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那個捲毛
2024-09-14 10:45:10
作者: DuaDua
第1章 那個捲毛
【空心病:一種多發於精英群體中的病症。因為生活優越、資源豐厚、被眾星捧月地成長,所以被認為不應該對生活不滿,也不應該感到不快樂。但找不到生活的目標和意義,內心覺得空洞……】
隨手瀏覽的諮詢剛看到一半,筆記本突地一黑。路行舟愣了愣,著急忙慌拽過電源線給插上。
無事於補,後期軟體的歷史裡只剩下起初導入的一堆原片,那條耗費近三小時處理完美的銀河徹底消失於體力不支的電池裡。
盯著那百來張什麼都看不清的黑乎乎的天空,路行舟肩膀一塌,軟骨病似的後仰在椅背,摸過了手機。
十一點差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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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凡還沒回來。而今天姜平平要來的那通電話應該也不會來了。
路行舟抓著手機猶豫片刻,退出了撥號界面。
課業繁重的大三下,期末考完的這一周,他們系出了名人緣好的肖凡同志一直在按玩瘋的標準完成自己的夜生活計劃,路行舟自覺沒必要拿「什麼時候回」這種問題去掃興。
至於姜平平那位大忙人……又在加班吧。
算了。不通話更好,反正沒什麼能和她聊的。
擡手一擲,手機在桌面上滑出一段,撞了撞空掉的水杯。清脆一聲,敲散了路行舟先前還算集中的注意力。
五月底尚未燥熱的空氣漸漸變得充斥起盛夏暴雨將來未來的悶,悶得路行舟很難再無所事事地干坐下去。他忽而起身,椅子腳在複合木板上擦出的噪音。摸黑走進廚房,他一連灌下兩杯冰水。
舌頭被凍得沒了知覺。
然而胸口的寒意一消,那股總反覆出現的煩勁兒便開始囂張地在路行舟身體裡瞎竄。
耳邊冰箱在嗡嗡地散著熱,眼裡是窗台上灑下的大片月光。他還是沒能忍下幾乎在頃刻間將他占領徹底的磨人情緒。
路行舟再次回到房間。瞥一眼依舊安靜如雞的手機,他從床底拎出了一雙高幫米色1970s。
和肖凡合租的這個一樓屬於R大南院的家屬區,戶型周正,兩間臥室以客餐廳為軸呈對角分布。路行舟的房間靠里,挨在客廳旁邊。
肖凡和小時候一樣,總是讓著他。搬來那天,肖凡什麼都沒說就住進了入戶左側稍小的那屋。
客廳外還帶著個小院子,形如「L」,緊密地卡著客廳和路行舟房間的外牆,拐彎處折在了臥室那邊的盡頭。
大概因為有院子,即便是一樓,採光和通風都還不錯,住著挺舒服。
就是有些年紀了,屋內設施比較陳舊,連推拉玻璃窗移動起來,滑軌都會像老人家的骨頭在咯吱咯吱。
鬼影都沒有的子夜,這種聲音顯得有些扎耳。
路行舟沒有停頓,合著偶爾變得尖銳的異響將玻璃窗紗窗一塊一推到底,然後跨坐上窗台,散著鞋帶套上鞋,躍進了院子。
和搬到這裡後的很多次一樣。他向右一邁,直直走進了「L」的短橫里。
這一橫差不多60公分寬一米多長,最角落擺著個紅陶土浮雕花盆,裡面杵著一顆差不多死全的檸檬樹,房東家老太太養的。
這裡應該是整間屋子最隱蔽的地方了,搬來之前肖凡叫的家政公司都沒注意到,這株了無生氣的植物就沒被挪走。路行舟倒是看著這顆樹順眼,那蔫了吧唧的樣兒,總讓他有種被共情的錯覺。
也是因為夠隱蔽,路行舟呆在這兒會有難得的安全感。
他屈膝蹲了下去,伸手沿花盆邊緣往更深處的犄角旮旯里探,順利摸出了火機和還剩半盒的煙。
他學會抽這苦啦吧唧的玩意兒,是在高一,中秋假期最後一天的傍晚。他記得很清楚,那天遊樂園的長凳上都飄著金桂馥郁的香味。
沒想到眨眼就是五年多。
沒想到……快六年了,什麼都沒有變。
路行舟大拇指頂開紙盒蓋,從裡面叼出一根煙。
火機有些沒氣了,按下三四次才顫顫巍巍地點著。
他將煙霧深深吞進肺里。
缺氧來得短暫又迅速,飄飄然的失神輕而易舉麻痹了意識,該想的不該想的都喪失了能力去想。
難得廢物。路行舟感覺好了點。
他機械式地一口接一口,記不清吐出第幾個煙圈的時候,一隻不明品種、渾身黑不溜秋、比柴犬大點的捲毛狗便閃現進了院子鐵柵欄形成的取景框內。
這小黑,路行舟認識,或者說……極其眼熟。
每次悄咪咪躲在這抽菸,他都能看到它像現在這樣,圍著夜光項圈,背著一對會發光還會動的蝴蝶翅膀。小黑按例撒丫子跑到了路行舟視線平行過去的馬路牙子上坐下。
路行舟知道,它在等遛它的人。
