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2024-09-14 11:44:24
作者: 洛岸
第129章
「不可能, 絕對不可能,你在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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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林失神地喃喃自語,慌張轉為憤恨, 通紅的眼底幾乎滲出血絲。
他怒瞪褚洄之, 聲音嘶啞偏執,完全油鹽不進。
「你絕對是在騙我, 你怎麼會知道她想說什麼!憑什麼你能知道!」
褚洄之沒有回答,只是蹲下身與半跪在地的科林對視。
他多說也沒用, 他知道科林清楚他說的都是實話。
血跡斑斑的瘦削手指死死攥住了褚洄之的袖口,褚洄之瞥了一眼,看到指尖皮膚上被藥物成分腐蝕結痂的層疊痕跡。
像是久陷夢魘的人在夢境坍塌之前胡亂地尋找依靠,科林不知道是在解釋給誰聽。
「那些爛人都能活得好好的,偏偏她出了意外, 你讓我怎麼接受?」
挺唬人的,但感情牌在褚洄之這兒完全行不通, 他冷漠道:
「所以你讓這個世界上的爛人又多了一個。」
這句話振聾發聵, 令科林整個人乍然一僵,他似乎此刻才開始正視自己這麼多年的所作所為。
他鬆開攥住褚洄之袖口的手指, 擡手捂住了自己低垂的臉, 自嘲的笑聲從指縫間流出。
片刻後,他低聲道:
「如果能用我的命換她的命, 如果我有治療她的能力和技術,如果我有錢到能負荷所有的藥物與設備, 或許都不會走到今天吧。」
「可惜,我什麼都沒有, 卻還想救她。」
褚洄之認真思考了一下,如果出事的人是莫歲, 自己會不會比科林更瘋狂。
想不出來,主要是他完全沒法去設想在培養艙中沉睡的人會是莫歲。
但他知道如果自己真的喪失理智,只有一個人能說服自己收手。
褚洄之向科林伸出手:
「我能讓你聽到她的聲音。我有沒有騙你,你可以聽她說。」
科林猛地擡頭,幽沉的眼睛瞬間被點亮,他望向褚洄之,顫抖的目光里分明是迫不及待的狂喜,可他卻沒有握住褚洄之向他伸出的手。
褚洄之注視著科林,聲音平靜堅定,每一個字都直擊人心:
「不敢?你這一輩子總得有一次像她一樣勇敢吧。」
「繼續自欺欺人,還是為了她面對真相,選擇權在你手裡。」
空氣凝滯,二人沉默對視。
科林率先錯開了視線,褚洄之知道他在望向後方培養艙內的雲冉,耐心等待他做出決定。
不知過了多久,科林發出一聲沉重且顫抖的喟嘆,終於緩緩擡起了手。
冰涼的手指即將搭上褚洄之的掌心,下一秒,無人預料的異變在沉默中悄然發生。
一發能量彈悄無聲息地從門外射出,厚重的閘門上無聲地出現一個直徑不過厘米的小洞。
只一瞬間,能量彈撞上科林的脊背,大片的血霧驟然在褚洄之眼前炸開。
能量彈的衝擊波幾乎從後方炸穿科林的身體,褚洄之迅速反應過來,在衝擊進一步擴散之前施術護住了科林的心脈,沒讓人立時斃命。
可即便這樣也是回天乏術,科林傷勢太重,褚洄之只能做到勉強延緩他的死亡時間。
都怪自己一時大意,褚洄之少見地罵了句髒。
因為完全開放聽覺太過干擾思考,褚洄之只選擇性地接收了小範圍內的聲音,所以並沒有聽到被屏蔽的腳步聲與射擊聲。
他太過依仗那點信息差上的優勢,居然蠢到真的相信了幕後主使會在兩天後派人來。
兩天只是幕後主使給出的假期限,為的就是讓科林放鬆警惕,來不及提前做任何準備。一旦科林表現出任何反水的跡象,就會被立即滅口。
門禁系統被破解,厚重的閘門緩緩向兩側打開,褚洄之站起身,看向逆光站在門外的不速之客。
大概是因為完全不擔心會有活人走出實驗基地,這人並沒有遮掩自己的面容。長相冷毅的男人舉槍,將槍口對準褚洄之。
褚洄之覺得自己見過這個人。
