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2024-09-14 08:11:43 作者: 邈邈一黍

  第22章

  許出去九處鋪子,在三貝勒匆匆忙忙的計劃里,這裡面有兩處得從福晉的嫁妝里出。

  「你也知道,咱們府上總共就只有五處鋪子,現買肯定來不及,爺又答應了老八,這樣吧,爺出五處,你出兩處,側福晉出意見,我再讓舅舅們那邊幫著湊一處,你看成不成?」三貝勒讓其他人都退下,單獨和福晉商量道。

  「不成。」三福晉斬釘截鐵的道。

  爺神神秘秘的,她還以為是太子爺和直郡王之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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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爺為什麼要賠八爺九處鋪子,外頭的傳言又不是你安排的。」

  「可我昨夜不是在大殿上問了老八嗎,如果我不問,老八也就不會沾上這事兒。」

  「八爺完全可以否認,可以替直郡王辯白,但是他都沒有,他又不是不在場,這事兒只要在場就一定會被粘上,跟爺有什麼關係。這九處鋪子是八爺主動提出來訛你的?」三福晉問道。

  「這倒不是。」三貝勒實話實說,「是我主動去找的老八,本來只打算賠五處鋪子,這樣的話,府里我置辦下的那幾處鋪子就夠了,不用福晉出。結果我剛提出此事,老八便目露凶光,我估摸著五處恐怕難以平復老八的怒氣,便改口說是九處。」

  三福晉不滿的看著自家爺,合著是主動送上門讓人家訛,還目露凶光,那是爺的弟弟,又不是皇阿瑪,不是太子,爺有什麼好怕的。

  「誰聽見了?在場不就你們兩個人嗎。」

  三福晉有心想讓爺反悔,這可是九處鋪子,九處!別說她嫁妝里的那兩處她捨不得,府里的五處她也捨不得,未來這都是她兒子的,憑什麼給旁人。

  「這事兒就你們兩人知道,你就算是反悔不認又能怎麼樣。」

  「能怎麼樣?」三貝勒大聲重複道,難道是他想白白送九處鋪子給老八嗎,「你想想一個月前的宗親宴,太子不過是挖苦了老八幾句,老八直接把太子的底都掀了。」

  「爺有什麼底能讓八爺掀,爺又沒做那虧心事,怕八爺做什麼。」三福晉振振有詞的道。

  她相信自家爺沒有太子爺的膽子,太子連御前的人都敢收買,被八爺抓住了小辮子揭露也是活該。

  「爺是沒做過什麼虧心事。」三貝勒語氣平靜下來,音量也放低了很多,「但老八不是從前的老八,你仔細品品這幾個月他辦的事兒,連朝都不去上了,帶著孩子們跑到城外莊子上一住就是一個月,直接掀了太子的老底不說,昨天也沒為大哥說一句話,你說他圖什麼?」

  「圖什麼?」三福晉道。

  三貝勒先撇嘴後嘆氣,道:「他這是什麼都不圖了,自己不行了就見不得別人好,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了,這種人咱們能比嗎能得罪嗎?」

  「他不用為了孩子著想,但咱有孩子啊,他不指望再進一步,但爺不能一輩子就是個小小的貝勒,爺還想著讓你做親王福晉呢。幾處鋪子,給他就給他了,老八這輩子也就這樣了,咱們玉瓷何必跟石頭較勁兒。」

  九處啊,好歹也少幾處。

  三貝勒見剛剛的話有了效果,繼續道:「如今只能先便宜老八了,但凡事不能只看眼下,還得看將來,老八如此折騰,定會惹皇阿瑪不喜,咱們現在吃的虧將來總會還回去。」

  太子爺可是皇阿瑪的心肝,別看皇阿瑪現在生氣,但總有氣消的一天,到時候老八揭露太子和梁九功那可就不是功是過了。

  不,都不用等到將來,昨晚老八當著皇阿瑪的面打了太子,皇阿瑪沒治老八以下犯上的罪,但老八最近也別想鬆快。

  三福晉這才勉強接受,現在送出去的鋪子將來總會收回來。

  不過,這鋪子她可以給,但不能白給,那是她的嫁妝,不是府里的產業,誰家男人會用福晉的嫁妝。

  「爺說了這麼多,臣妾同意把嫁妝里的兩處鋪子拿出來,也不問爺多要,給個市價就行。臣妾那都是地段極好的鋪子,面積也不小,東城宣南坊的門面鋪子足有九處,中城中東坊的門面房有十八處,爺之前也置辦過鋪子,知道是什麼價格,臣妾抹個零,三千兩成交。」

