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傷疤
2024-09-14 11:42:23
作者: 洛岸
第55章 傷疤
洗手間亮著暖調的柔光, 比包廂內明亮些,總算是能看清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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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歲靠著牆,在一陣天旋地轉中, 開始後悔自己為什麼要喝那麼多酒。
頭疼腿軟, 胃裡還翻江倒海的,總之就是哪哪兒都難受。
「我想洗把臉, 連袖子都挽不好。」
他還知道丟人,頭埋得不能再低。
見莫歲站不太穩, 褚洄之掃了一眼周圍,發現唯一能讓人坐著的位置是洗手台。
於是他道:「扶穩了。」
他抱起莫歲,讓人坐到了結實的檯面上。
褚洄之動作很穩,莫歲沒感受到什麼顛簸,只覺得自己突然就高出了一大截, 還有點高興。
莫歲很少從俯視的視角去看褚洄之,他低頭, 看到男人清晰的下頜線和肩頸線, 再往下是映著光影的漂亮鎖骨。
視線下移,那雙捏訣畫符的手正在一絲不茍地給自己挽袖子, 指尖的力度隔著衣料按上自己的皮膚, 莫歲突然覺得有點熱。
「換一隻手。」
耳邊傳來褚洄之的聲音,出神的莫歲才發現自己的一隻袖子已經被挽好了。
他有些慌張地嗯了一聲, 把左手遞給褚洄之。
褚洄之取下袖扣,折了兩圈袖口, 好讓莫歲的手腕露出來。
就在這時,他臉色驟變。
他在莫歲左手手腕內側的偏下位置, 看到一道極長的疤痕。
褚洄之第一反應是以為自己被燈光晃得眼花了。
但定神再度查看,他沒看錯。那確實是一道疤, 在細皮嫩肉的手腕內側扎眼得很。
莫歲經常帶著機甲護腕,要不就是穿著制服正裝,左手手腕基本都是被包裹住的。
就算少有漏出手腕的情況,褚洄之又不是變態,沒道理會盯著人家手腕內側看。
所以褚洄之以前並不知道莫歲手腕上有這道疤。
要是普通的傷疤也就罷了,但問題是,那道疤是刀刃橫劃造成的,看起來非常像是,割腕留下的痕跡。
他關心則亂,不由得握緊了莫歲的手腕。
冷靜點,莫歲手上的疤顏色很淺,看樣子得有好些年頭了,還是幼童的莫歲處境優渥,沒理由會幹割腕這種事。
應該只是意外而已,褚洄之勸說自己。
「莫歲,這裡是受過傷嗎?」
他擡眸,小心詢問。
大腦混沌一片,莫歲看向自己的手腕,皺了皺眉。
片刻後,他搖頭,整個人都蔫了不少,似乎是回想起了什麼糟糕的往事。
「母親生病了,所以我不怪她。」
莫歲吸了吸鼻子,小聲道,用右手去遮掩左手手腕。
莫歲的意思是,這道傷疤是他母親在他手腕上留下的?
