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肥啾
2024-09-14 11:41:30
作者: 洛岸
第20章 肥啾
幸好,今天大部分校內人員都集中在會場,專心趕路的莫歲一路上並沒遇到什麼人。
他此刻也完全沒精力分神去關注路人,他臉色蒼白,大顆的冷汗墜落髮梢,只是咬牙憑著一股子倔勁兒在向前。
矛隼沒有屬性加成,單純依靠力速,其實不算什麼很強大的星獸。
但莫歲的星獸體甚至跟矛隼也不沾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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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長尾山雀,莫凌昭說得沒錯,莫歲就只是這樣一隻小鳥而已。
雪白的、毛絨的、圓滾滾的。
脆弱的、不堪一擊的。
莫歲吃的藥也不只有止痛的作用而已。
那是由莫晤沉投資支持的生物實驗室開發的試驗藥物,能夠幫助服藥者激發潛力、輔助獸化。
但與藥物強大功效相匹配的,是極嚴重的副作用。
依賴性、眩暈感,這些都還在其次。
最不可控的後果是「透支」。根據藥物實驗報告,70%的試藥動物都出現了虛弱虧損的反應,存活時間全部處於物種平均壽命線以下。
簡單來說,長期用藥,會短命。
莫歲知曉藥物的副作用,但比起死亡,他更害怕一眼就能望見盡頭的人生。
如果不用藥,沒有獸化能力的他早晚會在實力上徹底落後於維拉利加的其他人。
泯然眾人的他會被迫出入世家子弟的交誼場合,早早地與某個同齡的少爺或小姐聯姻,操持莫家某項並不重要的產業,在無數個深夜裡聲色犬馬、不醉不歸,直到大腦和肌肉都徹底被酒精和香薰腐蝕。
莫歲想過,如果哪天,關於他星獸體的真相實在瞞不住,他寧願在戰鬥中葬身異獸之口,也不願意過哪怕一天紙醉金迷的糜爛日子。
電子門鎖被發顫的手指設置成反鎖模式,莫歲踉蹌著摸進房間。
在房門被慌亂鎖緊的那刻,雪白的毛糰子鑽進了被窩裡,他也不管自己會不會把自己給悶死,只顧著把每一根翎羽都嚴嚴實實地藏進柔軟包裹的被褥里。
褚洄之趕回宿舍的時間只比莫歲晚了兩分鐘。
他原本是想攔住莫歲的,卻被現場堵塞的眾人和詢問他事發狀況的調查人員絆住了腳,褚洄之好不容易敷衍過眾人,卻還是慢了一步。
指紋無效,反鎖的門禁紅光閃爍。
不明就裡的褚洄之拍門:「莫歲,出什麼事了,給我開個門好不好?」
隔著兩道門,就算莫歲有心開門也聽不見褚洄之的聲音。
跟莫歲這個小暴力狂待久了,褚洄之別的沒學會,倒是學會了在必要時刻乾脆利落地使用暴力。
他等了二十秒,屋內依舊沒傳出任何動靜,褚洄之當機立斷,轉頭便向樓外奔去——
條條大路通羅馬,走不了門,走窗戶就是了。
宿舍窗戶用的是質量極佳的鋼化玻璃,鎖栓處反倒比玻璃本體更容易被破壞。
褚洄之怕莫歲是受了傷或者傷病復發,一向心細如髮的他竟沒注意到窗戶並未完全上鎖,從外側並不難直接打開。他攀著上方窗框的護欄盪起,借著重力,猛踹向鎖栓。
整扇窗戶都因褚洄之的舉動猛地一顫,本就不牢固的鎖片彈出,金屬銳利的側邊正好劃傷褚洄之的腳踝。
褚洄之躍入室內,受傷的腳腕因巨大的衝力傳來劇烈的痛感,能忍如褚洄之,也實在沒忍住嘶了一聲。
莫歲的房間門是關著的,褚洄之兩步上前,敲門問道:「莫歲,我能進來嗎?」
「……不行。」
莫歲的聲音聽起來很悶,褚洄之幾乎能想像到他說話時埋著頭不理人的樣子。
「我什麼事都沒有,你離我遠一點。」莫歲道。
這很明顯是謊話。莫歲說謊時語速會加快,邏輯也會被丟到腦後,這兩個句子分明沒任何聯繫。
褚洄之蹲下,撿起飄落在門縫裡的一片羽毛。
他向來是個聰明人,見微知著、心思縝密,能想到許多常人想不到的事。
關於莫歲的秘密,他其實已經猜了個七七八八。
莫凌昭語焉不詳的話,莫歲每次獸化吃的藥,再次出現在莫歲房門口的羽毛,以及褚洄之洞觀本相的術法,缺了任意一條,都不足以支撐褚洄之推導至那個看似不可思議的結論。
但大腦高速運轉的褚洄之只是僵立在莫歲房間門口,垂頭凝視著掌心的羽毛。
他其實不想猜到莫歲的秘密,因為他知道,莫歲不願意讓別人知道他的秘密。
可已經猜到的答案就浮現在腦海中,就算他盡力說服自己忽略,也顯然不可能刻意忘卻。
褚洄之不知道怎麼做才會更好一些。
如果褚洄之是個從骨子裡真正溫柔包容的人,他會理所當然地假裝自己什麼都沒猜到,然後按照莫歲的心意退出房間,善解人意地幫助莫歲守住他的秘密。
但褚洄之不願這樣,或者說,他不甘心這樣做。他不得不承認,觸碰到莫歲的秘密這件事帶給了他隱秘的快感,心底貪婪且陰暗的欲望被滿足,他無論如何也不願再退到安全距離之外。