  這價格不貴,但也不算便宜,還是要比市價稍高一些的。

  但京城的鋪子,有幾個願意用市價往外賣,不都是溢價賣嗎。

  如果他要置辦產業,附近的這兩處鋪子他願意出三千兩購買,但他不是置辦產業,是要拿去賠給八弟,連帶著他自個兒置辦下的鋪子一起,這如果還讓他出銀子,他是不願意的,他的銀子都有大用處。

  但這些偏偏又不能跟福晉解釋,福晉不是能藏事兒的性子,太子雖然『重病』,但畢竟還沒有被廢,萬一福晉在外頭漏了心思,那可就不好了。

  「你我夫妻之間難道要如此生分嗎,等回京,側福晉那裡也要湊一處鋪子出來,爺相信她是不會管爺要銀錢的。」

  那鋪子本就是他置辦下來送給田氏的。

  不提田氏那個賤人還好,一提田氏,三福晉便恨的牙痒痒。

  「爺想得美,她田氏有這麼大方嗎,她若是捨得,那臣妾更捨得。」

  田氏小門小戶出身,那處鋪子恐怕是闔族湊出來獻給田氏的,田氏怎麼會捨得。

  「好,一言為定。如果田氏捨得給爺一處鋪子,那福晉也就不要再提銀錢了。」

  「好。」三福晉爽快應下,那到時候怪田氏就好了,怪不得她。

  **

  誠如三貝勒的所料,八貝勒的確很不鬆快,一大清早起來殺魚熬粥,還要趁著煮粥的空暇抄寫孝經。

  把粥給皇阿瑪送去還不夠,還被使喚著念摺子,給皇阿瑪代筆批覆奏摺,連皇阿瑪寫給四哥的信,都是由皇阿瑪口述他代寫。

  到了午膳時候,他又兼了試菜太監和貼身太監的職,既要試毒,又要給皇阿瑪夾菜。

  好不容易挨到傍晚時分,御案上的摺子都已經處理完搬下去了,他也到了該主動退下的時候,畢竟他知道皇阿瑪還有密折要處理,這就不是他能看的了。

  但是在主動告退之前,八貝勒找了個位置利索跪下,懇求道:「皇阿瑪,兒臣想求您繼續讓大哥府上的幾個侄女隨兒臣福晉學管家。」

  「朕還以為你要替直郡王求情?」康熙語氣淡淡的道。

  從前天到現在,他就一直在等著了,等老八為直郡王求情,也在等老三為太子求情,還在等留京的兒子們和在後頭沒趕上御駕的兩個兒子。

  「兒臣不為大哥求情,只為大哥的幾個女兒求情。」

  康熙知道老八昨日去看了老大,兄弟倆在馬車上的對話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朕允了,還求什麼?」