褚洄之瞳孔一震,簡直懷疑自己理解有誤。
「我不想說。」
莫歲委屈巴巴的,因醉酒而黏糊的聲音軟得不像話。
那是他六七歲的時候,母親生了很嚴重的病,一向優雅自持的婦人變得喜怒無常,醫生說母親的精神出現了問題。
當時莫歲已經很久沒跟母親獨處了,所以在某個陽光明媚的午後,當瘦骨嶙峋的母親微笑著向他伸出手時,莫歲欣喜地就撲進了母親的懷抱。
甚至,當刀刃劃開他的手腕傳來刺痛,莫歲的第一反應也不是哭嚎或者逃離,而是怔怔地去看自己的母親。
他只記得他流了很多血,母親卻一直抱著他不讓他離開,如果不是莫凌昭及時發現,那天的後果不堪設想。
那件事過去沒多久後,母親就因油盡燈枯去世了,所以,那天是莫歲最後一次得到母親的擁抱。
「不想說就不說。」
褚洄之知道揭開傷疤是多麼痛苦的事,他並沒有追問,而只是將溫度正好的濕毛巾遞給莫歲。
莫歲把臉埋進柔軟的纖維,溫熱的水蒸氣熨帖舒適,足足數十秒,他終於緩過氣,擡起頭來。
手中的毛巾被褚洄之接過,男人垂著眉眼,細心地替他拭淨每一根手指。
莫歲對這樣的照顧不太適應,他雖然是出身不錯,但遠沒到嬌生慣養的地步,褚洄之的動作太細緻,簡直像把自己當成了瓷娃娃。
莫歲想抽回手:「我……」沒那麼嬌氣。
褚洄之卻像是知道他要說什麼似的,打斷道:「擦一擦能舒服點。」
「你體溫有點高,這樣可以降溫。」
褚洄之刻意轉移莫歲的注意力,好讓莫歲從低落的情緒里抽離出來。
他擡手,幫莫歲撩開被水汽沾濕後貼在皮膚的額發。
冰涼的指尖貼在莫歲發燙的額頭,若即若離地輕輕摩挲。
褚洄之單手撐著台面,用上目線仰視莫歲——眼神溫柔坦蕩,肢體卻侵入安全距離,他當然是故意的。
褚洄之以前有這麼多讓人緊張的小動作嗎。
莫歲抿了抿唇,覺得這降溫沒什麼作用。
褚洄之看出莫歲的不自在,並不趁人之危。
他輕笑,收回手,放過某個迷糊的小醉鬼,選擇先解決後患。
「剛剛我有點衝動,把那些人趕出去,繆特好像生氣了。」
褚洄之溫聲道,面不改色地顛倒黑白:
「是我的錯,可我不是故意的,要我道歉也可以。他出門的時候還凶我,我有點怕他。他還說,下次再帶你喝酒,不會讓我找到你。」
果然,莫歲暈暈乎乎地上了套:
「不用道歉,我以後不跟他出來喝酒了。你跟我一起,他不會怎麼樣的。」
釣出滿意的答案,褚洄之淺笑:「嗯,那我們回去吧?」
漆黑精緻的眉眼攝人心魄,莫歲這個小醉鬼看著看著,突然有點開心。
毫無邏輯地,他往前靠了點,伸手碰了碰褚洄之的睫毛,很是沒禮貌地道:
「你好漂亮呀。」
他像是把褚洄之當成了雕塑,笑眯眯地繼續評價:
「比我見過的其他人都漂亮,看著心情就會變好。」
上一秒還遊刃有餘的褚洄之石化在了原地。
一方面是因為莫歲的指尖正在他的五官上到處瞎點,不輕不重的觸感很像啄來啄去的小鳥。
另一方面,他好像發現,莫歲包養他的心理跟買個花瓶回家擺著差不多,就是圖個賞心悅目。
像是印證褚洄之的猜想,直到二人坐上無人駕駛的懸浮車,莫歲還在就「你很漂亮」這個話題寫流水帳似的小學生作文。
「皮膚很白、鼻樑很高、嘴巴也很好看。」
「第一次見你還以為你是女孩子呢,結果長那麼高,嚇死人了。」
誇過褚洄之長相的人不少,但那些誇獎往往摻雜著亂七八糟的東西。要不是嘲諷他窮困潦倒、長了這麼張臉也出不了頭;要不就是心懷不軌,滿是齷齪骯髒的私慾。
褚洄之對那些充滿慾念、居高臨下的眼神很熟悉,這也是他一直沒有察覺莫歲在真心包養他的原因。
可從第一次見面開始,莫歲注視他的眼光就始終坦然率真,說他好看也只是單純的字面意思,不涉及任何更深層的意味。
褚洄之心情微妙。如果莫歲別有用心,他絕對會在一開始就對莫歲謹慎提防,更遑論付出真心;可時至今日,他卻又無比希望莫歲能對他別有用心。
莫歲倒是輕鬆自在,他發表完自己的長篇大論,沒什麼負擔地打了個哈欠,跟終於耗盡了能量的電動玩具似的,毫無預兆地倒頭就要睡著。
褚洄之輕輕扶住莫歲歪倒的腦袋,以防他磕到堅硬的車體。
看著光影投在莫歲安穩的睡顏,褚洄之眼神也柔和下來,他無奈地笑了笑,聲音融進夜色:
「這麼沒心沒肺,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
次日,叫醒莫歲的是早就定好的鬧鐘。
他閉著眼,艱難地把自己的腦袋從被子裡扒出來,第一感覺是頭疼欲裂,像是有誰在往他腦袋裡釘釘子。
他大腦放空,靈魂出走了足有五分鐘,沉重的眼皮才終於不情不願地掀開一條縫。
語音助手在耳邊播報日程。
「距離您今日第一節理論課程還有58分鐘,請不要遲到。」
機械音左耳進右耳出,過了半天,終於反應過來的莫歲刷地清醒了。
他今天有課?
