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024-09-14 11:26:50
作者: 吃板溧
第24章
程澈張了張嘴, 不是,他怎麼就沒有這段記憶呢?
但這兩句話確實非常及時地替他解了圍,他可以不用再去網吧椅子上縮著趴一晚上。
所以他又把嘴閉上了。
喬稚柏看他:「那正好,上我家吧, 我家兩間客房, 你倆一人一間。」
程澈還是有點不好意思,「沒事, 我…」
「客氣什麼, 」喬稚柏說,他也看出來程澈怕麻煩自己:
「咱倆誰跟誰, 就當來玩玩, 在我家住幾天也成,你這帶著一頭繃帶回去,不得挨家裡人一頓罵?」
盛情難卻,車已經往喬家老宅方向開了。
程澈微微偏頭,隔著貓包坐著的那個人斜著個身子,背對著自己,往外不知在看什麼,車窗開了一半, 風吹進來很是舒服。
賀遠川的頭髮就被風輕輕拂起來, 又慢慢落下去, 脖子後面有幾條細碎的紅痕,車裡暗,看得不真切。
程澈盯著那幾點紅痕看了會, 無意識地低下頭, 手掌攤開,看自己的手心。
虎口朝里的那兒破了塊皮, 摔倒在地時被水泥地上凹凸不平的細沙劃的。
他用指尖反覆撓那塊透著紅的破皮,感受細密的痛意。
車開到喬家老宅時,已經夜裡十二點多了。
程澈在車上斜倚著,不知不覺睡著了,中間醒了一次,皺著眼睛歪頭先往身側看。
賀遠川斜著的身子不知什麼時刻已經換了方向,正對著他,長睫覆著那雙平日裡沒什麼情緒的眼睛,睡著了。
就是應該睡得不沉,眉毛微微蹙著,或許是做夢了。
程澈偏頭的第一眼,就剛好對上這張不算平靜的熟睡中的臉,嘴邊粘著的創口貼翹起了一個邊。
車裡很安靜,只有風灌進窗的聲音。王叔下意識放輕動作,副駕上露半個後腦勺的喬稚柏打著輕輕的鼾。
程澈的身子朝後縮了縮,黑白花在貓包里也睡著了。貓包邊上搭著另一隻手,松垮垮的,隨著車的顛簸滑下去。
他盯著滑下去的那條胳膊上的淤青,好半天后,用食指關節去觸碰靠著紗網的貓咪腦袋。
觸得溫柔。
在突如其來的某一個瞬間,其實他想觸碰的不止是貓。
車在老宅前的樹蔭里停下,廳堂北邊的兩間關了燈,黑洞洞的。喬祖父母已經進入夢鄉,院子裡寂靜無聲。
廳堂往南的兩間還亮著燈,被親哥勒令一定要誓死保密的喬煥還沒睡,抱著枕頭苦等了一晚上,終於給人等回來了。
一位是他又怵又尊敬的遠川哥哥,嘴邊貼著大創口貼,另一位是個眼生的,沒見過,但也生得好看,白淨瘦削,溫溫柔柔的。
就是頭上纏著厚厚的繃帶,看著是受傷了。
喬煥莫名地喜歡這個桃花眼哥哥,抱著枕頭跟在程澈屁股後面轉悠。
喬稚柏看見弟弟,壓著聲音問:「沒說漏吧?」
喬煥把手遮在嘴上,鬼鬼祟祟回:「沒漏,放心吧哥。」
一大一小相似的兩張娃娃臉交頭接耳,跟地下黨換情報似的,程澈看著,覺得有趣。兩個娃娃臉交換完情報,喬稚柏手一揮,說:
「走,程澈,你住這邊這間。」
賀遠川下車後就沒說話,眼看喬稚柏要帶著程澈到面朝東的那間空客房,站那停住了,沒吭聲。
喬稚柏一開燈,傻眼了。
他瞪大雙眼,不敢相信地往裡走了兩步,環顧滿房間的雜物,惶惶問:「喬煥,從哪兒來天降的這麼多東西?」
「不是天降,是奶奶降的。」
喬煥說:「布丁不願上奶奶那屋睡,奶奶就讓方阿姨把北邊那個雜物間收拾出來了,說是東西先都堆在這兒。」
程澈猜布丁就是喬稚柏晚上說的那隻布偶。
喬稚柏這兩天不著家,完全沒在意這茬。
早上送完喬煥去補習班,下午賀遠川說要去美食街那邊,還不讓他跟著,他乾脆一通電話找王杉和劉俊又去唱了一下午歌。
他轉頭過來看程澈,有些不好意思,語速加快啟動應急方案:「你介意睡我弟房間嗎?他前兩天看恐怖片,晚上不敢一個人睡。」
喬家兄弟二人這幾天晚上確實是在一塊睡的。
並且是緊緊抱在一塊睡的,兄弟倆都嫌棄對方膽子小,睡著睡著又嫌對方擠著自己煩,半夜起來還得吵一架。
吵完氣得冒煙也還是抱著睡,誰也不敢獨自睡一間房。
誰知這話一說完,喬煥突然就變得扭捏了,抱著枕頭眼神飄忽,說:
「沒事哥,我和這個新哥哥睡一間房也可以,就是不知道新哥哥願不願意。」
程澈想去網吧開機子了。
