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4章 1.face off-23
2024-09-14 11:47:50
作者: 呂吉吉
第024章 1.face off-23
5月17日,星期二。
中午十二點零五分。
柳弈、戚山雨和林郁清所坐的飛機沒有誤點,準時在機場落地。
他們這一趟千里迢迢跑去滇越,可說是跑得非常值得了。
徐明徐醫生指認的照片中的男人,正是湯俊明的真正的生父莫平。
雖然因時間隔得實在太久,徐明不能百分百確定莫平就是那日他碰到的趙遠航的「家屬」,但他能肯定自己見過這個男人。
要知道徐明在小村莊裡幹了半輩子的村醫,交際圈其實窄得可以,能讓他覺得「眼熟」卻又說不清來歷的陌生人,實在算不上多。
二十五年前,趙遠航為了給摯友的妹妹籌錢治病而賣掉了自己的一個腎臟,當時給他牽線搭橋的器官販子就是莫平。
然而趙遠航卻在術後死於肺栓塞,莫平等人怕事情敗露,於是將他的屍體就近拋進了孖海村的沼澤湖裡。
在發生了這件事的大約一年之後,莫平在重操舊業的過程中被他誘拐來的「器官供體」給跑了,逃跑的「供體」向警方舉報他非法監禁,莫平心中有鬼,不得不連夜潛逃。
逃跑後,莫平就讓懷了他孩子的女友用「李琴」的身份在醫院誕下了兒子,並讓湯文耀將這個小孩當成親生兒子一直養到了現在。
——那麼,為什麼湯文耀願意替一個背過人命的器官販子養兒子,還一養就是二十多年呢?
若說湯文耀只是做慈善的,那真是任誰都不會相信。
——這二人之間一定有不為人知的深層聯繫。
至於說被湯文耀指認為刺殺兒媳婦的「兇手」的瞿從光,至少在二十五年前,他們可以確定的是,對方正在尋找失蹤的摯友趙遠航,並且似乎已經找到了一些線索。
然而就在這麼一個節骨眼上,瞿從光「恰巧」強暴了湯文耀當時的女友李琴,然後畏罪逃亡,再也沒有出現過。
現在的關鍵問題,就是莫平和瞿從光兩人的下落了。
所謂生要見人、死要見屍,不管莫平和瞿從光這兩個「失蹤人口」到底是死是活,想要查清當年真相,還有為什麼鍾允兒會遇襲,這兩人都是關鍵中的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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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弈和戚山雨雖是剛下的飛機,不過兩人一個下午得回專案組報導,一個則要帶著在滇越無法檢查的物證回法研所去,自然是沒得休息的。
兩人從機場直接打車回家,放下行李,簡單收拾一下就又要去上班了。
他們剛剛坐的那趟飛機提供的飛機餐實在有點難吃,柳弈努力塞了兩口,到底還剩了一半。
因為從滇越直飛鑫海市的航班一天只有一趟,三人的機票買得晚,值機的時候早就沒有連坐了,於是路上他們都是各坐各的。
柳弈沒好好吃午飯的事,戚山雨當時沒看到,下了飛機也沒問什麼,但他偏偏就像全瞧在眼裡一樣,到家以後把柳弈囫圇塞進浴室,自己則進了廚房,飛快地給柳弈做了個快手版的XO醬蝦仁炒麵,又煮了個紫菜蛋花湯。
兩人還有四十五分鐘的時間,足夠柳弈補上那頓沒吃飽的飛機餐了。
餐桌旁,他們吃著遲到的午飯,還不忘抓緊時間討論案情。
戚山雨給柳弈盛了一碗炒麵,「我們隊長覺得莫平沒有死,甚至很可能就在湯文耀和湯俊明身邊……其實我也有這麼個感覺。」
「哦?」
柳弈往碗裡夾了兩筷子脆筍,拌了拌,笑問,「為什麼呢?」
兩人回程時坐的網約車,實在不方便在車裡聊案情,柳弈知道戚山雨定是憋了一路,希望在回市局前跟他聊一聊自己的想法的。
戚山雨倒是很坦然:「只能說是直覺吧。」
莫平失蹤了二十多年,要不是他們抽絲剝繭,仔細追查舊事,根本不會知道有這麼一個人存在。