很明顯,作為一個把自己分數排名看得比命都重要的人來說,莫歲沒翹過一節課,也從來沒遲到過。
優等生毅力驚人,頂著宿醉的巨大副作用,掀開被子匆忙下床——
但毅力敗給現實,兩秒後,莫歲左腳絆右腳,和被子一起摔在了地上。
地板上傳出悶響,有被子的緩衝,倒是不疼,但莫歲整個人都摔懵了。
怎麼回事,自己的頭怎麼這麼沉,還連路都走不穩了。
他坐在地上,大腦一片空白,腦海中昨晚的記憶朦朦朧朧,像隔了層霧,看不太真切。
褚洄之進屋檢查異響來源,先是被地上一大團不明物體嚇了一跳,仔細辨認才發現那是企圖用被子把自己悶失憶的莫歲。
他走過去蹲下,帶著笑意道:「醒了?」
看見褚洄之的臉,莫歲腦海里那層霧倏地散了,他昨晚幹了什麼,全都在瞬間灌入腦海。
他買了一屋花里胡哨的東西,他連洗臉都得讓褚洄之給他挽袖子,他還跟個痴漢一樣一直夸褚洄之漂亮。
自己喝醉之後怎麼能蠢成那樣,莫歲面無表情地拽起被子,蒙到頭上想把自己悶死。
看莫歲這幅樣子,褚洄之猜也能猜到是怎麼回事。
他忍著笑,遞給莫歲一杯解酒茶:「喝了那麼多,能起床都算你酒量不錯了。」
莫歲喝了大半杯溫水,感覺自己終於是活過來了,他看了眼時間,距離上課還有半個多小時。
他火急火燎地起身,就要把褚洄之推出門:「我換衣服,要遲到了。」
他現在沒什麼力氣,當然是推不動褚洄之的。
但褚洄之向來善解人意,按理說應該會順著他走出房門,誰知,褚洄之挑了挑眉,巋然不動,好整以暇地看著他。
莫歲愣了愣,突然想起一個問題。
他昨天晚上醉成那樣,連自己怎麼回的房間都不記得,是怎麼換的睡衣。
「想起來了?」
褚洄之慢悠悠道。
缺失的碎片記憶徹底歸位,莫歲僵住了。
他想起來了,不僅是褚洄之給他換的衣服,還是他自己耍酒瘋要求的。
他因為暈暈乎乎地解不開衣服,非得讓褚洄之檢查自己四肢是不是出了問題,換身衣服折騰了半天。
莫歲崩潰,記憶里那個矯情假哭的傢伙絕對不是自己!
不懷好意的褚洄之又添了一把火。
「只是幫忙換個衣服,屬於我的職責。」
「你說是吧?金主先生。」
他刻意拖著尾音,最後四個字一字一頓地砸進莫歲耳蝸。
莫歲第一次聽褚洄之這麼叫自己,心臟顫悠悠地停了一下,隨後不管不顧地狂跳起來。
不想見人了,簡直要死。
大腦徹底罷工的莫歲捂著臉,第一次萌生了翹課的念頭,雜七雜八的想法胡亂往外冒。
政府總長次子醉酒後羞憤死於維拉利加宿舍,會上頭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