  「兒臣還想為大侄女求幾件顯眼的內造之物。」八貝勒立馬道。

  「准。你是內務府總管,這事兒交給你來吧。」康熙應允道,那是嫁到草原為朝廷撫蒙的皇孫女,於國有功,他自然也掛念。

  「兒臣代大哥謝過皇阿瑪。」

  康熙擺擺手,道:「用不著你代老大來謝,朕讓你為太子侍疾,你就沒有要為太子求的嗎?太子亦有兒女。」

  就算與太子沒有兄弟之情,可太子的兒女亦是老八的侄子侄女。

  就算不是真心的,但在他面前連個場面話都沒有了嗎。

  太子之所以狂悖無禮,和老八多多少少也是有些關係的。

  他也知道,他的兒子們並不會像表現的那樣親近,但老八在他這個阿瑪面前連表象都不願意給了嗎。

  這可不是個好現象。

  康熙能容忍皇子們私下鬥爭,這本就是無可避免的事情,但如果連面子情都維持不住,在他面前便相互攻訐,那便過了界限,皇子可以鬥爭,但鬥爭必須要有個範圍。

  八貝勒心累,他都已經不打算爭什麼了,皇阿瑪也從來沒有把他納入過預備儲君的名單里,那又何必對他高標準嚴要求。

  他善不善待太子的子女並不重要,他又不是下一任儲君,更不是下一任帝王,他一個普通宗室的好惡能有什麼影響。

  「太子爺的兒子和女兒皆在宮中,自有皇阿瑪照撫,兒臣想不到可以為他們求什麼,更何況太子爺是大清儲君,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他的兒女難道也需要兒臣照應。」

  大哥已經被以魘鎮太子的罪名拿下了,但太子爺還好好的,並未被廢,被關押都是以重病養病的名義。

  什麼時候太子被廢了,他求情也不遲,他還可以為已經廢掉的太子本人求情,求皇阿瑪復立太子都行,反正太子都是要被復立的。

  「這兩日你讀了那麼多摺子,其中有不少便是狀告太子和請求廢太子的摺子,你覺得他這個太子還能當得下去嗎?」康熙反問道。

  「皇阿瑪若要保太子,那太子就會一直是太子,兒臣也讀到了許多封為太子陳情的摺子。」

  廢與不廢皆在皇阿瑪一念之間。

  索額圖當年躥騰太子早日登大位。

  御前總管梁九功被太子所收買,且已有數年之久。

  前日的家宴上,太子無禮,說話做事毫無對皇阿瑪的尊重。

  皇阿瑪您忍得下嗎?

  以他上輩子對皇阿瑪的了解,皇阿瑪雖然疼愛太子,但如果能容得下這樣的威脅,太子就不會兩次被廢了。

  說來,太子兩次被廢,實際上都是犯了同一個錯誤。

  康熙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這是老八的想法,但又何嘗不是群臣的想法,早在梁九功被抓起來的那一日,就都在等著看他保不保太子了吧。

  康熙閉上眼睛,滿心疲憊,在京城時他不能下定決心,所以南巡照舊,他將太子帶在身邊,卻又讓人密切監視,讓太子就待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才能安心。

  可是南巡出發這才多久,只是行至德州,太子便在家宴上那般逼他。

  「你下去吧,這幾日為太子侍疾不可懈怠。」

  離京城越近,變數就越大,太子未嘗不會破釜沉舟。

  索額圖有那樣的心思不是康熙四十二年才冒出來的,之前他便查到過一次,所以索額圖那群人不可能沒有準備,他雖殺了索額圖,但是為太子卻放過了索黨。

  「兒臣遵旨。」

  八貝勒正準備退下,便聽上首又傳來聲音。

  「不可再對太子動手,你也知道太子是大清的儲君,對儲君動手,那是以下犯上,就算太子先動手,你也只能躲不能還手。」康熙囑咐道。

  皇子毆打太子的事情絕不能再出現第二次,他也再容不下第二次。

  他是老八的阿瑪,所以能容忍一次,但是其他人可不會忍,他這個年紀了,還能活多少年。

  「兒臣明白。」

  皇阿瑪的心肝是不會被他打第二次的,不過他估摸著,太子最近應該不會再輕易對他動手了,畢竟身上的傷要養段時日。

  **

  御駕有條不紊的趕往京城,因為太子和直郡王之事,從上到下,所有人都小心謹慎、戰戰兢兢,生怕卷進是非,生怕惹到了皇上。

  與此同時,去巡視前方接駕事宜的九阿哥和十三阿哥,也終於接到了返程的旨意。

  南巡中止了,御駕返程了,太子重病了,直郡王魘鎮太子被關起來了。

  不過是離開幾日,天都要變了。

  九阿哥和十三阿哥面面相覷,但內心的想法卻各有不同。

  九阿哥是可惜,可惜這一日來的晚了些,若是早出現三個月,他死都會攔著八哥進宮向皇阿瑪坦白的,但現在說什麼都晚了,皇阿瑪選誰做新太子都不會再選八哥。

  但皇阿瑪能選誰,去掉一個太子,再去掉一個大哥,剩下的無非是三哥、四哥和十弟。

  嘖,八哥若在裡面,勝算還是很大的,但換成十弟……哪怕是他也得承認,十弟有一個很大的無法掩蓋的缺點——不喜讀書,那是字寫多了就頭疼,字看多了就困。

  可當皇帝最主要的差事不就是看摺子批摺子嗎,這哪能離得了看字寫字。

  假如不是八哥,也不是十弟,皇阿瑪在三哥和四哥里選一個,一個酸文假醋,一個記仇小氣,他都分不清選哪一個會更差些,不過,於他而言,選誰都好過太子,但對十三弟來說可能就不是這麼回事兒。