舊案姑且不論,但就鍾允兒遇襲案而言,警方還沒有抓到湯家父子的把柄,也沒有「莫平」此人摻和其中的蛛絲馬跡。
但或許是一種警察的直覺,戚山雨就是覺得,莫平其人必定在這個案子中扮演了一個重要的角色。
既然要摻和到案件里,那麼莫平必定不可以遠在天涯海角——就如同沈遵沈大隊長認為的那樣,戚山雨也覺得,他們只聞其名不見其人的莫平,一定就潛伏在附近。
「可是湯家父子很小心。」
柳弈用優雅的動作迅速地吃著這一頓遲來的午餐,「而且莫平既然敢出現,想必已經改頭換面有了合法的新身份……」
他微微蹙起眉:「……確實挺難找的。」
戚山雨幾筷子扒拉完一碗炒麵,「可他總要跟湯家父子聯絡吧?」
只要莫平跟湯文耀和湯俊明聯繫,不管是電話、信息、郵件還是面談,他們總能抓到對方的蹤跡。
現在就是警察跟湯家父子比拼耐心,等著他們什麼時候露出破綻了。
「對了,說到這個,我覺得你們可能真的需要抓緊時間了。」
柳弈忽然想起剛才在車上收到的信息了。
他蹙起眉,「今天湯俊明詢問管床醫生,鍾允兒什麼時候可以出院,他們想把人接回家裡照顧。」
戚山雨聞言,深深地蹙起了眉。
柳弈可是拍到過那本被湯俊明劃了重點的《護理學》的。
如果鍾允兒真被湯家父子帶回了家,那麼處於植物人狀態的她簡直是砧板上的魚肉,毫無自保之力,她的丈夫能利用她的病情,讓她死得再自然不過——不管是打鼻飼時故意將流質嗆進她的呼吸道,還是讓她的氣管切開傷口感染,又或者搞出個肺炎、褥瘡甚至是深靜脈血栓,都不是什麼難事。
偏偏這樣的「故意殺人」很難找到切實的證據,就算警方懷疑他們是有心為之,也無法做些什麼。
戚山雨問柳弈:「醫生那邊怎麼說?」
「醫生說最好再觀察幾天。」
柳弈吃完了炒麵,給自己盛了大半碗湯,「只是如果鍾允兒的情況一直那樣,沒好轉也沒進展,傷口又癒合得差不多的話,市二那邊也沒理由不讓家人把她帶回家去,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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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吃過午飯,戚山雨先送柳弈回法研所,然後趕在下午兩點前準時返回市局。
可惜專案組今天仍然沒什麼進展,不管是便裝盯梢湯文耀和湯俊明的警官,還是監控二人通訊情況的技術組,都暫時沒有發現什麼線索。
這一蹲守就又是兩天過去了。
5月19日,星期四。
專案組的氣氛愈發凝重。
未免打草驚蛇,警方無法直接找湯家父子問話——萬一現在讓二人察覺到警察已經盯上他們了,那麼想都不用想,還藏在暗處的莫平立刻就會像落入水中的雨滴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就更無從追查了。
不僅不能找湯家父子問話,專案組與他們接觸時還要表現出對「受害人家屬」的同情與愧疚,刻意放低姿態裝孫子,慰問、道歉、承諾一個也不能少,務必要讓對方覺得警方都是一群傻×,現在壓根兒沒懷疑到他倆頭上。
這種沒法主動出擊,只能被動等待的感覺實在很令人心焦又憋屈。
「別急,這時候就是要和他們比耐心。」
今天的會議上,沈遵給手下一眾刑警鼓勁兒,「他們這麼著急要弄死鍾允兒,一定有原因,我們只要盯緊了,等著他們露出破綻就行!」
沈遵的自信是有理由的。
畢竟警方在一開始懷疑的就是湯家父子,只是二人當時表現得清清白白,又抓不到動機,警方才將調查的重心轉移到那個莫須有的「瞿從光」身上而已。
但現在湯文耀和湯俊明倆人的嫌疑已經大到不容忽視的地步了,就說明了二人很可能有著不得不立刻動手弄死鍾允兒的迫切動機。
如果他們的推測沒有錯,湯家父子應該在短時間內就會有所行動。
只是……
想到這裡,沈遵的神色忽而又凝重了起來。
