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我不允許
2024-09-14 10:47:10
作者: DuaDua
第79章 我不允許
嫉妒。
一個路行舟早已習慣,但從未和肖凡聯繫起來過的詞。
霎時覺得冷起來,路行舟沙啞著嗓子呵了呵:「我還以為你和別人不一樣。」
「我也以為我能和別人不一樣。」肖凡聳聳肩,「可我好像和別人沒什麼不一樣。高中以後,我就和別人一樣。」
「我不知道你想幹嘛,不知道你的心事,不知道為什麼你突然冷漠得像全世界都欠了你一樣,不知道為什麼你突然藏滿了秘密也不再和我說,甚至不知道你居然喜歡男……」
頓了頓,肖凡扔掉菸頭軟癱地靠著沙發後背,笑了:「向陽都知道,我卻不知道。你和白子逸的事……別人說兩句他還急了。我一直以為,會為你出頭的人只有我。」
「或許就是別人說的那樣,只是我單方面……想貼著你,我就是個……馬仔,而已。」
被姜平平捅壞的地方又讓肖凡跳進去攪了一通,攪沒了路行舟來時帶有的怨氣。原來他一直想修補回來的真心,一直都不是他以為的那樣單純和堅固。
疲倦的雙眼不受控地酸脹,路行舟需要東西壓一壓。他從煙盒裡抽了支煙,姿勢熟練地夾住,點燃,吸吐。肖凡不可思議的目光里,他和煙霧一樣輕飄飄地說:「那我現在告訴你我都藏了些什麼。」
說完,你就不用嫉妒了。
菸灰被抽得多出來一截,彈掉,路行舟找到了切入口。
「從姜平平把我關起來的事說吧。」
「我猜……你應該給她那段監控好幾天了吧?她知道我和白子逸談戀愛後就發瘋了,她給我準備了一間屋子。她把我騙過去,叫我馬上分手。我不肯,就把我關了起來。」
「你知道我在那屋子裡對馮佳佳幹嘛了麼?」路行舟單手握了握自己的脖子,「我這樣掐著她,我威脅她要她放我出去。」
肖凡愣了愣。
路行舟放下胳膊,繼續:「你知道過敏嚴重的話,會死人麼?」
「死」字給人的壓迫感太強,肖凡的愣里參進了一些眼神閃爍。
「姜平平和路伯年都不記得但你應該記得吧?今天中午……」路行舟比劃著名大小,「這麼多,一整盒,我吃了一整盒菠蘿。」
路行舟解開毛衣最上面的扣子,拉了拉裡面T恤的領口,破皮的抓痕一條又一條張狂地攻擊著肖凡的呼吸。
「我暈了大概……五個小時吧,我什麼都不記得了。醫生說,再晚十幾分鐘,我可能真的就死了。」
路行舟微微一嘆,吐著煙圈想了想,忽而笑起來:「你想過死麼?」
肖凡有點受不了了,「別說了……」
「我想過。」路行舟沒聽見那聲拒絕,「中秋後你說我精神不好的那段時間,每天、每天我都在被要死的感覺包圍,我會突然心悸、頭疼、喘不過氣,真的和馬上要死了一樣。」
「沒有白子逸……我可能真的就沒了。」
無論多少次,提到那時拼命拼命想拉起他的白子逸,路行舟總能不受控地瞬間紅透眼。
他憋了憋,再繼續:「你知道自己一個人去看精神科是什麼體驗麼?」
肖凡張大了瞳孔。
「你會看到所有人都在可憐你,所有人都好像在說……真可憐啊,生病了,都沒人陪。我那會還在想,我只是失眠而已,可看完醫生我才意識到,我病了。」
「因為你們都在嫉妒我的那些東西,因為你們都想要的姜平平那樣的媽,我病了。焦慮,驚恐,我一直在吃藥,我想好起來,我真的感覺我快好了的……」
路行舟覺得自己在抖了。
「可姜平平把我關起來了,她還想一聲不吭把我丟出國。大概她覺得……」他咬了咬下唇,長吁一口,放輕了聲音,「死在外面沒那麼讓她丟臉吧。」
這根煙還剩最後一口,路行舟吸完,滿嘴苦味,他不喜歡這種味道了。使勁往菸灰缸里按,他盯著慢慢熄滅的菸蒂,撕開了埋得好好的最後一層疤。
「你大二才會抽菸的吧?向陽帶你抽的。」路行舟再也不想碰這玩意了,他靠回椅背,「我高一就會了。」
「也是中秋,放假的最後一天,我見了一個小孩。你知道他叫什麼麼?」
肖凡擰著眉心,聲音很沉:「什麼?」
「天賜,他叫天賜。」好神奇啊,路行舟竟然感覺不到疼痛了,「姓路。」
「是路伯年給我的半個弟弟。」
肖凡皺起的眉頭嗖地上挑,挑出難以置信的樣子。
「那天趁路伯年不注意,我把他帶走了。他拉著我經過了一段很高很長的階梯……你知道那種恨意麼?他那會剛我腿高,他什麼都沒做,可我真的……好恨他。差一點,差一點點,我就把他……」
「推了下去。」
太可怕了,像惡魔一樣的自己太可怕了。可怕到七年後再回想當時,路行舟還會冒出冷汗。
路行舟緩了緩,嗓音低啞下去,「其實我沒藏很多事,就這一件。路伯年不要我和我媽還在外面有個家,整個高中,我只對你隱瞞過這一件事。」
坦白過於衝擊,肖凡老半天才閉上半張的嘴,抖著手再拿了一根煙。