  這幾年,在三哥和太子漸行漸遠之後,十三弟取代三哥成為太子身邊的左膀右臂,無論是往南還是往北,但凡是出行都要帶著。

  像這次南巡,他和八哥都是第二次才被放進伴駕名單里的,十三弟和太子爺還有大哥卻是早早就定下來的伴駕人選。

  太子重病,再聯想大哥被關押的消息,太子這不是普通的病,是中了邪。

  原本儲君之位就岌岌可危,再中邪,那不就更危險了嗎。

  八哥去年年底時說過,太子日後未必是太子。如今應該是到了應驗的時候,十三弟這會兒的心情必然很沉重,正如同去年十一月份的他。

  想著兩個人這會兒也算同病相憐,九阿哥看十三阿哥的目光裡帶了些許的憐愛,這個弟弟也不容易,當太子的左膀右臂雖然風光,但有時候看著也是真憋屈。

  三哥早年在太子身邊都要屈居索額圖之下,被呼來喝去當手下用。

  到十三靠攏太子那會兒,索額圖已經沒了,但索黨依舊人才濟濟,或者說是太子手下人才濟濟,太子更信任自己的奶公更信任索黨的重臣,而非十三。

  十三的風光都是從皇阿瑪身上來的,而非被太子擡舉。

  九阿哥拍了拍十三阿哥的肩膀,一切盡在不言中,太子失勢,十三心裡必然難受,但肯定比不過他去年那會兒,他和八哥是比親兄弟還親的感情,太子和十三能有幾分兄弟之情。

  十三阿哥微微嘆氣,雖一副愁容滿面的樣子,但心裡頭是鬆了口氣的,他甚至慶幸被皇阿瑪派出來巡視各地的接駕事宜,躲過了一場漩渦。

  他從前不信什麼魘鎮巫蠱,也從沒有將這樣的字眼和太子聯繫到一起過,但如今再想,卻覺得世間或許真有這樣的東西,太子有時候真的像中了邪一樣。

  會喃喃自語,會突然莫名其妙的發脾氣、摔東西,甚至有時候會罵人罵的特別狠。

  罵八哥是哈巴狗,是活王莽;罵大哥是蠢王八,是傻子;罵三哥市儈,是偽君子真小人;罵四哥一根筋,不知變通;罵九哥一肚子壞水,活該是生女兒的命;罵十哥是沒長腦子的莽夫,整日跟在八哥身後丟人現眼……