鍾允兒從受傷到現在已快滿半個月了。
即便是胸口挨了一刀的重傷,也差不多該癒合了。
至於說因缺血造成的顱腦損傷,就不是外科的專業領域了。
而湯家父子的態度很明確,只要醫生說一句「可以出院」,他們就要立刻將鍾允兒領回家「護理」去了。
沈遵擔心,他們要是再逮不住湯家父子的罪證,鍾允兒好不容易從死神手裡撿回的小命可就危險了……
……
沈遵沈大隊長琢磨著要不要跟醫生們通個氣,讓對方找個什麼理由,再拖延一下鍾允兒的出院日期。
但轉念一想,他又擔心醫生們的演技不過關,一個不小心讓湯家一老一少兩隻狐貍看出端倪,那他們這段時間的努力保不准可就全要泡湯了……
就在沈遵天人交戰,擱那兒愁得眉頭能夾死蒼蠅的時候,有人敲響了會議室的房門。
進來的是一個剪了一頭利落短髮的女警官。
「頭兒。」
女警官看向沈遵,言簡意賅:「剛才建行來通知,湯俊明預約了明天的大額取款,二十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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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文耀的律所運營情況良好,湯家父子的經濟狀況也不緊張,湯俊明要拿出二十萬來,並不是什麼難事。
只是關鍵問題在於,他為什麼忽然要提這二十萬。
當然了,因為鍾允兒在住院,光是藥物和護理就是一筆不小的花銷,湯文耀近期帳戶上的流水支出很大,經常動輒就幾千上萬,但細究流向,都是醫院繳費、僱傭護工之類合法合規的項目。
不過現在的電子支付已經很普及了,人們使用現金的機會越來越少,湯俊明忽然要提二十萬現金,實在很讓人懷疑這筆錢到底是要幹什麼用的。
專案組的警官們效率很高,幾個小時後,他們就從湯文耀律所的同事那兒打聽到了。
湯俊明好似自己就沒想瞞人,在打電話到建行預約前,他就跟學姐細問過是個怎麼樣的流程。
在對方問他幹嘛一下子取那麼多錢時,湯俊明還一臉疲憊地回答允兒快要出院了,在這之前可能得「打點」一下,等她出院以後還想去附近的寺廟裡捐個長明燈做場水陸道場什麼的,需要花錢的地方太多了,多少得備點現金云云。
理由很充分,但警方現在正懷疑他和他老爹呢,怎麼可能輕飄飄地被這麼幾句解釋說服?
「盯緊他!」
沈遵沈大隊長果斷給出了指示:「還有,讓銀行那邊把那批現金的冠字號登記好了,給我們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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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20日,星期五。
傍晚六點二十五分。
「……那麼,他取了錢,然後帶回家去了?」
柳弈回到家,聽戚山雨講了今日的調查進展後,挑了挑眉:「他沒幹些什麼嗎?」
「嗯,確實如此。」
戚山雨回答,「湯俊明下午四點左右一個人開車去了預約好的建行支行,取了二十萬現金,然後開車回家了,連醫院都沒去呢。」
湯俊明這段時間每日都到醫院報導,做出一副愛妻如命的模樣,只有他去取了現金的這天,是直接帶著錢回家的。
戚山雨跟湯俊明打過照面,做不了近距離監視的任務,從滇越市回來以後,小戚警官反倒是組裡難得比較閒的,閒得都能準時上下班了。
「哦對了,今天『車展』那邊把縫合線的分析結果給我了。」
柳弈口中的「車展」,是法研所十二樓的物證科。
物證科包括痕檢中心和檢驗中心以及其他幾個相關的小組別,還有一個與德意志生物技術公司合作的大型免疫組化實驗室。
物證科有好幾台高精尖儀器,有些甚至價值直逼八位數,放眼全國都是少見的高端配置,當真一點都不比寶馬奔馳法拉利等跑車來得便宜,於是被冠以「車展」的別稱。