雖然只有草草的一面之緣,但他記憶力很好,搜尋記憶後,他想起自己在星炬杯複賽的開賽儀式上見到過這張臉。
「他是公爵蘭德勒·佩安的親衛,塞爾。」
科林虛弱的聲音從旁邊傳來,印證了褚洄之的猜想。
只是說這一句話就耗盡了科林的全部氣力,他知道自己的時間所剩無多,從口袋裡掏出一針普通的強化試劑注入血管。
藥物起效很快,科林迴光返照地恢復一點行動力。
口鼻溢出大股粘稠的黑血,科林滿不在意地擦去,語速飛快地對褚洄之和盤托出:
「蘭德勒·佩安,十五年前,就是他找上我,讓我幫他研究控制獸化者能力的藥物。」
「他在戰場上發現自己的獸化能力不再受控,只能從前線隱退,卻不願意接受自己退居二線的事實。」
「科林,是你先欺騙背叛,冕下才不得不處理你。勸你閉上嘴老實點去死,冕下顧念著你的功勞,會把你和那個怪物埋到一起。」
塞爾打斷科林,他語氣冷淡,壓根沒有把人放在眼裡,以為只要搬出雲冉就一定能像以往一樣輕鬆拿捏科林。
可科林對他這番話毫無反應,只是指了指自己剛剛喪失聽力的耳朵。
他扯動嘴角,咧出難看的笑容:
「不好意思啊,剛聾的,聽不見。」
科林繼續對褚洄之道:
「蘭德勒最早的想法只是儘快改變自身的體質,但在好不容易得到的幾個擁有貴族血統的實驗品相繼失敗死亡後,他害怕了。」
「他轉變思路,不再寄希望於將藥物用在自己身上,而是抓捕大量異獸和普通出身的獸化者進行批量實驗,讓我不計副作用地研究出了現在的強化試劑。」
第二發能量彈擊中了科林的胸膛,含著內臟碎塊的污血咳震而出,卻並沒能阻止科林繼續道出真相。
「他想隱瞞藥物的副作用並暗中推行這種藥物,通過壟斷強化試劑來控制更多的獸化者,同時進一步拉大獸化者與平民之間的力量差距,從而讓自己換個方式走上權力的巔峰。」
「跟被控制項圈拴住的傢伙說這些有什麼用,他多走兩步都會被毒殺,你難道還指望他能把這裡發生的事情說出去。」
塞爾沒阻止科林說話,只是動作流暢地裝填彈藥。
他不認為褚洄之能產生任何威脅,褚洄之在他眼裡就是個沒有任何戰鬥力的活靶子。
「永別了。」
他面無表情地看著褚洄之,舉槍扣下扳機。
可這一次,強大的能量波喪失了剛剛面對科林時的威力。
一面無形的屏障憑空吸收了所有的能量,身處其後的褚洄之毫髮無損。
褚洄之面色冷淡,他活動了下肩頸,略微歪頭,用左手握住了自己脖頸上的控制器。
「你說這個?」
他唇角掛著淺淡的笑,隨和問道,笑意卻不達眼底。
「可惜,它對我好像沒什麼用。」
頃刻間,完全超出控制器檢測閾值極限的強大靈力凝聚為肉眼可見的實體,數道耀眼的光芒如同劍鋒向外放射而出,負荷過多能量的控制器轟然自爆,成了一塊冒煙的廢鐵。
由於靈力屏障的保護,這場距離過近的小型爆炸沒對褚洄之造成什麼實質性傷害。
他用指尖隨意揩去側頸微微滲出的血跡,隨手向旁扔掉報廢的控制項圈。
「很遺憾,我不覺得你有資格跟我說永別。」
他看向塞爾,目光一凜。
下一秒,褚洄之以瞬移般的速度出現在了塞爾身前,他擡手做出扭轉的動作,槍管便隨著他的動作憑空扭曲。
塞爾的實戰經驗顯然非常豐富,儘管眼前發生的一切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範圍,他的肢體動作卻沒有絲毫遲緩。他單手迅速從腰間抽出配槍,另一隻手則格擋褚洄之的靠近。
但他的實戰經驗在絕對的能力碾壓面前無濟於事,褚洄之只是隨意擡手,指尖從容捏訣,塞爾便瞬間動彈不得。
迎著塞爾不可置信的目光,褚洄之問道:
「現在,我們應該可以平心靜氣地談談了?」
雖說占據絕對上風,但褚洄之吃了一塹,所以依舊保持著警惕。在與塞爾對視的瞬間,褚洄之立即察覺了異常。
他在塞爾右眼的瞳底看到了一點亮光,那不是肉眼對外界光線的反射,而是自內而外放射出的屬於電子元件的光芒。
「冕下,您無需在意我的生死。」
注意到褚洄之的試探,塞爾也懶得再藏,他突兀開口道:
「請您早做決斷,如您所見,絕對不能讓這個人活著回到主星。」
他在跟蘭德勒說話?