  太子只在毓慶宮裡罵人,也很少在毓慶宮裡見朝臣,所以外人不知,只有他和凌普能知道,前幾年他還未出宮開府,出入毓慶宮方便,凌普是內務府總管,亦是要常到宮中。

  太子爺罵人時,凌普會附和,但太子爺罵的都是他親哥哥,他如何能附和。

  從前他只當太子性情暴戾,如今想想,或許那時太子就已經中了邪,才會控制不住自個兒的脾氣。

  九阿哥和十三阿哥收到聖旨後,立刻折返去追御駕。

  九阿哥是恨不得日夜兼程追上去,從皇阿瑪派來的太監侍衛那裡問不出什麼,他想趕快回去問問八哥細節,怎麼就突然鬧成這樣了。

  太子中邪到底是怎麼個中邪法,竟到了需要八哥『侍疾』的程度,當然,是『侍疾』還是看管,他還是有腦子能分辨出來的,真侍疾的話就不會指派八哥了。

  十三阿哥卻是希望慢點慢點再慢點,他害怕皇阿瑪問他太子中邪一事,太子種種疑似中邪的跡象,太子罵出來的那些髒話,他交不交代都是錯。

  **

  京城這邊收到消息後,奏摺的數量驟然增加,這可苦了監國的四貝勒。

  誠然,康熙走的時候指派了三位皇子監國,以四貝勒為主,五貝勒和十阿哥為輔,奈何後面這兩位首次監國的皇子實在不爭氣。

  一個春困,一個是老毛病,字兒看多了就犯困。

  常常是坐下來不到半個時辰,干清宮裡就會響起此起彼伏的鼾聲。

  起初,四貝勒會一遍遍的把兩個弟弟喊醒。

  後來,福晉給他出了主意,他從府上帶了薄荷水過去給兩個弟弟提神用。

  再後來他不費那功夫了,有一遍遍喊人的時間,有叮囑人喝薄荷水的時間,他就已經能把兩個弟弟當天處理的摺子順手處理了。

  自御駕離開後,便有不少請求廢太子的摺子和為太子陳情的摺子,等太子重病和直郡王魘鎮太子的消息傳過來,這兩種摺子猛增了好幾倍。

  御前的消息不多,四貝勒也不知御駕在德州行宮到底發生了什麼,他只知道請求廢太子的摺子和為太子陳情的摺子的數量雖然都有增加,但前者更多,在數量上拉開的差距也越來越大。

  ——越來越多的人在請求廢太子。

  皇阿瑪不是能被輿論和民意裹挾的人,但滿朝喧喧嚷攘的請求廢太子的聲音,何嘗不是朝臣在揣測聖意。

  皇阿瑪這幾年對太子的防備和不滿表現的都相當明顯,梁九功一事被揭露出來後,毓慶宮被圍了整整半個月,連他都覺得……

  要看的摺子和要處理的差事過多,偏偏五弟和十弟又大都幫不上什麼忙,四貝勒一個人當三個人用,忙得腳不沾地。

  他已經數日不曾回府了,當然住在干清宮是不可能的,那是僭越。為了節省時間,這幾晚他都是宿在阿哥所里,和在宮中讀書的長子弘暉擠在一處,每天睡不到兩個時辰。

  累是累,但精神始終亢奮,他自己也能意識到這種亢奮,卻很難壓制住。

  四貝勒的亢奮,在皇阿瑪的舅舅、皇額娘的阿瑪、福晉的祖父——佟國維接觸他時,達到了頂峰。

  佟家二房,從始至終沒有站過隊,沒有支持過太子,也沒有支持過大哥,他雖是皇額娘的養子,福晉又是佟家二房的嫡長孫女,但他和岳家的關係並沒有很親密,二房一直都盼著有佟家自己的皇子。

  皇額娘當年生下了八妹妹,可惜八妹妹早夭,皇額娘也是在這次生產中傷了身子,才會那麼早就離開他們。

  皇額娘還活著的時候,佟國維就已經惦記著再送一位佟家姑娘進宮了,皇額娘的庶妹,佟國維的幼女,如今宮裡的貴妃娘娘,年少時就一直在家中生熬著,熬到皇額娘去世,熬到二十多歲,早已過了八旗適齡的婚嫁年紀,才終於進宮被冊封為妃。