物證科的頭兒名叫袁嵐,從前總是看處處都比他強那麼一點兒的柳弈不順眼。
柳弈也不是那種別人給他臉色他還不還擊的老好人,於是二人總是互別苗頭,開會時經常對拍桌子拍得砰砰直響,搞得整個法研所都知道本所兩大科室的主任關係不佳。
不過人的緣分總是很神奇的。
機緣巧合之下,柳弈和袁嵐漸漸熟絡了起來,雖然現在見面了還會斗幾句嘴,但實際上已是處得還挺不錯的損友關係了。
前幾天屍檢的時候,柳弈從趙遠航的遺體裡取出了十多個沒有吸收的縫線線結,滇越市的法醫說在他們那兒做不了材質分析,要做得送到省會的外包實驗室去,費時費力,沒半個月絕壁出不了結果。
於是柳弈乾脆把樣本帶回來,交給了「車展」的頭兒袁嵐。
袁嵐接了柳弈的委託,當然不會耽擱,今天就把結果交給柳弈了。
「哦?」
戚山雨很好奇:「怎麼樣?」
「縫線是聚二惡烷酮的。」
柳弈簡單地解釋道:「正常情況下,聚二惡烷酮的吸收時間大約半年到一年左右,屬於時間比較長的,一般用在縫合血管、腹壁,還有一些骨科手術上。」
他頓了頓:「顯微鏡下縫線的結構很完整,表面可見細胞吸附,不過還沒開始溶解……袁嵐說,約莫在人體內呆了一周到半個月吧。」
戚山雨點了點頭,「所以我們的推測沒錯,趙遠航摘腎不久就死了。」
柳弈補充道:「死於深靜脈血栓引起的肺栓塞。」
既然趙遠航的死因已然十分明確,那麼現在就差揪出害死他的莫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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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20日,星期六。
早上八點四十分。
本來今天戚山雨是可以在家休息的,但一個電話打到他手機上,戚山雨就匆匆換了身衣服,準備出門去了。
柳弈今天陪戚山雨早起,兩人結伴出門晨跑了一小時,剛回家準備正經吃一頓早餐,就見戚山雨一副又要出門的樣子,「是案子有什麼進展嗎?」
「嗯。」
戚山雨一邊換鞋一邊回答:「湯俊明回他爸的律所去了。」
「哦?」
柳弈也好奇了:「他不是在演他二十四孝好老公的人設麼?怎麼大周末的不去醫院陪老婆,反而要回律所?」
「柳哥你說得對。」
戚山雨笑了,「所以我們也很好奇。」
正是因為好奇,才要去盯著。
不僅要盯著,還要盯緊了。
……
九點二十分,戚山雨在湯文耀律所大樓旁邊的一間公寓裡與蹲點的同事們碰了頭。
湯文耀的律師事務所位置很好,在鑫海市新城區的一個核心商圈的一幢高檔寫字樓里,租了整整半層樓。
戚山雨先前去拜訪過。
裡面的裝修簡潔優雅,一看就是花了大力氣請專業人士給設計過的,客戶進去,光看這環境就會下意識留下「這家律所很專業很靠譜」的印象。
現在警察要暗中監視湯家父子的行動,律師事務所當然是不能放過的。
於是他們找了兩棟可以清楚看到寫字樓正門和側門的酒店式公寓,各租了一個房間,每日從窗戶處就可以盯梢到律所眾人出入寫字樓的情況,用望遠鏡還能從走廊的窗戶里看到什麼人去拜訪過律所。
「小戚。」
林郁清比戚山雨早到一步,這會兒正扒拉著望遠鏡盯梢律所走廊的情況,看到搭檔來了,朝他招招手。
戚山雨走到林郁清旁邊,問:「怎麼樣了?」
「沒怎麼樣。」
林郁清答:「湯文耀一個小時前回了律所,然後就再沒出來過。」
他低聲嘟噥:「難道真的是在加班?」
「如果只是加班倒也罷了。」
旁邊一個中年警官端著杯咖啡過來了,「我總覺得,他今天有點不對勁。」
戚山雨和林郁清轉頭,一起看著他。
這位警官長了一張平平無奇的路人臉,實際上是位相當有經驗的刑警,尤其擅長便衣偵查。
這段時間他一直負責事務所這邊的盯梢工作,對湯家父子的觀察自然比初次來這裡的戚、林二人更深入,若是他說「不對勁」,那想必一定是有什麼令他感到懷疑的地方了。
