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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5章 告別

2024-09-14 11:18:01 作者: 沐風的貓

  ◇ 第45章 告別

  「混蛋!」

  不知是哪句話徹底觸怒了儲盛源,高大的男人主動卸下溫文爾雅的偽裝,掄直手臂,一巴掌結結實實打在儲一嘉臉上!

  偌大的房間在這聲清脆的聲響後重新歸於寧靜。

  儲盛源用了十足的力氣,儲一嘉被打得偏過頭去,腦袋嗡的一下仿佛整個人被隔絕在一片只有嘶鳴的玻璃罩內,牙根頓時酸痛無比,鼻腔忽地湧上一股熱流——一滴、兩滴……砸在純白的地磚上開出一朵朵血色的花。

  在儲一嘉過去的這二十年裡,雖然儲盛源沒怎麼給過他父愛,但確實從未動手打過他。

  特別是在許牧禾去世後的這幾年,父子倆像是秉持著一種默契,互相用自己的方式在對方身上獲取自己想要得到的利益。

  或許他們都知道,當一切假象被撕裂的那一天來臨,有什麼東西也將隨之離去。只是在這些代價當中,儲一嘉付出的要遠比儲盛源慘痛的多。

  耳鳴足足緩了兩分鐘儲一嘉才勉強能聽到其他聲音。他伸手抹去臉上的熱流,落在冷白皮膚上的紅色讓人觸目驚心。儲一嘉緩慢地轉回頭,卻只對上一雙和自己一樣冷漠的眼睛。

  

  太可笑了,他竟然在這種時候還在妄想從儲盛源那裡獲得一絲憐惜。

  儲一嘉收斂起讓自己都覺得不齒的期盼,淡然神色下醞釀著暗潮。

  「我記得小時候你是左撇子吧?什麼時候改成右利手了?」

  儲盛源被問的猝不及防:「什麼?」

  儲一嘉沒理他,自顧自繼續說:

  「你其實知道你對我媽都做了什麼對吧?」

  「別說了。」儲盛源沉下臉色警告道。

  「怎麼,被我說中了麼?

  「我讓你別說了!」

  到嘴邊的話太過殘忍,儲一嘉閉上眼眉心微蹙,表情悲傷又痛苦。

  「她放棄了自己的事業為你搭橋鋪路,甘心在家相夫教子」,拇指碾去流到唇上的鼻血,再次睜開眼時,那雙與儲盛源酷似的鳳眸中盛滿了憤怒與憎惡,朗聲質問,「你是不是忘了,你們兩個之中,她才是學商科的那個!她把從小受到的教育傾囊相授,最後換來了什麼?!」

  又一縷紅色冒出來,自唇邊一直延伸至脖頸,在儲一嘉皮膚上劃出一道刺目駭人的痕跡,他好似沒感覺一般,唇角漾著譏諷的笑容,猩紅的眼底迸發出滔天的恨意:

  「換來了你忘恩負義!」

  「換來了自己不得好死!」

  「住口!我讓你住口!」儲盛源惱羞成怒,漲紅了一張臉,伸手去掐儲一嘉的脖子。

  怒罵因為喉間被大力壓迫而逐漸低弱,但儲一嘉仍然固執地用氣音,甚至用口型繼續發泄著壓抑了十多年的怒火。

  仿若一隻受了重傷後孤注一擲的小豹子。

  「儲盛源,你不配。」

  「你不配追求我媽。」

  「你不配繼承我外公的家業。」

  「你不配做一個……Alpha!」

  雖然左手形同虛設,但儲盛源到底是Alpha,加之這些年有意鍛鍊,右手的力道比常人倒是大很多。

  眼前的景象因為窒息而開始模糊,積蓄在眼眶裡的淚水終於蜿蜒而下。年輕的Alpha失神望著面目全非的父親,唇邊的笑容無力又悽慘。

  頸間的力道在某一刻突然消失,儲一嘉單膝跪在地上捂著脖子大口呼吸。

  新鮮的空氣灌進肺里,四肢的力量漸漸恢復,他有些驚訝地擡頭望向儲盛源。

  一向巧舌如簧的男人此刻像被抽乾了力氣,倒退幾步倚靠在寬大的紅木辦公桌邊。

  兩道複雜的目光在半空相交,鴉雀無聲卻仿佛有千言萬語。片刻後儲盛源擡起顫抖的手指向門口。

  「滾。」

  儲一嘉去了套房裡的衛生間。他大概能猜出自己現在是一副什麼鬼樣子,滿面血污,左臉頰高高腫起。

  其實他無所謂以這幅面孔示人,反而頂著這樣一張臉出去,讓酒店的員工去盡情想像去肆意議論他們高高在上的儲總是個經營算計到連親兒子都不會放過的人,會讓他產生一種報復的快感。