  但這位娘娘,雖進宮多年,位分從妃位升到貴妃,卻也沒能生下佟家和皇阿瑪的孩子。

  如今通過佟國維這位舅姥爺主動接觸他,言語之間甚至透露出那個意思,四貝勒怎麼可能不心潮澎湃,那可是佟家,有著佟半朝之稱的佟家。

  自佟家大房的家主佟國綱戰死沙場後,二房這些年的聲勢便漸漸越過了大房,佟家不光出了許多的朝臣,佟國維更是簡在帝心,哪怕已經致仕,卻還是常常出入干清宮。

  「出了什麼喜事?」四福晉好不容易盼來了貝勒爺回府,就發現這位爺身上藏不住的歡喜。

  「這麼明顯嗎?」

  四貝勒有些詫異的摸了摸自個兒的臉,他這段時間雖然興奮,但一直努力克制不表露在臉上,五弟、十弟和弘暉都不曾發覺。

  四福晉人看著貝勒爺的臉,肯定的點了點頭。

  「很明顯。」

  說不上來爺臉上和平時有什麼不同,但她就是能感受到爺身上的興奮或者說亢奮。

  是因為太子之事嗎。

  由於蝴蝶效應,連奪嫡這樣的大事件都發生了變化,明明一廢太子是在康熙四十七年發生的,一廢太子之後,緊跟著便是三貝勒狀告直郡王因魘鎮太子,直郡王因此被圈禁。

  但現在只不過是康熙四十六年的二月份,直郡王身上便已經有了魘鎮太子的罪名,那一廢太子是不是也要提前了。

  自御駕的消息傳至京城,她便一直在考慮這個問題。

  相較於她所熟知的歷史,現實中這幾個月的變化實在太大了,大到她都快要不能以蝴蝶效應來說服自己了,八貝勒的、太子的、直郡王的,從年前到現在,就像多米諾骨牌一樣,從第一塊牌倒下開始,剩下的也都順著倒下去了。

  她很好奇,爺如此興奮是因為嗅到了廢太子的苗頭,還是發生了別的她不知道的事情。

  跟自家福晉,四貝勒沒什麼不能說的,哪怕是自家福晉的祖父。

  他與福晉都不能算是少年夫妻,是娃娃夫妻才對,還是孩子的時候就已經奉旨成婚了,他和福晉的感情要遠甚於和這世上的其他任何人。

  「是佟家祖父,他昨日……」

  四貝勒和盤托出佟家祖父見他之事,不只見他,還在他面前表明了立場,太子之位岌岌可危,佟家二房有意助他奪儲。

  四福晉不得不再一次感慨現實和歷史差別之大,歷史上沒有她這麼個人,佟家二房也不是爺的岳家,但爺的確是被佟家所出的皇后養大的,但在九龍奪嫡時,佟家二房支持的卻不是爺,而是八爺。

  如今八爺對八福晉一片痴心不悔,眼看連嫡親的後嗣都不可能有了,包括她祖父在內的這些原八爺黨的人沒了八爺黨附,不會都來找自家爺吧,又是搞出個四爺黨……

  四福晉皺眉,她上輩子學的是醫不是歷史,對康雍這段歷史的了解多來自於影視劇。

  在她的印象里,八爺黨浩浩蕩蕩,極其勢大,但也正是因為如此,八爺始終被康熙所忌憚。

  而自家爺,歷史上的雍正皇帝,在奪嫡時的策略主打一個『以不爭為爭』,為此甚至關門閉戶,整日耕種,做出一副富貴閒人無心權勢的模樣,這才被康熙選中。

  她對九龍奪嫡的認識自然是淺薄的,但那些清朝影視劇也不是憑空捏造,總是根據史實改編出來的,她不能全信,也不能完全不信。

  「爺。」四福晉努力組織語言,「外祖父從前一直想要佟家自己的皇子,為什麼現在突然改弦易轍?」

  是廢黜太子就在眼前,還是認為皇阿瑪已經年邁,再生不出孩子了。

  四貝勒明白福晉的顧慮,心頭的火熱突然被澆了一盆涼水,人也從亢奮中清醒了過來。

  「可能是因為貴妃娘娘嫁進宮中多年至今無所出。」四貝勒說完這話,自己又搖了搖頭。

  貴妃進宮已經快二十年了,佟國維若是因此死心早該死心了,而不是等到現在。

  關鍵是佟家二房的心思這些年明明白白的擺在面上,皇阿瑪對此也很清楚,這或許只是佟家二房用來保持中立的藉口,但如果佟家二房突然在此時擺明車馬支持他,皇阿瑪會怎麼想。

  一個年邁的帝王,最顧忌的地方大概就在於所有人都覺得他老了,佟家二房是皇阿瑪的岳家,更是皇阿瑪的母族,這些年一直受皇阿瑪重視和擡舉。

  「是爺想岔了,改日,不,今日爺便去拒了佟家祖父。」

  如今大哥被關,太子重病,他原是應該擔憂驚懼的,而不是一副對太子之位志在必得的模樣,皇阿瑪到底還沒有廢太子。

  四福晉鬆了口氣,讓人拿出她繡的麒麟香囊,這本是繡給小兒子的,正紅色的配色,小孩能用,老人也適用。

  「爺順便幫我把這香囊捎給祖父,告訴他老人家,過段時間我帶弘時回去看他。」

  四貝勒接過香囊,忍不住笑了笑,他與福晉這幾年是越發默契了,說是心有靈犀都不為過。

  他是要拒了佟家祖父,但又不是完全拒絕,他只是不希望佟家祖父擺明車馬站在他身後,而是希望佟家祖父連帶著佟家二房可以站在中立的位置上,在需要佟家做出傾向的時候,是傾向於他的。