林郁清連忙問他:「什麼地方不對勁兒?」
中年警官回答:「他今天上班背了個雙肩包。」
他說著,朝電腦一指:「喏,你們自己看錄像吧。」
戚山雨和林郁清湊到電腦前,調出了一小時前的監控記錄。
攝像頭清楚地拍到了湯俊明從停車場出來,自正門走進寫字樓的樣子。
畫面中的湯俊明側身背對鏡頭,背後搭著一個鼓鼓囊囊的雙肩包,兩條背帶都掛在他的右肩上,身體微微左斜,刷卡從員工通道進了大門。
中年警官在一旁提點道:「他平常可不背雙肩包。」
確實,湯俊明除了在醫院扮演情深好男人的時候會顯得落拓又邋遢之外,平常可是很注重外表的。他上班時總是正裝配公文包,一副風度翩翩的專業律師模樣。
不過雖然小湯律師的包跟平常不一樣了,但這不能證明他做過什麼,也不能強迫他開包檢查裡面的內容。
戚山雨他們只能等著,看有沒有人會在休息日特地去拜訪湯俊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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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很遺憾,他們三人等了又等,一直盯梢到中午也沒等到進展。
中午十二點半,湯俊明背著他的雙肩包離開律所,穿過走廊,進入電梯,幾分鐘後,就從正門出來了。
「嗨,人要走了!」
中年警官看著監視器,湯俊明的右側肩膀上掛著那隻雙肩包,包里不知放了何物,外觀很是鼓脹,跟他進門時沒有區別。
警官無奈,只能長嘆了一口氣,「看來今天又是白忙活,抓不到他的狐貍尾巴啊!」
林郁清倒是還沒想放棄。
他轉頭去問戚山雨:「要不然,我們跟上他的車看看?」
但戚山雨卻既沒回答,也沒動彈。
他一直舉著望遠鏡,盯著湯俊明的一舉一動,直到湯俊明走進停車場,片刻後,又把自己的車開出來為止。
林郁清見戚山雨放下望遠鏡,又試探著問了一遍:「小戚?」
「我們等在這裡。」
戚山雨卻忽然沒頭沒腦地來了這麼一句。
林郁清:「啊?」
他的語氣不由自主地帶上了疑惑的上揚音。
連中年警官都驚訝地轉頭過來,表情也甚是不解。
戚山雨的回答卻不容置疑。
「對,我們再等等。」
他頓了頓,語出驚人:
「或許……我們等的人,就要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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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點四十分,實習生賀雁荷給男朋友發了一條「我終於能走了!」的微信,狠狠地按下了Excel表格的保存鍵,然後關軟體,發郵件,關電腦,一氣呵成。
賀雁荷是光耀律所今年新招的實習生,才剛進律所工作沒兩個月,正是該努力表現,力爭轉正的時候。
但說實話,賀雁荷其實一點都不喜歡這間律所。
雖然老闆湯文耀湯律師在業界名聲甚佳,但賀雁荷總覺得他實際上是個挺可怕的人,有時候看人的眼神陰惻惻的,對他們這些實習生表面禮貌,實際上根本就只當成是用完就丟的消耗品,並沒有真正的尊重,更別說老是動不動一個電話就得加班,連節假日都要隨傳隨到了。
賀雁荷就是昨晚接到老闆的電話,通知她今天要回律所幫忙做一份急用的Excel表格,對方甚至連問都沒問她方不方便,直接就讓她「務必準時」了。
「煩死了,湯扒皮!」
仗著這會兒整個律所就她一個,賀雁荷大聲地抱怨道。
她站起身,本想收拾手袋準備走人,誰知剛一轉頭,就看到門口那輛手推車了。
「我艹!!」
賀雁荷簡直要瘋了。
她忙著整理表格,差點都忘了湯俊明交代過她,等會兒走人之前一定要記得把垃圾扔了!