再吐半口,狗子等的那個捲毛就來了。
愛在半夜遛狗的怪人捲毛今天穿了一件明黃色的半袖襯衣,深藍色的蘿蔔褲松垮地晃在他腿上,看上去很舒服。
他也和路行舟之前見過的很多次一樣,先同小黑握握手,再使勁扔出了軟膠飛盤。
來來回回,一如既往玩得歡騰,但安靜。除了小黑跑起來爪子的「嚓嚓」聲,這倆幾乎像在出演默片。
青煙在眼前飄散,路行舟仔細數了數,今天是第九次看到他們了。
剛回想完,捲毛又換了新招式。這次他和小黑一起追著飛盤跑出了路行舟的視野。不知道玩哪兒去了,一人一狗半晌都沒再回來。
煙也盡了。
路行舟醒醒神,反手將濾嘴按進花盆,理所當然又從煙盒裡叼出一根。
火機仍不好用,路行舟正拼命點著火,斜前方柵欄上面攝像頭被撞擊的聲音忽然就闖進了按電機的咔噠咔噠里,隨即頭頂掃過一陣旋風,身後跟著一頓枝丫亂顫,檸檬樹顫掉了最後幾片枯葉。
路行舟嚇得本能一縮,沾了點泥土的飛盤就從側後方咕嚕嚕滾到他腳邊,躺下了。反射弧還沒形成,左手牆角擋住的方向又是重重一「哐當」。
路行舟咬著煙怔了半瞬,下意識起身朝外眺,一眼望去……他的院子柵欄間赫然長出了一隻毛腦袋。
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欄杆卡狗頭……說的就是現在。
路行舟稍稍一想便猜到事出什麼因。
剛剛他爬來爬去的窗戶正對的那塊護院圍欄,先前就缺了一根帶箭頭的立柱。房東是個會偷懶的大聰明,仗著學校管轄治安嚴大傢伙素質高,漆了一條和立柱差不多粗的木方,固定在能側身擠過一人的空隙間掩人耳目。
小黑八成是為了追飛盤,又想抄近路,但是忘了它的翅膀不能飛,結果以頭搶破木頭爾,導致此刻只能後腳拼命踮,前掌使勁狗刨。不吵不鬧的,剩下大翅膀繼續歲月靜好地在那扇啊扇。
場面辛酸夾著點搞笑。
路行舟正猶豫著要不要出去幫幫忙,很會飛飛盤的捲毛就小火箭般匆匆趕來了。
應該是沒想到居然會出現這種情況,捲毛短短呆了呆,反應過來後,他立馬躬身先拖住了小黑的胖屁股。
主人來了,他就不多事了吧。
路行舟縮縮露出去一點的左腳,重新站回昏暗裡,靠著牆,繼續點上煙,接著擡頭……
他整個人僵了僵。
毫無預期的,他沒有偏差地接住了那道直直的目光。
捲毛在看他。
耳旁忽而起了一陣風,路行舟第一次這麼近地看清了捲毛的臉。
並非尋常中國人的長相。捲毛很白,下垂眼大大的,睫毛長密得在面中形成扇形的陰影,鼻子挺翹。
怪好看的。
留學生吧,國際學院挺多老外都愛租這邊的。
稀奇一閃而過,帶著方才那種被抓包時會有的突突消失在心頭。路行舟繼續往外吐那口早在鼻腔散掉的煙。
可能被嚇到了,見路行舟是活的,捲毛細細抽一聲後就傻傻定在那了。看樣子,他並沒說點什麼的打算。
遲疑好幾秒,路行舟走到亮處。「偷看」是他,「嚇人」也是他,再不說點什麼真還有點過意不去。
他指指狗刨不動的小黑,「它不要緊吧?要……幫忙麼?」
捲毛只是眨巴眨巴眼,沒有回話。
路行舟撓撓脖子,硬著頭皮上前,「抱歉,我不是故意站那嚇你的。我……」
他舉舉已經燒出一截灰燼的煙,「出來透透氣。」
路行舟邊說邊朝那邊走過去,捲毛隨著他的步子,舔舔唇,又乾咽了一口。等他站到一柵欄之隔,仰著看人的那張臉更是泛起紅,加上半蹲不蹲的彆扭姿勢,捲毛整個人顯得很是無措。
路行舟意識到了什麼,他忙不疊轉了語言系統,「Sorry……I、I just came forth to take some air.」
沉默。
「Your doggy ok?」
依舊沉默。
「Maybe you ……need some help?」
沉默是今晚的康橋。
事不過三,要不是碰上了,他才懶得費勁搭話呢。路行舟在打算回屋了,捲毛這時總算張張嘴說了點什麼,音量小如蚊子吟。
路行舟沒太聽清,他不自覺彎下腰,又從柵欄間平視出去,「Sorry?」
這下捲毛好像連氣都不喘了,抿著唇和路行舟近距離面面相覷,好半天才「我我我」了一串,就是沒「我」出一丟丟所以然。
「什麼?」路行舟都讓捲毛「我」急了,他多朝柵欄邊湊了湊,「你?你什麼?」
「我……」
空間縮小,流動的風裡有不屬於自己身上的香味。餘光里捲毛胸口的起伏劇烈了一點,然後路行舟聽到對方低低吼了一句他萬萬沒想到的話——
「我……我英文不好!」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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