  他和佟家本就應該是天然的同盟,不提皇額娘那層關係,佟家二房一直想要自家生的皇子,而他府里所有的子女都是福晉所出。

  四貝勒漸漸恢復平常心,他只是一時被御前的消息和佟家的態度沖昏了頭腦,有關於儲君之位,誰能不動心呢。

  城府深如四貝勒會亢奮,一直保持中立的佟家二房會主動出擊,更何況其他人,在御駕還沒有回京之前,京城私下裡已經變得熱鬧起來。

  明面上,大家擔憂驚懼,擔憂太子的病情,驚懼於御駕之中的變化,連直郡王都被關了起來,三貝勒和八貝勒又疑似告密。

  三貝勒優勢很大,可惜三貝勒不在京城,但三貝勒的母族和妻族皆在京城,尋不到三貝勒便只能尋到這兩家,越早投靠便越顯真心。

  還有人走起了夫人路線,誰都知道三貝勒府有個極受寵愛的側福晉田氏,這枕頭風颳起來也是極厲害的。

  四貝勒同樣有優勢,還在京中負責監國,按理應該更好接觸,但卻硬是沒人能找到門路。

  四貝勒府大門緊閉,恕不待客,四貝勒則是往來匆匆,跟留守京城的朝臣見面都是在宮裡,宮裡那是能說話的地方嗎。

  另一方面,四貝勒雖然是德妃的親子,但卻是孝懿皇后養大的,與德妃不親,和母族烏雅氏亦是往來不多。

  母族不成,妻族也不成,佟家二房的門本就難進,偏偏又趕上老爺子佟國維生病,佟家二房現在恕不接待外客。

  至於佟家大房,從前是太子的人,後來好似是投了八貝勒,如今誰知道呢。

  找三貝勒的門路還能有個側福晉田氏,但四貝勒不同,後院就只有一位嫡福晉。

  這位福晉也是皇子福晉的頭一份,佟國維的嫡長孫女,打小就在宮裡頭長大,被萬歲爺親口稱讚過,在太后娘娘那裡也是得意人。

  同樣大門緊閉不好接觸的皇子還有十阿哥,這位的妻族遠在草原,母族鈕鈷祿氏是大族,但是鈕鈷祿氏的一等公阿靈阿自己都在找三貝勒的門路了。

  親舅舅都不看好十阿哥,自然也會讓眾人覺得十阿哥希望不大。

  除了這三位,其餘皇子那裡也不是完全清淨。

  有人向五貝勒舉薦擅長醫治傷疤的神醫,認為可以幫助五貝勒消除臉上的疤痕。

  有人遊說七貝勒,七貝勒雖有足疾,但是並不明顯,走路慢時根本看不出來。

  就連十四阿哥那裡,都有零星的人找過去。

  **

  另一邊,九阿哥和十三阿哥終於追上御駕,然後連皇阿瑪的面都沒見到,一個被安排去給太子侍疾,一個被關了起來。

  沒有罪名,關押十三阿哥的馬車緊隨關押直郡王的馬車,且一併由三貝勒看管。

  「十三弟,雖是青蓬馬車,但有炭盆有棉被,是不會冷的,你想吃什麼想喝什麼,就使喚人告訴我,我讓人安排。」三貝勒拍了拍十三弟的肩膀,安撫道。

  皇阿瑪不是要懲治十三弟,如果要懲治十三弟的話,會和大哥一樣有個罪名,連個罪名都沒有就把人關起來,可見皇阿瑪不是要懲治十三弟,而是要防著太子。

  幸好幾年前在他審問過索額圖之後,便果斷疏遠了太子,否則他今日就是十三弟的待遇。

  三貝勒慶幸自己行事果斷,對十三阿哥既有惋惜之情,又有收攬之意。

  十三弟是繼他之後皇阿瑪推給太子爺的幫手,作為太子爺的上一個幫手,他很清楚皇阿瑪對十三的培養,太子爺的幫手便是下一任帝王的賢王,十三弟的才能絕對是出類拔萃的。

  雖然現在被太子連累被關,但太子狂悖無禮也好,瘋癲中邪也罷,跟十三有什麼關係。

