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2024-09-14 07:39:05 作者: 春溪笛曉

  第23章

  江從魚沒與旁人提起過秦溯可能受過傷,秦溯自己也沒與旁人說,每日沒事人似的去上課。

  國子監內一派風平浪靜。

  只不過江從魚才剛跟人說沒人針對自己沒幾天,事情就找上門了。

  臨近休沐日,江從魚無心讀書,心心念念想著回家後能不能見著自家師兄。

  一時覺得無論柳師兄和樓師兄哪個來他家玩耍都行,一時又感覺自己愧對柳師兄,因為他還是更想見到樓師兄,因為柳師兄總是一本正經,他都不敢太逾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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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從魚正胡思亂想著,就聽小九跑過來給他通風報信:「不好了,小魚哥,有江家的人在外頭找你,正跪著哭呢!」

  這話聽得江從魚有些迷茫,江家哪來的人。他聽說當初他爹被株九族,縱使那幾年士林物議紛紛,魯國舅當權時也不給翻案,還是新皇親政後才親自替他爹平的反。

  轉念一想,誅九族很多時候指的不是全殺光,可操作性還是挺強的,有時時離得遠沒來及殺,有時只是「株連」而非殺盡滿門,其中有些老的小的是能夠活下來的,大多都會被流放千里或者被發賣為奴。

  江家有人還活著也不稀奇。

  但柳棲桐給江從魚提起過,江家人對他爹並不好,還害死了他祖母。

  他爹後來對湊上來蹭好處的江家人看似予舍予求,實際上是抱著到時候應死盡死的想法去滿足他們的貪慾,而非真的和家中冰釋前嫌。

  他老師楊連山同樣是這麼個說法,講這些人是多行不義必自斃。

  江從魚也不知道他們是不是為了不叫他背負太多才這麼說的,反正他是聽勸得很,根本不去探聽當年那誰都理不清楚的亂局。

  一來他根本不認識這些人,二來那殘暴無道的禍首又已經死了好幾年,再追究這些前塵往事也沒什麼用處了。

  沒想到江家不僅還有人,且還跑到國子監門口跪著哭。

  江從魚對一臉焦急的小九寬慰道:「沒事,我出去看看。」

  他倒要看看那些人到底在哭什麼。

  江從魚大咧咧地往國子監門口而去,到了那兒只見外頭已經圍了不少人,近來都是大晴天,雨下得少,明晃晃的日頭照下來還真有點入夏的感覺了。

  門房見江從魚出來,無奈地說明情況:「太多人圍著了,趕不走,你去看看吧。」

  江從魚很有禮貌地謝道:「辛苦您了。」他從國子監朱紅的大門裡走了出去,看清了跪在階下的少年郎。

  那少年郎約莫十五六歲,當初受到牽連時應該還不滿十歲。江從魚走過去蹲到對方面前問:「你們這是做啥?」

  少年哭得梨花帶雨,一張巴掌大的臉看起來怪可憐的,引得周圍人都不由自主地生出幾分憐憫來。

  只是江從魚看起來年紀也不大,還一臉天真不知事的表情,眾人想指責一時也不知該如何下嘴。

  旁邊有個黑瘦黑瘦的男孩子替少年說起話來:「你就是他堂哥嗎?你們祖母生了重病,想來求你給個落腳處,好叫他祖母能安心找大夫瞧病。」

  江從魚一臉疑惑:「我祖母早就死了。」

  黑瘦男孩道:「你祖父早就續娶了啊!續娶的也算你的正經祖母,你總得奉養她終老才是。」

  江從魚道:「可是我聽說我祖母是被他們夫妻倆害死的,我要是奉養了她,豈不是對不起生我爹養我爹的親祖母?這可使不得,以後誰想享受榮華富貴就去把對方害死,再嫁進去拿個孝字來壓著對方的兒孫去孝敬她,天下可就亂套了。」

  少年泣道:「你不願奉養祖母就算了,怎麼還空口白牙污衊她老人家?」

  江從魚笑了,笑得坦蕩又疏朗:「我爹那麼有名,誰不知道他高中狀元前過的是什麼日子?那我問你,你要求個落腳處,為啥不去家裡找林伯,而是跑來這裡跪著?」

  少年道:「你不在家,他一個下人如何能做主……」

  江從魚道:「那你來國子監找我,難道非得哭得讓滿大街的人都來看嗎?你好言好語與門房說一聲,我不就出來見你了?我與劉叔熟悉得很,他不是那種會為難人的惡門房,你說明因由他自然會讓人去喚我出來。」

  圍觀群眾也不都是傻子,聽江從魚這麼一說便都反應過來了。

  對啊,要是無冤無仇的,這少年又是哭又是跪做什麼?

  難道不知道讀書人最要緊的就是名聲嗎?他這麼一鬧,滿京師都會傳得沸沸揚揚。

  可見這少年就是想裹挾著眾人替他出頭,倒逼江從魚養著他們一家子。

  幸好江從魚是個伶俐的,一開口就點出了對方的險惡用心,不然大夥都得被帶偏了。

  不少人看向那少年的目光都有些不善了。

  畢竟大家都是急公好義(順便滿足一下八卦之心)才被吸引過來的,現在發現自己差點被人利用了,他們怎麼能不生氣?!

