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07章 補習
2024-09-14 11:16:55
作者: 沐風的貓
第0007章 補習
一餐晚飯吃完,菜沒吃多少肚子卻挺飽,江一念冷著臉坐到沙發的另一頭,與儲一嘉隔了足足五米遠,仿佛已經忘了進門前自己信誓旦旦要向父母表演親密的話。
可坐著坐著他就開始緊張起來。
因為他突然想起來還有十來天他就大三了,而他大一第一學期的高數仍然是掛科狀態……
但願一會兒季芳華女士不要想起來這事,江一念在心裡默默祈禱。
不然他的暑假恐怕就要到此為止了。
但天不遂人願,吃完飯季芳華提起的第一件事恰恰就是這個,勒令他務必通過學期初的補考,並且將其全權委託給了儲一嘉。
江一念不服,卻被母親大人輕飄飄的一句「人家嘉嘉年年拿國獎,怎麼還輔導不了我家三等獎學金都沒拿過的小少爺」羞辱得體無完膚。
成績好就好唄,嘚瑟什麼。
「你在哪個大學?咱們教材一樣嗎?」江一念不死心,試圖從別的角度挽救自己搖搖欲墜的自尊。
結果儲一嘉還沒答話季芳華先開了口,「哪個大學?虧你問的出口!」
江一念:「?」
她遠遠在衛生間裡就聽見自己兒子沒心沒肺,氣得她面膜包裝袋都沒撕開就跑出來數落對方。
「H大!和你同校!訂婚前和儲叔叔一起吃飯的時候嘉嘉早就說過,再說嘉嘉成績那麼好人也帥,你就算學校里沒見過總也得聽別人說起過吧?」
季芳華簡直難以置信,望向江一念的目光像是在看一個見異思遷的負心漢。
雙方家長見面那天江一念只顧著低頭和施文星開黑打遊戲,哪裡聽得見儲一嘉說了什麼。他自知理虧,撇撇嘴沒再說話。
不過話說回來,在H大呆了兩年,他身邊……好像還真沒有暗戀儲一嘉的。
江一念拉著臉坐在沙發上一言不發。
季芳華卻像看不懂自己兒子無聲的抗議,繼續在這事上加碼:「江一念我可把醜話說在前面,這學期的高數再不通過,你的零花錢直接減半。」
通常當家長喊出孩子全名的時候,便意味著她說話的可信度和權威性相較平時大幅提升。
江一念驚呆:「我——」
「哎呀!」季芳華侍弄著臉上的面膜,撲閃著一雙和江一念一樣漂亮的杏眼無情打斷他,語氣極盡誇張:
「我們小少爺不會這個也無所謂吧?聽說下個月你最愛的運動品牌要出一款周年紀念款限量球鞋,定價多少來著讓我想想……」
「18888」,爸爸江文予適時出聲提醒妻子。
「啊對,18888,也不算貴」,季芳華和丈夫對視一眼。
「嗯不貴不貴」,江文予從善如流。
季芳華眼珠一轉繼續自己的表演,語氣不勝唏噓,「就是零花錢減半以後剛好不夠呢哦呵呵呵~」
江一念:「……」
因為笑得太誇張季芳華的面膜一下子蓬了出來變得不那麼服帖,江一念繃著嘴唇伸手給那一塊按了回去。
季芳華說話的時候一直暗自觀察自己兒子的反應,見江一念鼻尖泛紅,明明情緒激動卻緊咬牙關硬撐一副倔強的模樣,給丈夫使了個眼色繼續往江一念心坎上戳:
「那個貓爪TV年度盛典是不是快開始了?」
江文予一副洽談商務的口吻:「嗯,十一月。據說還有明星主播表演賽,他的那個什麼ABC神的已經接受了官方邀請,VIP座位距離選手不到五米,也不貴,才3688。」
季芳華補充:「就是不知道以我兒子月光的習慣,到時候能不能攢出一張門票呢~~」
江一念怒起:「憑什麼我家的直播平台搞活動我自己還要買票?!」
江文予淡淡瞥過來一個眼神:「憑皇太后的旨意。」
江一念:「……」
「聽說施家老大下個月要結婚了。」
「兒子現在也算是半個成家的人了,按理得出份子錢吧?」
「得出。」
「這錢不能伸手管父母要吧,太沒誠意了。」
「嗯那不能,得自己出。」
「還有兒子心愛的大摩托,聽說你這個月又看中了一款?要改裝嗎?生日時候你外公給你包的大紅包是不是都花完了?等春節拿完壓歲錢人家不會已經停產了吧?」
「……」
兩口子你一言我一語,把江一念下學期將面臨的財政狀況扒了個底朝天,總結起來就是一句話——為了財富自由趕緊通過補考。
威逼利誘下江一念鐵青著臉接受了季芳華的安排,讓儲一嘉給自己補習高數。