  太子當年不信任他,這幾年恐怕也不怎麼信任十三,梁九功之事,恐怕十三並不知情,正如同他當年也不知道索額圖密謀之事。

  所以他估摸著皇阿瑪事後應該不會拿十三怎麼樣,他如果能招攬十三,定是一大助力。

  「多謝三哥。」十三阿哥道謝,臉上雖不見笑容,但也沒有愁苦之意。

  追趕御駕的路上他就一直在犯愁,害怕陷進太子的漩渦里,但好在是皇阿瑪打算把他關起來。

  關起來好,失去了人身自由,太子想讓他做事都不可能了,他也不用犯愁是拒絕太子還是幫助太子了。

  「沒什麼,都是自家兄弟。你且安心,等過幾日回了京城,我再向皇阿瑪求情。」

  一旁的九阿哥難得對三哥刮目相看,這個喜歡酸文假醋的哥哥也總算是有個哥哥樣子。

  可惜十三弟……皇阿瑪關十三做什麼,十三這幾日一直和他在前方巡視,在德州行宮裡發生的事兒可牽扯不到十三,更何況十三當年不是皇阿瑪推到太子爺身邊去的嗎。

  來接九弟的八阿哥,則是饒有興致的看著三哥關懷十三弟。

  三哥如今對那個位置勢在必得,但卻並不知道,無論是三哥,還是十三弟,曾經做過太子幫手的兩個人,被皇阿瑪當做下一任閒王培養的兩個人,其實都在皇阿瑪預備儲君的名單里。

  十三上輩子早早出局,是因為在一廢太子中被皇阿瑪遷怒,可是如今不管是梁九功之事,還是德州行宮裡太子癲狂之語,都與十三無關。

  太子被廢,皇阿瑪如果還要遷怒於人,那這個人會是他,而不是十三。

  三哥如今對十三關懷備至,但事實上十三才是三哥的最大對手,且在四哥之前,畢竟現在的四哥應該還沒有被皇阿瑪納入預備儲君的名單里。

  還在安撫收攬十三弟的三貝勒,意識到八弟在注視著他,也扭頭看了過去,這一眼他身上的汗毛都要豎起來了。

  老八看他的目光明顯是不懷好意,像是要預備看他的笑話,又像是在想什麼惡毒的主意。

  他可是知道最近流言在發酵,現在御駕之中的人普遍都認為狀告直郡王的人是老八,而非他。

  他也納悶,從前名聲那樣好的老八,為何會突然之間失盡人心,明明是他做的事情,但時間越久,便有越來越多的人認為是老八做的。

  他可沒有在其中推波助瀾,純粹是老八不得人心,倒反襯得他冰清玉潔。

  「你我兄弟不用道謝,我是一直想當個好哥哥的,不管是對十三弟你,還是八弟和九弟,我都想當一個合格的兄長,日後有事兒就言語一聲,為兄能幫一定幫,不能幫也想辦法幫。」三貝勒說完還衝著八弟笑了笑。

  他可沒有害八弟之心,只有要當個好哥哥的心。

  八弟心中縱有怨氣,也衝著太子爺使去,如果不是當眾揭露了太子爺和梁九功之事,眾人也不至於先入為主的以為這次告密之人還是八弟。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九阿哥在心裡頭感慨道。

  十三阿哥亦是心中感動,患難見人心。

  八貝勒臉上則是露出了迷之微笑,這種所有人都不知道只有他自己知道的笑點,像極了看話本子時提前知曉眾人不知的真相。

  三貝勒心裡頭更毛了,老八什麼意思,非要他再真金白銀出一次血不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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