  但江一念還在等他。

  狼狽不堪的自己實在不適合和對方站在一起。

  鮮紅的血跡順著水流被沖走,儲一嘉望著鏡子裡陌生的自己,突然想起來數年前自己曾撞見過許牧禾躲在這間衛生間給自己注射抑制劑。

  而儲盛源,就在樓下的會議室開會。

  當時他親眼看著母親將一大管抑制劑注射進自己的身體,面容憔悴又痛苦。

  儲一嘉近乎崩潰地質問許牧禾為什麼要這麼軟弱,Alpha陪伴Omega度過情熱期是黑紙白字寫在婚姻法里的法定義務,為什麼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去遷就儲盛源?!

  許牧禾當時已經很虛弱了,她拉住儲一嘉握在門把上的手,再一次阻止了兒子去找父親理論的企圖。

  那天為了勸住儲一嘉,許牧禾硬挺著身體說了很多,只不過儲一嘉當時在氣頭上,根本聽不進去,也不想設身處地從許牧禾的角度去理解對方,甚至勸說母親去洗掉標記和儲盛源離婚。

  當時深感無助的他也曾陰暗又惡劣地想——Omega就是一種被信息素控制沒有自我的生物!

  時過境遷,他如今為了心儀的人同樣心甘情願去嘗試去改變去隱忍去付出一切能付出的心血,此刻他忽然好像有些理解了許牧禾當初的心情。

  她不過是太愛儲盛源了而已,他可以說她識人不清遇人不淑,但愛本身並沒有錯。

  草草收拾一番,勉強看上去沒那麼驚悚了。

  儲一嘉出去的時候往那邊看了一眼,儲盛源還保持著剛才的站姿。

  手指握上冰涼的門把,卻沒有立刻按下去。

  儲一嘉背對著儲盛源,背影高大卻孤寂決然。

  「爸,你真的以為Omega非Alpha不可嗎?」

  「這個社會對Alpha寄予厚望,給予了最大限度的資源傾斜和關注,卻沒有給Omega足夠的尊重。」

  「Alpha是領導者,但絕不是統治者。」

  那些讓Alpha自以為是的臣服和仰慕,究竟有多少來自於他們自詡用信息素控制的意亂情迷?

  現代醫療技術日漸發達,真要追根究底,無法承受離婚代價的那一方,絕不會只有Omega。

  儲一嘉曾在儲盛源書房偷看過對方的病歷,診斷那一欄清楚寫著「左手功能性減退」,原因是「信息素嚴重失衡」。

  拋開人品問題,在生活作風上儲盛源確實無可指摘。自儲一嘉有記憶以來,儲盛源似乎從沒和任何除許牧禾以外的人有過感情上的牽扯,以至於許牧禾到死都沒有把後頸上的終身標記清洗掉。

  於是對上述病因的解析就變得格外簡單——儲盛源的身體根本無法適應沒有許牧禾信息素的生活。

  許牧禾的愛太濃烈,濃烈到即便生命消逝也要以另一種方式存在在儲盛源周圍。

  這又何嘗不是一種報復呢?報復自己那麼多年卑微到自願將人格讓渡卻始終換不到丈夫的一絲垂憐。

  「還有——」儲一嘉挺直脊背,目光如炬。

  「我才是江一念的伴侶,江家不敢動的人不是你。」

  「是我。」

  「有沒有許家的庇護對我而言沒什麼所謂。」

  「你呢?」

  儲一嘉輕蔑一笑,手指在門把上默默收緊,轉動。隨著門縫逐漸擴大,儲一嘉看到一張表情逐漸複雜的臉。

  江一念先是難以置信地看著他,然後清亮的眸子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堆疊起一團怒火。