倒不是嫌棄這個娃娃臉小孩,喬煥和喬稚柏一樣,都是天生不容易招人煩的類型,他只是不喜歡別人因為自己感到為難,不願給別人添麻煩。
不想因為自己改變別人原來的生活軌跡。
「他不願意。」喬稚柏咬著牙說,揪住扭捏的弟弟給拖進了自己房間裡,半分鐘後又臉色不大好的提著喬煥出來了。
他的房間也沒有被奶奶放過,床上堆滿了幾床捆好了的大棉被,一點空子都沒有。
這下連喬稚柏自己都要和喬煥擠一張床了。
喬稚柏垂頭喪氣,也是覺得沒面子,說:「今晚先兩人兩人一間吧,明天我找方阿姨給房間拾出來。」
他擡眼看渾身傷的兩人,沉思片刻,這倆人關係應該不大好,睡一起別半夜打起來。
沉思結束,喬稚柏轉頭和旁邊站著沒吭聲的賀遠川說:「我倆一間吧,讓喬煥和程澈睡一間,床大,擠不著。」
賀遠川看他一眼,終於說話了,簡單幹脆又無情:「我不和你。」
「和我怎麼了?」喬稚柏困了,沒力氣吵架,無力地說:「那你和喬煥一間。」
喬煥抱著枕頭往後退了退,小臉蠟白,哼唧:「哥……我又有點想和你睡了,我倆睡吧……」
沒招了,喬稚柏又看了戰損版的二人一眼,帶著擔憂痛下決心:「程澈,那你和賀遠川一間,可以嗎?」
賀遠川已經轉身往自己房間去了,太晚了,程澈不好意思再耽誤時間,雖然他不是很想和賀遠川一間,但還是說:
「我都行,你快去睡吧,今晚因為我連帶的你們都這麼晚還沒休息。」
喬稚柏把一個哈欠生生憋了回去,難受的兩眼含滿熱淚:
「你又說那見外的,要是我說,程澈你哪都好,就是太客氣了,以後別再說那客氣話了嗷!」
說完就揉著眼睛進屋了,兄弟倆在屋裡又嘰嘰喳喳地嚷嚷幾聲,聽不真切,好像是爭誰先去洗澡。
賀遠川走出去不遠,程澈還站在原地沒動。
他看著那個挺拔的身影越走越遠,然後突然停住,轉過身來,淡淡地看向他。
程澈看不清那雙眼睛,甚至看不清那張臉。院子裡不夠亮,只有屋檐邊掛著的兩盞壁燈。
「過來。」
那道身影說,聲音不大,有些疲憊,又有些無奈:「別躲我了,我又不會吃了你。」
程澈終於擡腳了,不夠純粹的黑暗裡,賀遠川的身影一直立在那兒,直到他走近了,才不緊不慢地繼續往前走。
「我不是躲你。」程澈突然想解釋一句,解釋完覺得干,他確實是在躲著賀遠川,雖然不願承認。
但是他確實也覺得自己這樣做不應該,只好轉移話題,又問:「你脖子後還疼嗎?」
問完覺得更幹了,程澈選擇閉嘴。
賀遠川偏頭看他,腳步沒停,幾秒後把頭轉了回去,說:「疼。」
「我明天去買藥。」程澈說。
「明天的事明天再說吧,」賀遠川啪地打開燈,「我沒那麼金貴。」
自己頂著頭繃帶,流了滿腦袋的血,卻只會問別人疼不疼,說要去給別人買藥。
這人怎麼這麼傻的,智商都用去學習了是嗎。
喬家老宅每間都配了衛浴,程澈沒有多餘的衣服,身上的那件粘滿了灰塵和暗褐色的滴狀血跡,肯定是不能再穿了,賀遠川便找了件自己的遞給他。
手遞著衣服伸出去,卻沒人接,賀遠川挑眉問:「怎麼了?」
那雙桃花眸子看著他,有點嚴肅地問:「那你穿什麼。」
這使賀遠川想起了暴雨的那天下午,程澈也是這副認真的表情問他,「那你呢?」
那你呢?
院子裡寂靜無聲,只能聽得到對方的呼吸聲,在這個瞬間,賀遠川突然非常想要告訴對面的這個在悄悄小心翼翼的男孩一件事。
面對程澈,他出奇的有耐心,連他自己也想不明白。
「程澈,」賀遠川說,他彎了點腰,伸手將程澈的手腕輕輕抓過來,把衣服放到他的手裡。「給你就拿著,不需要考慮那麼多。」
程澈有點愣,手裡的衣服乾爽,有股太陽曬乾後特有的氣味。
賀遠川給完衣服後並沒有直起身,維持著那個姿勢平視著他,嘴邊的創口貼鼓起來,從翹起的邊,程澈看見裡面腫起的一塊。
賀遠川說:「我還有呢,你穿你的。」
說完又伸出了手,朝著自己的臉。程澈立刻緊閉上眼,肩膀條件反射地縮起來。
頭上的傷口被拉扯的疼,他眉毛皺的緊,腦袋一片空白。
那隻手涼涼的,指尖觸上他的眼角,像一隻昆蟲輕爬,又很快飛離。
「程澈。」頭頂是賀遠川的聲音,帶著睡眠不足的尾音,比飛去眼角的那隻昆蟲還要輕:「受傷了,應該先問問自己疼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