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葬禮
2024-09-14 10:47:43
作者: DuaDua
第98章 葬禮
一個月前回魔都那次,路行舟去外婆家探望過。可那時外婆不在,打電話過去詢問,那端老太太還聲音有勁地告訴他她在和朋友周邊游。
一個月後路行舟才知道,那天的外婆都住院一周了。起初是因為摔了一跤,後來各種老年病一起爆發,加上長期臥床導致肺栓塞……
幾度搶救,肖凡接到姜平平電話之前,外婆已經意識迷糊瀕臨大限,完全是拖著一口氣在等路行舟。
迴光返照,白子逸的敏感沒有出現偏差。
趕到醫院,路行舟直接進了病房。外面走廊一片死寂,在電話里聽上去快要崩潰的姜平平,此刻正抓著手機在備忘錄上寫之後要做的事。
沒有眼淚。
白子逸沒有再看到姜平平的眼淚,他只看到間或停下敲字的手指在控制不住地發抖。遠遠站了會,他管護士要了紙杯。
接上熱水,他將紙杯遞到姜平平眼下。坐著的人頓頓,頭都沒擡,只是往旁邊挪了一個座位。白子逸鼓鼓腮幫子,也往旁邊跨一步,繼續遞水。
「您嘴都干起皮了,喝點唄?」
不理人。
白子逸乾脆將杯子塞進姜平平手裡,「喝吧喝吧,不然您想罵我都沒唾沫星子淹我。」
姜平平終於看了他一眼,瞬間犯慫,白子逸默默站回原處。不一會兒,病房門開了。
遺傳吧,路行舟臉上也沒有任何哭過的痕跡,眼底那點紅更像是因為睏倦。忍不住,白子逸還是湊了過去。
下意識將白子逸擋在身後,路行舟悄悄握住白子逸,感受到手心在回傳力量,他低啞著和姜平平說了話。
「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
姜平平沒回復,半晌才冒出的言辭有些無情:「我會處理剩下的事,你要是不想留在這,隨時都可以走。」
白子逸沒想到姜平平會這麼說,而路行舟根本不像以前溝通一失敗就只會垂下肩沉默,白子逸甚至分辨出了他微微的慍怒。
「那不只是您的親人。」路行舟脫口道。
相當怕在這種時候倆人再添矛盾,白子逸迅速拉拉路行舟。沉靜須臾,路行舟被拉沒了那點脾氣。
「等葬禮結束我再回去,您……」到底還是心軟了:「您不用什麼都自己撐。」
怔怔,姜平平總算不再敲打屏幕,她站起來,瞥瞥路行舟身後的人和他們又牽到一起的手,乾巴巴嗯了嗯。
還有些程序要走,姜平平被叫去簽死亡告知書,白子逸陪著路行舟坐在病房外等遺體轉運通知。
約莫過去半小時,談話結束,姜平平從護士站後邊的醫生辦公室出來時,路行舟見到了完全意料之外的人。
急匆匆的,路伯年一路小跑,直至跑到姜平平面前。
路行舟沒想到路伯年會來,他更沒想到,有另一個家的路伯年,在這個深夜,會看上去那麼可靠那麼值得信賴地站在姜平平身邊,還以一個丈夫的身份把姜平平摟進懷裡安慰。
厭惡張狂而來,澆著心底某處火苗,將路行舟狠狠燒了燒。
比單獨面對姜平平更加冷漠,之後路行舟幾乎沒說過話,等遺體順利轉運完,他一言不發拽著白子逸轉身就走。
他們家的情況複雜得有些超綱,白子逸從沒應對過,連向來擅長的安慰都罕見地顯得笨拙。回到酒店,看著獨自開窗透氣的路行舟,白子逸只能鑽到他身前,將小可憐的腦袋撥到自己肩上,抖點機靈:「難過就哭,偷偷的,我當不知道。」
靜了靜,路行舟圈住白子逸,散盡力氣,倦倦地拖著嗓子:「那多不帥。」
「嘖,真要面子。」
路行舟輕輕一笑,白子逸順上他的脊背,繞開所有他不想談的事,帶著點調侃似的問他剛剛在病房有沒有哭。
「沒。」
「真的?」
「嗯。」路行舟重新支起脖子,「其實我覺得死亡挺正常的,它隨時都可能來……」就像他經歷過的一樣。
「也隨時可能帶走你身邊的人。所有生的目的都是死去,挺正常的,不是麼?」
有點悲觀,但白子逸認同地點點頭,須臾後,他思維非常跳脫道:「吶,既然說到這個……那你答應我唄?要是哪天它要帶走你,你記得要它順便把我一起拉上。」
「不同生但共死啊?白導你這麼浪漫?」
「不是,我是覺得人多力量大,打昏它我們還能逃回來再多活兩天。」
路行舟不禁笑出聲,反問:「你要活那麼久幹嘛?」
「當然要活得久啦。」白子逸眉眼彎彎摸摸路行舟的後腦勺,「這個時空里有我愛的人嘛,下輩子見不到了怎麼辦?」
很沒邊的問題,路行舟居然很沒邊地想了一下,然後很不要臉地撈過白子逸的脖子在對方非常敏感的地方咬出一口牙印。
「幹嘛!」白子逸被嚇了一跳。
「留標記。」路行舟又親一親,「下輩子好再找你。」
不靠譜,絕對不靠譜。白子逸邊這麼想,邊笑,邊拉開路行舟的圓領,找到了他最喜歡的鎖骨下。咬得不留情。
次日醒來,白子逸第一件事便是續了幾天房。