褚洄之反應過來,塞爾的右眼植入的是監控設備,而蘭德勒一直在通過他的眼睛觀看這一切。
下一秒,實驗基地內傳來了閘門落下的聲音。
褚洄之擡頭望向四周,瞳孔猛地一縮。
在蘭德勒的遠程控制下,實驗基地進入了最高級閉鎖。
無數的機械閘門道道落下,將通往基地大門的路封鎖成一間間難以突破的牢籠。
除此之外,數排氣霧噴頭自天花板伸出,腐蝕性極強的劇毒氣體釋放而出,整個頂層的地板都瞬間覆蓋上一層暗紫色。
「這裡固若金湯,你別想活著出去。」
放棄掙扎的塞爾看著剛剛擊碎一面合金閘門的褚洄之,並不擔心褚洄之可以逃出生天。
「只要你還屬於碳基生物,就不可能抵擋毒素的侵襲。」
如他自己所言,毒素侵入塞爾的身體,短短兩秒,他的身體立刻腫脹變色,不到一次呼吸的時間,血肉幾乎完全化為液體。
突破重圍不是難事。
褚洄之看了眼繚繞在靈力屏障之外的紫霧,面色凝重。
可是,無孔不入的劇毒物質正在向內滲透,他確實很難在暴力突圍的同時兼顧靈力屏障的完美無缺。
如果褚洄之死在這裡,實驗體和違禁藥物都會被蘭德勒賊喊捉賊地歸為科林一個人的手筆。
蘭德勒大可以冠冕堂皇地揭露這一切,回收所有的試劑藥物和存活實驗體,甚至替所有被害者主持公道。
「那樣就太噁心了,你肯定不願意那種事發生。」
核心區內,奄奄一息的科林跪在深海般的培養艙前,已經開始喪失光澤的墨綠色眼睛依舊一眨不眨地盯著雲冉恬靜的臉龐。
「你真的像他說的一樣,一直都知道我在做什麼嗎?」
科林低聲問,但他顯然沒法得到任何回復,他只有自言自語下去:
「對不起,我太蠢了,不知道你真正的願望是什麼,還做了這麼多與你的願望相悖的壞事。」
科林用盡全身力氣,勉強擠出一個看上去沒有那麼難看的笑容。
「可我這回應該不會再猜錯了,你希望我能救他,希望蘭德勒不要再逍遙法外,那些害人的藥物也不要再流通出去,對吧?」
「我知道你不想跟我死在一起。」
科林垂下頭,臉上終於出現了因做錯事而產生的悔恨。
「對不起,這是我唯一能想出來的辦法,到頭來,還是要讓你遷就我的自私和無能。」
要讓毒霧喪失效力,有兩種方式,一是解劑,二是稀釋。
雲冉的培養液里含有許多珍貴的解毒中和類物質,巨量的液體本身也是稀釋毒霧的最佳選擇。
手中的尖銳物體一下接一下地砸在培養艙的玻璃上,堅實的玻璃終於出現裂紋。
科林乾脆扔掉了因為沾染上滑膩血液而難以抓握的工具,最後用血跡斑斑的拳頭重重砸碎了培養艙。
澄澈的液體如同放閘泄洪般噴涌而出,很快衝碎了艙體,實驗儀器和試劑存放庫也被盡數淹沒,科林多年以來的心血盡數毀於頃刻。
可他近乎歇斯底里地放聲大笑,在親手擊碎多年執念的那瞬間,他終於真正明白,這個世界上有太多比茍延殘喘要重要得多的東西。
科林最後悔的事不再是沒有與雲冉同赴荒星了。
可一切為時已晚,他連死亡都問心有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