本來他們這些實習生的工作不應該包括搞衛生丟垃圾的,平日寫字樓也有保潔阿姨,他們只需要將垃圾送到每層樓的垃圾間裡,自會有人定時定點清理乾淨。
然而保潔星期六日不上班,垃圾間也是鎖了門的。
所以周末加班的時候,如果弄出什麼垃圾,比如吃剩的餐盒或是喝完的飲料什麼的,就需要他們本人帶下樓去,丟到大樓後面的垃圾站了。
但問題的關鍵是,那多到要用小車推下去的垃圾,全都不是她的!
今早賀雁荷回來加班的時候,老闆的寶貝兒子不知道怎麼的也回律所了,把自己關到他爸的小辦公室里,一直忙活到中午才出來。
和對湯文耀的壞印象不同,賀雁荷對湯俊明沒意見,還因為鍾允兒遇襲重傷的事對他有幾分同情。
但同情歸同情,誰也不願意在假期里回來加班不說,還得替別人丟垃圾的!
事實上,湯俊明不知從哪兒整理出幾袋子垃圾,全堆到小推車上,然後吩咐賀雁荷今天務必要拿到樓下垃圾站丟掉的時候,姑娘是很懵逼的。
湯俊明的態度極好,說自己急著趕去醫院,已經要來不及了,所以想麻煩賀小姐幫個忙。
他說這話時的語氣雖然客氣,卻由頭到尾都沒有給她任何拒絕的餘地——那一刻,賀雁荷打心底里覺得小湯律師真不愧是湯扒皮的親兒子,支使人幹活的派頭簡直就是複製黏貼的。
賀雁荷不情不願地挪到小推車前,打量著車上的三大袋子垃圾。
垃圾都是用黑色的厚塑膠袋包起來的,每一袋的份量都很可觀。
賀雁荷拎起一袋試了試,立刻就被那沉重的手感嚇了一跳。
「裡面是塞了板磚嗎!」
賀雁荷一邊吐槽一邊扒拉著袋邊往提手的縫隙里看了一眼,只看到一塊長滿黑斑的香蕉皮和半干不濕的茶葉梗,看上去噁心極了。
「嘔……!」
姑娘一陣反胃,將袋子丟回到手推車上。
原本她想乾脆拎著三個袋子下樓直接扔了,這樣她就不用再折返一趟,把小車拿上來。
可惜現在看來,這些垃圾乾濕混雜,相當有重量,要是不用推車,她要拿著如此重的三個袋子走那麼遠的路實在有點遭罪。
思來想去,賀雁荷只得又給男朋友回了條「還要幫忙倒垃圾,晚十分鐘才過去」的微信,然後不情不願地推著小車,軲轆軲轆下樓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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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20日,星期六。
下午四點零五分。
在用望遠鏡看到賀雁荷推著小車下樓時,戚山雨就意識到他們苦苦守候的「轉機」終於要來了,立刻拽著林郁清下樓,遠遠地綴在姑娘身後,緊盯她的行動。
他們看到賀雁荷滿臉寫著不高興,噘著嘴將小車一路推到寫字樓後面的垃圾站,也不管分類不分類的,將三袋垃圾全塞進「其他垃圾」的入口之後,轉身又推著空車回去了。
戚山雨和林郁清沒有急著過去檢查那幾袋子垃圾的內容,而是躲在隱秘處,耐心地等著。
果然,十分鐘後,一個穿著制服的男人鬼鬼祟祟地從拐角處探出身來,警惕地左右四顧,確認周遭無人之後,才疾步走到垃圾站前,用鑰匙打開了那扇鐵皮小門,鑽了進去。
林郁清有點等不住了,起身就想追過去,被戚山雨一把抓住胳膊,「等等!」
「可是——」
小林警官都急得要跳腳了,「那個人,他——!」
「你在路口守著,我從後面繞過去!」
戚山雨語速快而清晰:「記住,等他拿了東西出來再抓人!」
林郁清立刻意識到自己好像差點兒又衝動了,連忙點頭如搗蒜,表示自己知道了。
戚山雨用力拍了他的肩膀一下,隨即轉身,身影迅速繞過建築物,消失在了林郁清的視線範圍內。
小林警官守在能看到垃圾站的路口,等著裡面的人出來。
他感到自己的心臟砰砰直跳,幾乎要從嗓子眼裡蹦出來。
這時候他就只恨自己還不夠成熟,面對這般即將抓捕嫌犯的關鍵時刻,在腎上腺素的刺激下緊張得指尖都微微有些發麻。
就在這時,那身穿制服的男人從垃圾站里出來了。
他的手裡多了一個帆布袋,體積看著就很有分量,明顯塞了不少東西。
——機會!