「你、你為什麼……」
肖凡有點六神無主了,他不知道該不該問。路行舟卻瞭然他想問什麼。
「為什麼不告訴你?」
肖凡默認了。
「我怎麼能告訴你?」路行舟笑了下,語氣漸重,「那是我媽。她沒離婚前我不能告訴別人這種事讓她在別人眼裡變得可憐。」
「你媽她們難道不是一直等著看她怎麼摔下來麼?我不能告訴你,我不能讓她變成別人茶餘飯後的笑話。」
「就像你們對向陽那樣。」
說乾淨了。
肖凡久久沒有回應,路行舟垂下腦袋,等空氣風乾了眼眶,他最後為自己辯解了一點點。
「我和白子逸談戀愛,向陽偶然碰到的,他問我,我就承認。只是出櫃這種事,在別人那無所謂,可在你這,我也會擔心你接受不了,對我來說,你的態度……」
很重要。
可是沒意義了。
路行舟突地覺得自己有些可笑,他緩慢起身,俯視著肖凡,一字比一字涼薄。
「這麼多年,我在乎姜平平的感受,在乎你的感受。你們想怎麼樣都行,我以為我這麼做就能讓你們理解我。現在我知道了,我根本什麼都不用做……」
「我不要你們就好了。」
「我不要你們了。」
好累啊,眼皮都在沉。路行舟現在只想回家,他只想回家抱著他的愛人和他的小狗,踏踏實實睡一覺。
「算扯平了,這事我不怪你,你愛信不信吧。」你的以後也都和我再無關係。
言罷,路行舟轉身,他進屋沒關緊的大門這時忽地被人拉開了。
走廊的感應燈亮起,不知道什麼時候就站在外面偷聽的白子逸要被擊碎了似的,他垮著肩,歪著頭看路行舟,任由淚水滿臉。
路行舟怔在原地。
面對姜平平時沒有,剛剛和肖凡掏底時也沒有,可白子逸一出現,可看到白子逸在為他哭的一瞬間,他連每根頭髮絲里,都開始溢滿了委屈。
忍不住了,鼻根一酸,路行舟的眼角嗒嗒嗒地下起雨,而白子逸抹了把臉沖了進來。
他把路行舟拉到身後,掀開茶几,狠狠揮起了拳頭。還在錯愕的人被打偏了腦袋,白子逸揪住肖凡的衣領,拖拽,直至死死把肖凡按在地上。
「不是我。」白子逸幾乎是咬著牙在說話,「是你們。最該從他世界裡消失的是你們。」
白子逸言辭間全是平穩,路行舟卻看到豆大的淚珠一顆顆染深了肖凡的衣服。
「路行舟可以不怪你,但你記住了,你就是不配。」
「你的那句話我還給你。」
「滾遠點。」
「我不允許你再來傷害他。」
呼吸和心跳都停了,路行舟看著白子逸被濕潤和猩紅包裹的、從未有過的狠厲眼神,快委屈死了。
白子逸像丟垃圾一樣甩開了肖凡,起身,拉緊路行舟。
「回家。」口吻又軟了回來。
路行舟被拽出了屋。白子逸暴躁地按著電梯,可不知哪方傻逼在霸占,電梯一直卡在十多樓沒上來。氣呼呼地錘了一巴掌,白子逸扯著路行舟走了步梯。
什麼多話都沒有,白子逸一個勁往下狂飆,湳渢飆出單元門,再飆出小區,眼看他一副要在街上接著暴走的架勢,路行舟使蠻力拉停了他。
白子逸僵著身子不回頭,白氣哈得急促,很不對勁地在喘。
路行舟趕忙上前,去擡白子逸下巴的時候,哭聲猛然炸裂在了濕乎乎的空氣里。
微微一怔,路行舟手忙腳亂地蹭起他怎麼都蹭不完的眼淚。
「怎麼了?」路行舟捧起白子逸的臉,嘴都顫了:「擔心我了?我沒事啊,你看,好好的。不哭了不哭了,我們回家。」
沒用,白子逸的閘壞了,他抽得幾乎背過去。
路行舟只能把人按進懷裡,不停地順撫著白子逸的後背,盲目瞎猜:「是不是我沒跟你說就跑出來了你生氣了?對不起,我答應你沒有下次好不好?」
「不……」白子逸根本說不完整話。
「那……剛剛那些話嚇到你了?對不起,以後都不會了,是我不好——」
「不、不是!」
白子逸吼了吼,路行舟閉上嘴,剩下懷抱越來越緊試圖堵住決堤的情緒。
比因為「負心漢」而來的那場哭泣還久,白子逸漸漸停下嚎啕細細抽咽的時候,路行舟渾身支楞了兩天多的刺已經都讓白子逸給拔光了。
「路行舟……」白子逸哭啞了。
「嗯?」
「對、對不起……」
路行舟一愣。
「晚了、我去晚了……」白子逸從路行舟胸前撐開一點縫隙,他扁著嘴,淚眼婆娑地看著路行舟,「我就不應該、不應該回家。我應、應該陪著你……要是、要是我陪著你去你、你、你……」
就不會這樣了。
牽強的自責一字一下地掐著路行舟,掐得他心口揪揪地疼,他搖著頭想說「不是」,白子逸忽然瞪起了他的小牛眼睛,比以往哪次看上去都要更犟。
「我不會放開你的。」白子逸說。
「……什麼?」
「我不會放開你的,不管別人怎麼說,不管誰想干預,我都不會放開你。」
路行舟的衣服被越攥越緊。
「如果是錯的,我就帶你去私奔。」
哪怕失去全部和人生,都要擁有名為你的這份僥倖。
是此刻白子逸唯一想告訴路行舟的關於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