在這場家庭拉鋸戰里儲一嘉一直以旁觀者的身份坐在沙發的一角,和大多數時間一樣神情淡然,安靜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只是在看到江文予下意識為妻子揉捏肩膀體貼愛護的動作時眼裡情不自禁流露出幾分艷羨。
兩個孩子離開後江文予將妻子攬進懷裡,說道:「其實念念不願意的話,給他另請一個家教也不是不行。」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這兩個孩子私下相處得並不愉快。當初如果不是為了給兒子治病,他們根本不會同意儲家提出的恢復婚約。
想當初這娃娃親也是季芳華和許牧禾口頭約定的,自從許牧禾去世季芳華一步都沒有再踏入過儲家,疏遠的意思很明顯,儲盛源自知理虧也沒自討沒趣,直到江家主動找上門來。
季芳華今天這一遭無異於強迫江一念接受父母的安排,這與他們一直以來的教育理念背道而馳,江文予不信妻子想不到這一點。
「唉」,季芳華深深嘆了一口氣,她當然知道丈夫心裡所想。
根據儲一嘉在電話里的描述,江一念現在的身體狀況很不樂觀,補習功課未嘗不是一個增加他們近距離接觸的機會。
除此之外,今天這事其實她還有別的私心在——季芳華頭靠在丈夫的肩膀,回想起剛才儲一嘉那個眼神,眸底驀地瀰漫起一位母親的憐憫之情。
這孩子過得太苦了,連羨慕都摻著哀傷。
「小禾如果還活著,一定希望嘉嘉和念念一樣開朗無憂。」
儲一嘉的媽媽許牧禾和江一念的媽媽季芳華是一起長大的好朋友,出身名門世家,無論是長相學識還是品行修養都是出類拔萃、令人高山仰止般的存在。
事情的轉折發生在他們大一那年。
分化成Omega的許牧禾違背家族的聯姻,接受了一名窮小子學長的追求,兩人迅速墜入愛河,並在大學畢業後舉行了婚禮。
和許多爛俗故事一樣,窮小子藉助許牧禾的關係順利進入許氏集團,並在短短几年內接管許氏大部分業務,成為許氏新的領導者。
季芳華沒有許牧禾的魄力,雖然她也不乏追求者,但大學畢業後仍然聽從了家裡安排,與鄰市江家獨子江文予履行了婚約。
兩人先後懷孕,基因性別測試顯示他們的寶寶正好是一A一O,這個結果讓他們驚喜,於是決定通過娃娃親的方式延續兒時深厚的情誼。那時他們還常常一起孕檢,一起散步,一起暢享未來子孫滿堂承歡膝下的美好生活。
窮困績優生一朝逆襲成為集團掌權人,本該是一個令人熱血沸騰振奮人心的勵志故事。
但現實卻突然從男俊女靚的偶像劇急轉直下,成了一部狗血俗套還苦情的家庭倫理劇。
工作上愈加的忙碌讓窮小子一再忽視許牧禾,許牧禾幾乎每天獨守空房,每個月的發情期也只能通過注射藥物緩和生理反應。
時間一長身體便出了問題。等季芳華發現端倪的時候,許牧禾的病情已經回天乏術。
那時候她才意識到,原來她那個在何處都閃閃發光的好朋友不過是被窮小子利用,作為實現階級躍遷的踏板而已。
而那名窮小子就是儲一嘉的爸爸,儲盛源。
儲一嘉按熄手機屏幕,擡眸的瞬間眼底划過一抹厭惡。
儲盛源發來信息,催促儲一嘉快點從江一念爸爸那裡要到那張由商務部主辦的投資貿易論壇的邀請函。出席這個論壇的都是行業頂級企業,自從兩年前儲盛源決策失誤許氏集團遭遇危機,雖然和江家聯姻挽回了一波頹勢,但也是元氣大傷,早就拱手讓出了雲江市酒店餐飲行業龍頭的寶座。
儲一嘉太知道儲盛源又在打什麼歪主意,乾脆利落地刪除了信息,只當沒看見。
另一頭江一念還在為補習高數的事生悶氣,白嫩的臉頂著粉紅的鼻尖,眼神卻兇巴巴的,渾身散發著「老子不爽,莫挨老子」的氣息。
他就想不明白季芳華女士怎麼就那麼信任儲一嘉,明明小時候的樁樁件件她都是看在眼裡的,現在卻胳膊肘向外拐,真是奇怪。
拇指在手機屏幕上一通按,片刻後傳來嗡嗡兩聲振動,江一念看到對方的回覆後勾了勾唇角總算長舒一口氣。
「我提前跟你說一聲,我不會讓你幫我補習的,剛才答應我爸媽那是權宜之計」,江一念抱著手臂說。
話音落下車廂里變得異常安靜,江一念等了半天也沒等到儲一嘉的回應。
說個「嗯」也好啊,真沒禮貌。