林郁清咬住牙關,從藏身處跳了出來,擋在了男人面前。
「警察!」
他大聲喊道:「跟我們走一趟吧!」
一聽林郁清的話,男人頃刻臉色大變,二話不說扭頭就跑。
然而戚山雨早就擋在了他逃跑的必經之路上。
那男人頓時就慌了,慌亂間,他忽然大喝一聲,轉身朝看起來要弱雞許多的林郁清撲了過去。
戚山雨當然不會給他衝撞林郁清的機會。
他毫不客氣地飛起一腳,從身後踹在了男人的後膝窩處。
男人慘叫一聲,大字型撲倒在地,結結實實摔了個馬趴——饒是如此,他還下意識地抓緊了手裡的帆布袋。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死也不肯鬆開。
在男人試圖翻身爬起來之前,戚山雨挾住他一條胳膊,利落地一翻一扭,別到後腰處。
「莫平,你被捕了!」
下一秒,手銬一開一合,咔嚓一下扣在了對方的手腕上。
潛逃二十四年的莫平,終于歸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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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幾天,市局專案組忙得人仰馬翻,所有人連軸轉,連帶著法研所的法醫們也不得清閒。
法研所加班加點覆核了多份DNA樣本數據,得出了幾個非常重要的證據。
其一,被戚山雨和林郁清當場逮捕的男人就是多年前跑路的莫平。
其二,湯俊明的生父並非湯文耀,而是這個本應叫莫平的男人。
其三,湯俊明與李琴並無血緣關係,他的親媽是遠在滇越的吳小雨。
如此一來,莫平與湯家父子的關係就無從抵賴,已然是鐵板釘釘的事實了。
5月23日,星期一,下午兩點半。
柳弈來到市局,準時參加會議。
與上次的遠程視頻會議相比,柳弈覺得沈遵沈大隊長這次的表情簡直可以用「意氣風發」來形容,「莫平已經承認是他刺傷鍾允兒的了。」
二十四年前,莫平發現被自己圈養起來的「器官供體」跑了一個,深知大事不妙,立刻連夜跑路,為防他那非法買賣被揭發,甚至不敢重新用回自己的真名實姓,只能求助他在「做生意」時認識的朋友,換了個新身份重新開始生活。
當年的戶籍制度有許多空子可鑽,且生物識別也不完善,再加上邊境小地方管理混亂,莫平只花了一點兒「小錢」就輕而易舉地變成了另一個人。
莫平換了新身份之後,還惦記著自己的兒子湯俊明,一直在湯家父子的周圍活動,多年來,三人其實仍保持著尚算緊密的聯繫,而湯俊明也清楚地知道,莫平才是他的親爹。
連莫平現在這份寫字樓保安隊長的工作,也是湯文耀托人幫他做擔保才得到的。
「莫平他炒幣虧了很大一筆錢,背了幾百萬的網貸和高利貸。」
沈遵說道:
「湯俊明取的二十萬,就是給他付利息的。」
根據莫平的自白,湯俊明心疼他爹被追債的逼得走投無路,看在他可憐的份上,決定先給他二十萬,好讓他先把利息對付過去。
明明有快捷方便的轉帳不用,湯俊明非要提了現金,把錢混進垃圾里,再支使事務所的實習生丟掉,最後才讓莫平去翻垃圾箱把錢撿回來,當然是因為他擔心轉帳記錄會曝光二人的關係。
反正莫平是湯家父子上班的律所的大樓保安,出入大樓理所當然,而且肯定知道哪裡是監控死角,哪裡的攝像頭不好使了,即便當真不幸被拍,也能自個兒把錄像給刪了。
他想找湯家父子說話簡直是分分鐘的事,既不會引人懷疑,也不會留下通訊痕跡,對警方來說簡直就是燈下黑——抓到莫平後,連沈遵都忍不住感嘆,湯文耀真忒麼是只老狐貍,這一招棋實在是有夠狡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