好，瞧著力氣十分地大，我都快嚇死了。幸好二爺如今抗揍，臉也沒怎麼種。後來二爺便說要還朝廷銀子的事情，把老爺氣的揚言要趕我們出榮國府的大門。後來還是我去說，若二爺襲了爵，您就是府上的老太爺！地位更往上升了一層。而二房暗地裡算計了這麼多年，希望一旦落空肯定會有好戲看，就連老太太日後也沒什麼底氣拿捏您了。大老爺這才算是鬆了個口，我瞧著再纏磨幾日這件事情就能成了！」

  賈璉在林家養了這麼多年，現如今總算是能夠被稱的上一句「有為青年」了，榮國府整日都亂糟糟的，賈敏也是十分同意由侄兒繼承爵位的。

  將來別的好處暫且不說，只把二哥一家分出去就能少許多麻煩之事。

  林默涵覺得王熙鳳既然說很快就能成，那便很有戲。賈赦又不是什麼有原則之人，若表哥連這麼個人都搞不定那還真是白教他那麼多年了。

  幾人在屋裡說這話，突然便有嬤嬤進來說宮裡來人了！

  林默涵等人連忙出去迎接，來的果然是太皇太后宮裡的人，讓賈敏母女三人即刻就進宮。

  王熙鳳見狀便告辭離開了，因為之前準備的比較齊全，所以母女三人很快就換好了一身行頭，都是規規矩矩的滿洲女子打扮，坐上馬車往宮裡趕去。

  孝莊自打去年入冬以來身子便愈發地不好了，今春以後更是連床都下不得了，她的女兒固倫淑慧長公主親自陪在床前照料，如今老人家心裡還惦記著的便是遲遲未定下的太子妃人選了。

  正好今日她精神還算不錯，便想趕緊見見林家的大姑娘，瞧一瞧是個什麼樣的人能得孫兒那般地誇讚。

  孝莊並未在正殿見她們，然而賈敏還是帶著兩個女兒行了全套的大禮。

  太皇太后一眼便認出了林默涵，實在是她身上的氣質太突出了。

  有別於普通閨閣女子，一舉一動都仿佛萬物本真般自然靈動，帶著數不盡的瀟灑和風流。

  活到這把年紀，她這一生已是別人口中的傳奇了，在自己的生命即將走到盡頭的時候，她突然又對眼前這個突然出現的小姑娘來了一絲興趣，有些話她想單獨和林默涵談一談，便讓所有人都退了出去。

  林默涵只覺得孝莊那雙散發著精光的雙眼盯著自己瞧了許久，才開口說道：「不錯，是個挺能沉得住氣的姑娘，已經很少有人能在哀家的長久注視之下這般地坦然自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