不說算了,反正儲一嘉怎麼想也沒那麼重要。江一念望著車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心想。
沒過一會兒,身側終於傳來細碎的聲響。江一念豎起耳朵聽了片刻最後沒忍住微微將腦袋擺回幾度假裝看前方,與此同時Alpha重新坐好,於是他只瞥到對方一個放下手的動作。
儲一嘉半垂著頭,窗外霓虹交錯拂過,在江一念的余光中留下一抹孤寂的剪影。
江一念別開眼。
街邊的大排檔炊煙裊裊,隔著玻璃都能聽到人潮喧鬧。
江一念咬了下唇角。
「我會自己找個家教,你放心補考一定能過,不會讓你在我媽面前難交代」,他說。
身後再次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Alpha終於給了回應。
「江一念。」
他應聲回頭,只見一塊桃子果糖靜靜躺在儲一嘉掌心,車窗外流光溢彩的霓虹燈光一一划過,為其平添了幾分神秘的意味。
江一念坐著沒動,視線一直落在糖上面,似乎不是很明白儲一嘉是如何在補習和桃子糖之間建立了聯繫。
「吃嗎?」
已經遞到眼前,意思再明顯不過,但儲一嘉偏偏又問了一遍。
這份執著被解讀成有目的的討好,儲盛源那張左右逢源的臉閃進腦海。
「在你眼裡我這麼好哄麼?」
江一念毫不掩飾的嘲諷像一把劍穿胸而過。
儲一嘉:「……」
Alpha身形驀地一頓,整個人都陷入了沉默。
然後江一念看到那隻托著桃子果糖的寬厚手掌似乎有往回收的意思,他眼疾手快搶在前面拿走了糖。
「我也沒說不吃。」
儲一嘉退縮的動作終於讓江一念有種出氣的爽快,唇角不自覺揚起一抹勝利的輕笑。
儲一嘉的心臟起起伏伏:「你笑什麼?」
方才Omega微涼的指尖飛快掠過,明明速度快得難以量化,卻在儲一嘉的掌心迅速帶起一片潮熱,Alpha的五指不自覺收攏,握緊。
江一念將糖剝開扔進嘴裡,桃子清甜的味道迅速包裹挑剔的味蕾,安撫憋悶在胸腔內的怒氣。
「就是覺得你這種Alpha竟然也會有說不出話的時候。」他回答說。
漫不經心的評價撩撥起三分心酸七分好奇。
儲一嘉眨了下眼睛低垂著眸子,「我是哪種Alpha?」
手指搭上手臂,修剪整齊的指甲很快在皮膚上留下兩行紅印,所幸車廂里光線暗淡並不會引起誰的注意。
聽到儲一嘉這麼問,江一念先是一愣,然後有些詫異地看向對方。他很認真地在分辨此時出現在儲一嘉臉上的表情到底是出於調笑還是真切的求知,當判斷出是後者時江一念這次笑出了聲,語氣難以置信,「弟弟,你活這麼多年對於自己是什麼樣的性格心裡沒點數嗎?」
儲一嘉:「……」
江一念翹起腿,用舌尖將口中的桃子果糖頂到一個靠近角落的位置以方便他說話,腮幫子因此鼓出一個可愛的小包,毫不客氣地說——
「說好聽點,情緒穩定的時候像只卡皮巴拉。」
儲一嘉臉上浮現出迷茫的神色。
江一念掏出手機點了幾下,遞過去。
一張頭上頂著橘子的水豚照片躍然眼前。
儲一嘉望著面前土黃土黃看上去就不太聰明的動物,沉默震耳欲聾。
這算哪門子好話?
照片突然被收回,江一念若有所思,「卡皮巴拉好像不太適合……」
儲一嘉眸子微動。
「這個太可愛了。」
「……」
江一念還想說什麼,儲一嘉連忙打斷他,「那……不好聽的呢?」
「不好聽的……」江一念換了只腿翹著,隨口道,「不好聽的就是你太冷漠。」
儲一嘉機械地重複:「冷漠?」
「對,冷漠。」
「你的周圍好像有一層壁,一切的人和事全都止步於此,與其說是克己復禮,不如說是你抗拒與這些建立更深層次的聯繫,用自己看似禮貌的舉止掩飾你的排斥。」
儲一嘉驀地怔住。
車子停在十字路口,幾名剛剛結束晚自習的高三生勾肩搭背地走過,嬉笑聲透過車窗傳進來,蓋住了江一念的喃喃自語。
「真搞不懂小時候追在我屁股後面跑,摔一跤就哭鼻子的小孩到底是不是你。」
【作者有話說】
江一念:(傲嬌臉)我才沒有懷念小時候叫我哥哥的那個愛哭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