  儲一嘉在江一念爆發前拉著他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儲盛源的辦公室。

  儲一嘉對這棟大樓又愛又恨,它曾經承載著許氏浩瀚的夢想,又親眼見證了許氏的衰亡。

  如今他終於能告別這個地方了。

  坐進電梯的時候其實儲一嘉挺輕鬆的,甚至有些不合時宜的開心。

  儲盛源的辦公室隔音效果是頂尖的,所以他可以確定江一念現在的情緒完全是因為看到了他臉上的傷。

  「他為什麼打你?」江一念找回了些理智,悶著聲音問,「我是不是給你找麻煩了,聽說那個李總和你爸爸的項目已經到了簽約的階段,我——」

  儲一嘉不答反問,「你後悔了?」

  江一念立刻回答:「怎麼可能!但是——」

  儲一嘉點點頭,冰涼了整晚的眸子此刻終於找回些溫度,「那就不要問了,按照你自己的想法去做。」

  因為,我也是一樣。

  江一念聽得雲裡霧裡,還想再說些什麼,結果電梯突然停下來,門口站著兩個抱著文件的Omega小姐姐。

  江一念不動聲色往儲一嘉身前挪了挪,擋住了外面好奇的目光。

  儲一嘉也順勢低下頭,雖然很痛,但還是沒忍住勾了勾唇角。

  江一念說要帶儲一嘉去醫院處理傷口,他本以為對方會拒絕,結果儲一嘉嗯了一聲直接驅車往他家的私立醫院駛去。

  路上雖然儲一嘉還和往常一樣,但江一念毫無徵兆地就是感覺到車廂里瀰漫著一股哀傷,特別是在車子駛出許氏集團大樓的時候,江一念突然就覺得很難過。

  他沒來由地側過頭去看儲一嘉,試圖去尋找一些解釋。

  對方察覺到他的目光,問他怎麼了。

  車子剛好停在十字路口,這一刻街上昏黃的燈光透過車窗打在儲一嘉的側臉,江一念只看到了對方高高腫起的臉頰。

  這種時候問疼不疼好像有點多餘,江一念只能用自己蹩腳的話術去轉移對方的注意力。

  「嗯……啊,肚子好餓,你餓不餓?咱們晚上吃什麼?」

  儲一嘉看著他,目光似在探尋什麼,直到信號燈轉綠才移開視線,操控方向盤駛上一條陌生的路。

  「抱歉,我們今天可能要很晚才能吃飯,前面有甜品店,我去買一點你先墊一下。」

  江一念有些懊惱,他這個狗腦子到底在說什麼啊!明明是自己提的去醫院,現在又和儲一嘉說自己好餓,搞得像是在埋怨對方一樣。

  「啊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就是、就是覺得這個時間大約你應該餓了……」臨時找補的話越描越黑,怎麼聽都沒有安慰人的意思,江一念越說越沒有底氣,溫暖體貼什麼的好像不太適合他,最後索性來了一記直球——

  「你還好嗎?」

  他看到儲一嘉扯了一下唇角似乎是想笑,但可能因為太痛又抽搐著恢復了面無表情,「沒事,不用擔心。」

  儲一嘉將車停在路邊車位,從置物格里取出一隻口罩戴上,「有什麼特別想吃或者特別不想吃的東西嗎?」

  江一念哪有真的那麼餓,剛才在會客室等儲一嘉的時候,儲盛源的秘書給他投餵了一大袋吃的喝的,生怕他閒著。

  估計是怕他再把總裁辦砸了吧。

  江一念望過去,歪著頭用自己不太好用的小腦瓜很認真的去分析儲一嘉當下表現出來的種種,在得出【一切正常】的結論後才終於放鬆下來,「額……都行。」

  儲一嘉點點頭,「那你稍等一下,我馬上回來。」

  大約是怕他餓著,儲一嘉回來的很快,除了給他的部分以外,還另外有一袋甜品。

  江一念投去疑問的目光。

  儲一嘉解釋道:「我給你的同學也買了一些。」

  江一念沒反應過來:「我同學?」

  儲一嘉系好安全帶,「他不是去了你家醫院?總要過去看看的。」

  江一念恍然,臉色訕訕:「哦哦,對,是得去看看。」

  說完他低下頭在心裡向周涵默默道歉一分鐘。

  「聽說Omega都很喜歡吃甜食,我自作主張買了這些,不會太唐突吧?」見江一念抱著甜品袋子不動,儲一嘉自我反省道。

  江一念偷偷咬了下唇角,他一個活生生的Omega就在眼前,這種事還用【聽說】?