  這時林伯也聞訊趕了過來,見到江從魚被人圍在中間簡直又氣又急。

  他們根本不想搭理這些江家人,沒想到有人偷偷把這些傢伙從流放地給捎到京師。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

  一想到江從魚可能受委屈,林伯就心急如焚地讓眾人讓一讓,自己是江府管事。

  眾人一聽又來了個當事人,馬上又支棱起來,齊刷刷給林伯讓出條道,看看今天這熱鬧接下來會如何發展。

  江從魚見了人,朗笑著喊了聲「林伯」。

  見江從魚好好地站在哪兒,瞧著很有點他父親臨危不亂的從容氣度,林伯眼眶不知怎地有些濕潤。

  即使那人沒親眼見過這個孩子的降生,這個孩子卻還是依稀有那人當年的模樣。

  這約莫就是血脈相連吧。

  有可以處理事情的人來了,江從魚便說道:「我剛到京師第二日就進了國子監讀書,不太清楚當年的事,還以為江家已經沒別人了。」

  「既然江家還有人在,那我預備回家鄉置辦些族田,拿族田每歲請幾個好先生辦個族學,這事兒就交給林伯你去辦了。」

  「倘若族中有孤老無人奉養,也可以去尋族老支取些錢糧應急,不過那些好手好腳的人可不能由族中白養活,那會把人養廢了。」

  那少年臉上一陣青一陣白。

  圍觀的人也連連點頭贊同道:「對對,有手有腳的,難道不能憑自己的本事賺錢?若是人人都想著白拿好處哪還得了!」

  現在眾人看著那哭得極為可憐的少年,都覺得他們祖孫倆老的不是好東西,小的也不思進取,看別人富貴了便找上門來打秋風。

  這傢伙還不是單純的打秋風,而是奔著毀人家名聲來的。

  其心可誅啊!

  人家得了親爹蔭佑還不驕不躁,一到京師就直接進國子監念書了,多好的孩子啊!

  大多數人家裡都有孩子,天生就對好學生多幾分偏愛,基本已經沒什麼人站在少年那邊了。

  陪著少年過來的黑瘦男孩也一臉迷茫。

  他竟覺得江從魚說的話句句都有道理。

  明明不用跪的,怎麼他非要這麼做?倘若當年江從魚祖母真的是他祖母害死的,他又有什麼臉面來求江從魚讓他們住進江府去?

  林伯見事情已了,客客氣氣請眾人散去,自己帶著那少年與黑瘦男孩走了。

  江父當初在先皇震怒之下被株連九族,但老家還有不少隔房的叔伯兄弟在。只要置辦族田的事情安排妥當,這些關係不算太近的族人自然會看好這些傢伙。

  這些傢伙老的老、弱的弱,對付他們只會髒了江從魚的手,還不如讓他們安安分分在老家待著。

  林伯眼底有著久違的狠厲。

  若是以後這些傢伙再想來禍害江從魚,他不介意親手來個斬草除根。

  想來是他的刀太久沒染過血了,才叫這些阿貓阿狗敢跳出來作妖!

  江從魚哪裡知道在他面前一直慈和無比的林伯在想什麼,他解決完這突發事件後回了國子監,才邁入大門就看到不少瞧熱鬧的同窗若無其事地轉身散開。

  韓恕他們也來了,他們沒有裝作自己沒來過,而是圍攏上來把江從魚簇擁在中間寬慰他。

  連最彆扭的何子言都面露擔憂。

  江從魚笑著說:「不是什麼大事,我都不認得他們。」

  別說在這之前不知道他們還有人活著,就是早早知道了他也不會去搭理。

  聽聞他父母幼年都受了許多磋磨,那些苦楚都是這些人所賜,他若是與這些人親如一家的話對得起生下他的父母嗎?

  見大夥都在為自己憂心,江從魚還反過來寬慰他們:「我爹的朋友多,仇人也多。我既然享受了我爹給我帶來的許多好處,自然得面對這些好處可能帶來的風風雨。我心裡有數的,你們別擔心!」

  眾人都聽了他剛才的應對,知道換成自己興許根本反應不過來。

  他可是江從魚啊,他們瞎操心什麼?

  氣氛一下子輕鬆起來。

  一行人又和平時那樣說說笑笑地往回走。

  不遠處的涼亭里立著兩個人,正是國子祭酒沈鶴溪和他學生周直講。

  周直講贊道:「這小子確實有些急智。」

  就是不太看得上他們「北張」,上次是江從魚那迫不及待越過他們的模樣著實令他們心塞。

  根本不給他們拒絕收人的機會!

  沈鶴溪冷哼道:「不太像楊連山教出來的。」

  周直講住了口。

  一提到楊連山,就感覺他老師頗為不樂,他們都不敢去觸霉頭。

  既然已經無事,沈鶴溪便回了直舍。他提筆寫奏疏痛罵江家人在國子監門口生事,要求上頭嚴查嚴懲,絕對不能姑息這種無事生非的行為!

  要不然今天你來鬧一下,明天他來鬧一下,國子監還怎麼為朝廷培養人才?!

  以沈鶴溪的職位和名望,奏疏當天就送到了樓遠鈞的手上。

  樓遠鈞一向公私分明,沒處理完政務一般不會喊暗衛出來給他講京師新鮮事。

  是以他根本不知道有人跑國子監挑事。

  這份由國子監那邊遞上來的奏疏看得樓遠鈞惱火不已。

  當年江家人確實還流放了一批,沒有全部來個斬立決。

  樓遠鈞給江父翻案時覺得這些人也算吃夠了苦頭,又全都是老弱婦孺,拿到底下人呈上來的赦免名單時也沒有特意把他們剔除。

  沒想到這些人居然還敢來京師鬧事。

  這不是仗著江從魚年紀小才來欺負人嗎?

  一想到江從魚居然在自己眼皮底下受了委屈,他心頭就生出股難言的慍怒來。

  樓遠鈞已經很久沒遇到讓他生氣的事了。

  現在他滿腦子只有這麼一個想法:好極了,連他的人都敢欺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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