歡姐對此頗有微詞,畢竟好大兒一聲不吭往外瞎浪不著家的劣跡斑斑,回房路上將前因後果解釋清楚,當媽的才嘆嘆。
「那你在那邊別麻煩人家啊。」歡姐囑咐起白子逸,「能幫忙就多幫幫忙,聽到沒?」
「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了這還不懂嗎?」
「哎呦人這一輩子啊……」年紀到了,歡姐聽聞這類事就忍不住感慨,末了嘶啊嘶犯起難:「咱這……要不要隨禮啊?」
白子逸噗嗤笑了,「您隨哪門子禮?朋友?親戚?還是親家?」
歡姐一噎,白子逸更是膽肥道:「媽您不是不同意嗎?我這聽著,您挺把人家當回事的啊?」
「……白子逸!你少給老娘嘴皮!弄完趕緊回來!」
悄悄開門,見路行舟醒了,白子逸嬉皮笑臉連連稱是,迅速把電話撂了。
料理後事不是個簡單隨便的活,光辦手續都要來來回回跑好幾個地,尋常去哪有接送,這幾日司機卻從未現過身,於是不知道自己能幹嘛的白子逸攬了這份活。
姜平平沒明著接受,也沒表示任何抗拒。
時不時會見到一面的路伯年對白子逸態度倒是挺好的,小情侶習慣性旁若無人的行為擺在那,那麼多年的商人屬性不可能猜不到一點。
白子逸想,路伯年對他的寬容大概還是因為歉疚。不過路行舟是一點點都沒被觸動,看路伯年忙著那些女婿該做的事,做得越好,他就越冷淡。
差不多冷成人形液氮,葬禮的日子就到了。
立場到底還是有些尷尬,火化後,白子逸早早上完一炷香,出了悼念館。
陸陸續續來了很多人,大多都是姜平平和路伯年工作往來的關係,還有一些鄰居。路行舟寫得一手漂亮行書,回禮之餘還需要記人情簿。
起起坐坐鞠鞠躬,一晃就結束掉了外婆的一生。
姜平平給來弔唁的人都安排了午餐,路行舟讓一上午的誦經聲念叨得頭皮發炸。後邊的應酬他沒考慮過要去,人情簿交給姜平平,路行舟便直直出去找白子逸。
車裡沒人,放眼四處掃也沒瞅見,路行舟打著電話朝更外頭晃悠。郊區信號不好,一連幾下都沒打出去,再想打,路行舟就準確鎖定到了白子逸的身影。
開在場館外的唯一一家小賣部,雪糕櫃前,白子逸正……在教育一個小孩。
吵鬧聲傳來,路行舟快步過去。
「小朋友這個世界不是你有錢就行的,先來後到啊,我已經拿了這個了。」
「你又沒買,我就要這個,老闆我出100。」
「看你挺大個你怎麼不講——」
路行舟伸手揉了揉白子逸的後腦勺。
「怎麼了?」他低聲問。
扭頭看見路行舟,白子逸馬上告狀:「這小子搶我雪糕。」
不是他不願意讓小孩,只是對方一上來不分好賴直接搶還拿錢羞辱他……複述一遍,白子逸不僅更氣,還更委屈了。他不自禁勾勾路行舟的胳膊,嘴巴一扁:「我先看中的,我都拿上了……」
「咦,好噁心。」欠揍的聲音再度響起,「你們不會搞基吧哈哈哈。」
白子逸一愣,路行舟皺皺眉,歪頭打量一番,剎那黑下一張臉。
討厭鬼還在誇張地做著嘔吐的動作,白子逸怒氣一飆,正想繼續以理服人,路行舟就把他拉到身後,下巴點點那根雪糕。
「你剛出多少?50?老闆我出100,給我。」
白子逸驚了驚,還沒反應過來,小孩脖子一梗:「我200!」
「500。」
「…550!」
「1000。」
「神經……」
「1200。」
「你有病啊?!」
「1500。給我。」
小孩不吱聲了,老闆一副世界觀崩塌的樣子,傻眼的白子逸這才著急忙去拉不知道在上哪門子頭的路行舟,後者卻在這時笑了一聲。
「快八年不見,你真是越長越討厭了啊,路天賜。」
誰???
白子逸猛地一震,看著路行舟雲淡風輕的側臉,他頓住片刻的心口狠狠揪起來,隱隱作痛蔓延,他一時沒說出話。
唯獨小霸王還毫不知情:「你誰啊?你怎麼知道我名字?」
路行舟繼續笑著向前逼近一步,揚著下巴,垂著眼,「我不僅知道你的名字,我還知道你媽以前是個護士。」
路天賜愣了愣。
「當然我還知道你媽做過一些什麼噁心事,想聽麼?」
路天賜的臉嗖地漲紅了,「你胡說!」
路行舟不怒反笑,「我胡沒胡說你可以去問問你爸。你就問他,為什麼你從沒見過你爺爺。再問他,為什麼你姓路,卻只能和你媽一個戶口本。」
十多歲的人該懂的都已經懂了,一下被戳到肺管子,路天賜眼眶裡淚花開始打轉。路行舟偏還抓住他的衣領將他拉近,再單手捏住他的兩頰。
「看來你也不傻。你媽這種人要是放在古代,可能還有機會做個妾。但現在,她只是一個小、三。懂麼?小三。」
「而你,也只是個連祖墳都沒資格拜的私生子。」
路行舟漸漸斂起笑,手指在路天賜臉上越陷越深。
「好好記住我這張臉路天賜。」他一把奪過路天賜攥緊的夢龍,「你記死了,以後就算是根雪糕……」
「都別、想、跟、我、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