  臉上堆起禮貌微笑:「不會,周涵喜歡的。」

  儲一嘉目視前方開車,無端感到旁邊飄過一縷涼風,他往江一念的方向瞥了一眼,見對方仍抱著屬於自己的那個甜品袋子發呆:「不是餓了?我買了你喜歡的紅絲絨蛋糕。」

  江一念機械般低下頭:「哦。」

  勺子剜下一塊送進嘴裡,果然和預料中的一樣,沒有儲一嘉做的好吃。這倒讓江一念想起另外一件事。

  「你家甜品店的紅絲絨蛋糕和你做的味道好像。」

  儲一嘉眸子微微顫動,「嗯,我和那裡的主廚學的。」

  江一念豁然開朗,脫口道:「啊,這樣。那你出師了,你做的比他好吃。」

  說完他想起來儲一嘉他們家酒店的廚師都是高薪聘請的獲過世界大獎的大廚,他這麼比較好像有些冒犯。

  「額……至少在我這裡。」

  儲一嘉再一次試圖勾唇角,「嗯,足夠了。」

  「你為什麼會去學甜品?」

  「……」

  「因為以前想開個甜品店。」

  只招待某人的甜品店。

  江一念沉默了幾秒鐘,一個拿國獎的學霸夢想竟然就是開個甜品店?

  他抿了抿嘴巴,最後天真地貫徹從江家父母那裡學來的鼓勵式教育,「挺、挺好的想法。」

  賓利開進醫院地下停車場,Alpha的輕笑掩蓋在捲簾門的巨大聲響中,「嗯,我覺得也是。」

  下車的時候江一念先開的門,不經意回頭間他看到儲一嘉拿了一小包什麼東西放進了主駕駛座位旁邊的置物格里。

  按照儲一嘉的意思,怕影響到周涵休息,他們先去的Omega病房。

  在服務台登記的時候護士按照慣例遞給儲一嘉一個止咬器,儲一嘉下意識去摘口罩,卻被江一念制止。

  他知道戴口罩道歉會顯得很沒有誠意,但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不想讓別人知道儲一嘉被儲盛源打了。

  「周涵膽子小,你這樣也許會嚇到他。」江一念半真半假地說。

  畢竟是江一念的同學,儲一嘉便聽了對方的建議。

  抱著鮮花走向病房的時候江一念小聲和儲一嘉說:「其實你可以等等再來的。」

  他指了指自己的臉頰示意儲一嘉。

  Alpha戴著口罩,只露出一雙形狀漂亮的鳳眼,「沒事,於情於理我都應該過來替儲盛源道個歉。」

  「等等」,江一念覺得有哪裡不太對勁,抓住儲一嘉疑惑道,「你替他?什麼意思?」

  就算儲盛源不願意紆尊降貴,怎麼也得是秘書過來吧,這事從頭至尾跟儲一嘉毫無關係,憑什麼讓他來道歉?

  儲一嘉沉默了。

  他不知道該怎麼跟江一念解釋自己的父親自恃Alpha的身份大搞性別歧視,對周涵身上發生的傷害視若無睹,冷漠到令人髮指。也不知道該不該提前知會江一念,他們之間的婚約已經在儲盛源的貪得無厭下搖搖欲墜。

  或許他應該坦白,但今晚和儲盛源的交鋒讓他實在身心俱疲,缺乏勇氣。

  「這件事總要有人出來道歉。」儲一嘉說。

  儲盛源不在乎許氏的名聲,他在乎。

  江一念不知道儲盛源父子二人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但從儲一嘉的態度他大致能也能猜出幾分,畢竟儲盛源在外的風評實在算不上好。時至今日,他好像終於能把儲盛源和儲一嘉完全當成兩個獨立的個體去分別看待。

  站在他面前的這個Alpha,是他的青梅竹馬,是他指腹為婚的娃娃親,是年年獎學金拿到手軟的學霸,是學生會令人信服的領導者。

  他——很好,很優秀。

  「可你這樣戴止咬器會很疼。」江一念選擇默默支持儲一嘉的決定,沒有再深究。

  儲一嘉顯然沒想到他轉變得這麼快,整個人愣了下,然後望向他,目光意味深長。

  數日前儲一嘉拉著他的手摸在腺體處求安慰的畫面重新浮現在江一念眼前,那縷因為信息素釋放過量而導致的滾燙仿佛重新燃燒在指尖,江一念下意識又摸向自己的腺體,那裡明明隔著腺體貼,卻還是被燙得臉上發熱。

  「聽說親親可以止痛,如果……我是說如果,你需要的話,今日份的親親可以……久一點。」

  【作者有話說】

  請記住念哥的話,劃重點,會考(敲黑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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