如果褚洄之足夠自信足夠張揚,他會像無數浪漫故事裡的橋段那樣,不顧後果地直接衝進莫歲的房間,霸道、炙熱,懇求莫歲相信他,告訴莫歲自己願意和他一起面對所有的不光彩。
可褚洄之無法克服令他作嘔的自卑感,對於沒有百分之百把握的事情,他永遠都會往最糟糕的方向假設,他如履薄冰,害怕某一步的莽撞會令自己前功盡棄。
於是,在那一瞬間,第二個無論如何也無法說服自己忽略的念頭出現在褚洄之腦海中——
他喜歡莫歲,所以他才會如此戰戰兢兢,既不願退後妥協委曲求全,更不願隨心所欲招人厭棄。
心意被確定的那一刻,褚洄之其實沒什麼吃驚的,他平靜地接受了自己從未萌生過的感情,像是尋找到答案似的,他的心也沉靜下來。
褚洄之背靠著莫歲的房門,緩緩下滑,直到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他輕聲緩道:「我不走,我也不進去,我等你出來。」
「說了我沒事,我睡一覺就好了,你別等。」莫歲在屋內生硬回道。
褚洄之並未接茬,自顧自地說道:「我給你講個故事好不好。」
「不聽。」莫歲拒絕,話卻接得快,分明是在時刻聽著褚洄之的話。
「我小時候,在福利院待過很久。為了找到新的家,我花了很多功夫研究一件事,怎麼才能討人喜歡。」
褚洄之邊捋著手裡的鳥羽,邊慢條斯理地講述道:
「長得可愛、懂事禮貌、身體健康、聰明伶俐,這樣的孩子是最容易被領養的。可臉上有胎記的阿德、總是在玩耍時扯壞衣服的小勇、天生跛腳的紅紅、四歲了還說不利索話的阿成,他們一個個找到了自己的家,我卻還是沒有歸宿。」
「為什麼說這個。」
莫歲隱隱聽懂褚洄之的弦外之音,低聲問。
「後來我想明白一個道理,真正的喜歡是不需要條件的。」
褚洄之仰頭,看著空曠的天花板,聲音渺遠。
「他們會考慮選擇我,是因為我懂事、聰明、漂亮,可他們決定選擇某個孩子,只是因為他們喜歡那個孩子而已。」
「莫歲。」
褚洄之已經將那根鳥羽的每一縷絨毛都捋了個遍,原本蓬鬆的翎羽被他順得極光滑,實在是沒有了繼續整理的空間。
他堅定道:「我只是想說,如果你很累,就不要討好你的父兄。我知道我不配說這種話,但我只是想告訴你,你不需要努力把自己變成所謂值得喜歡的樣子。」
「不論你是什麼樣子,喜歡你的人都還會喜歡你。」
話只能說到這裡了,再往前一步,褚洄之也不知道自己會說出什麼不受自己控制的話。
屋內的莫歲沒有接話,恰巧這時,光屏傳來消息提醒,褚洄之打開光屏,是教務系統發來的統一通知。
「莫歲,有個好消息。」
褚洄之道:「中期考核的成績出來了,我是一年級第三名,報名星炬杯應該沒問題了。」
「怎麼才第三名。」心亂如麻的莫老師不太滿意,借題發揮道。
「下次拿第一。」褚洄之也不惱,眼角帶上笑意,「星炬杯,莫學長帶我拿第一好不好?」
莫歲只覺得心底某塊軟肉被褚洄之反覆地戳著,酸澀的淚水似乎不是從眼角流出的,滿是鹽分的液體流經他的心臟,將毫無防禦的血肉刺激得生疼。
「褚洄之,你猜出來了是不是。」
莫歲幾乎無法控制喉嚨里的嗚聲,褚洄之說的話分明意有所指,他怎麼可能一點都聽不出來。
「……我不知道我猜得對不對,但不論答案是什麼,在你想說之前,我不會問的。」
褚洄之略略沉默,誠實道。
這是什麼意思,看不起他嗎。
分明就是全猜出來了,打什麼啞謎。
莫歲一把掀開被子,氣鼓鼓地從柔軟的被褥里坐起——顯然,他現在這個樣子,用滾起來形容更合適。
淚珠噼里啪啦地砸下來,疏水的羽毛卻擦不乾淨水珠,直搞得莫歲的毛亂七八糟的。
煩躁和酸澀同時湧上來,莫歲只覺得腦袋要爆炸。
「給我開門!」
莫歲用翅膀狠狠拍了拍門把手,色厲內荏地命令褚洄之道。
褚洄之完全沒想到莫歲會這麼說,他愣住,反射似的站起身,他面對房門,手指已經扣住把手,卻又不敢用力。
「莫歲,你先冷靜一下,你真的想讓我開門嗎?」
「哪兒那麼多廢話!都說了開門!」莫歲用身子砰地撞了下門,要不是他開不了,哪用得著褚洄之。
不管了,總不能窩囊死。
褚洄之深呼吸,猛地推開了房門。
披著傍晚金色的霞光,雪白的糰子帶著一往無前的勁兒,一個猛子就撞進了褚洄之懷裡。
褚洄之受傷的腳不太能吃力,本來是在靠單腳維持著重心,他被突如其來的衝力撞得踉蹌,又害怕傷到莫歲,乾脆攬著莫歲,順勢坐到了地面。
毛茸茸的一團從褚洄之胸口探出頭來,圓溜溜的灰色眼睛後知後覺地湧上不安。
蓬鬆的羽毛軟到令人心顫,褚洄之兩手捧著糰子,連指尖都不敢動,生怕驚動了莫歲。
他微笑,笑意從心臟湧出來,流向四肢百骸,將不曾設想過的驚喜都具象化。
「笑什麼。」莫歲有些羞惱,用腦袋去拱褚洄之的手指。
「沒什麼,只是很高興見到你,莫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