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第四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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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上五點半，楊笑微睜開了眼睛。

  這是寒假的第一天，但她醒得和平常上學日一樣早，因為楊振丘腎虛尿頻，每天都會在這個時間前後起夜，之後便會有一段時間不會再出來，所以她都在這個時候準備早餐和打掃衛生，不會碰見他。

  這是她的生存之道。

  推開房門，客廳還亮著光，電視在重播凌晨的球賽，茶几上酒瓶翻倒，酒水流到地上，沙發上橫陳著一具中年男人的軀體，響著呼嚕聲，看來沒有發生意外。

  楊笑微慢慢走過去，盯著那張酣睡的臉看。

  這是一個罪惡。

  她想像自己拿起抱枕用力按在這張臉上，讓他在窒息中無力掙扎；或者拿起廚房的刀具，扎進他的心臟里，看看流出來的血是紅是黑。

  這個給了她一半生命的人，她是如此的痛恨著。

  但最終她挪開了目光，看著那隻被壓在肩膀下的手機。

  她很少有拿到楊振丘手機的機會，所以她不能錯過。

  壓著心跳，屏住呼吸，她緩緩伸出手，拿住手機的一角，一點一點地往外抽。

  手機被壓得很緊，她幾乎不可能在不驚動的情況下拿出來，萬幸楊振丘睡得很死。

  她加大手勁，打算一鼓作氣——

  楊振丘突然動了。

  楊笑微完全僵住。

  翻身，鼾聲再起。

  拿到手機了。

  楊笑微不由得苦笑，我太不冷靜了，如果剛才他真的醒了，我大概會被他打死。

  抓緊時間，她打開手機，果不其然需要指紋或是密碼，她是可以拉楊振丘的手來指紋解鎖，可這保不準會驚醒他。

  輸入密碼嗎？她根本不知道是多少，只有五次機會，她沒有信心能夠蒙對，或許比她聰明的人可以，要去問顏再寧或者莫昂嗎？

  很快她對自己搖頭，這個點他們肯定還在睡覺，她也不能總是依賴他們，對這個人她比他們要了解。

  六位數的密碼，應該和日期有關，先輸入楊振丘的生日，錯誤。

  那還能是什麼？那個日子對他而言意義重大？結婚紀念日？不可能，楊振丘至今還對她媽媽惡語相向。

  他以前晉升的日子？楊笑微完全沒有印象了。

  或者是他打牌贏錢的日子？球隊奪冠的日子？哪一天，哪一天會讓這個噁心的中年男人一直銘記著？

  楊笑微的腦子裡冷不丁冒出了她曾經看到過的林景玉的報案回執。

  上面有提到楊振丘第一次騷擾她的時間。

  楊笑微手指發顫，按下了那串數字。

  手機解鎖了。

  她突然犯嘔，眼前被水霧朦朧。

  片刻後，她快速點進信息，找到了銀行轉帳到帳的信息，每隔半年就會有一筆五萬塊錢轉進來，這應該就是他像林景玉的父母勒索來的。

  他們也有簡訊往來，最近的一次居然就在不久前，楊振丘假模假樣祝賀新年，故意問林景玉的好，綿里藏針地讓他們轉錢。

  楊笑微把這些有用的信息都用手機拍下來，但是她翻遍相冊，也沒找到楊振丘用來威脅的照片。

  他會存在哪裡？

  楊笑微過於投入查找證據，完全忘記注意身後的動靜。

  不知何時，楊振丘的鼾聲停了下來。

  「阿微，你在幹嘛？」

  瞬間，楊笑微就像被一根冰柱穿腸而過，這沒讓她僵硬慌張，反而激發出了她的極度冷靜。她背對著楊振丘，手上的動作極為輕微，加之環境昏暗，楊振丘沒法看清她具體在做什麼。

  回頭答話時，手機已經倒扣在桌面，她手裡拿著擦布。

  「我見酒流了一桌，擦一下。爸，你回屋睡吧，這兒容易著涼。」

  楊振丘打著呵欠坐起來，在沙發上摸了摸，「我手機呢？」

  楊笑微自然地把手機遞給他，「這裡。」

  楊振丘只是看了眼時間，便站起來往房間走，「早餐給我下碗麵條。」

  「好的。」楊笑微溫順地回答。

  直到他房間的門合上，楊笑微才重重地緩了一口氣，心臟和太陽穴瘋狂突跳，她竟然感覺到興奮，她真的出問題了，可現在正需要這樣的「問題」來驅使她繼續行動。

  楊笑微飛快地將剛才拍下的東西打包發給莫昂和顏再寧，隨後回到乖乖女的殼子裡打掃衛生，按照楊振丘所要求的熬滷子下麵條。

  一個小時後，楊振丘出來上廁所，結束後餐桌上已經準備好麵條，雞蛋打滷面，色澤鮮亮油潤，冒著熱氣，不愧是他調教出來的女兒。

  父女並不多言，楊振丘坐下就吃，楊笑微在廚房洗鍋。

  楊振丘隨意拿手機刷新聞，突然眉頭一皺，向楊笑微發問：「阿微，你是不是動過我手機？」

  廚房裡的楊笑微答道：「啊？我就是遞給你的時候碰到過。」

  恰如其分的困惑，挑不出一絲差錯。

  楊振丘檢查了銀行卡里的餘額，一分沒少，他便擱下了。

  「對了，今晚跟我出去吃個飯。」楊振丘說。

  「出去吃？」楊笑微不解，楊振丘有職位的時候偶爾會帶她去應酬，但那是很久之前了。

  「你有個伯伯，他兒子最近回來發展，帶你去認識一下。」

  輕描淡寫的語句，楊笑微已經猜測出他的目的。

  「我才高二……」

  「高二怎麼了？」楊振丘輕蔑地說，「我讓你念到高中就不錯的了，你沒看到上次來打牌的李叔他家閨女，初中沒讀完就出去打工去了，我對你算是可以了。」

  楊笑微抿緊了唇。

  「記得把自己收拾好了，要是他看上了你，以後你就好過了，知道嗎？」

  楊笑微的胃在翻騰。

  楊振丘吼道：「怎麼不吱聲？！」

  「知道了。」楊笑微的尾音發顫。

  「給我老老實實的。」楊振丘愉悅道，他對這個女兒很滿意，在外面他沒地位，可在家裡他就是皇帝，男人的自尊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楊笑微洗好碗，回房間乾嘔了幾下，她沒吃東西，喉嚨里反酸，吐不出來。

  幸好她已經過了迷茫為什麼父親不愛自己的階段，她不需要這種人的愛。

  她拿起手機，莫昂和顏再寧都給了她回復，不約而同地問她有沒有被楊振丘發現，人還好嗎。

  她一一回復了自己沒事，但今晚要發生的事，她猶豫了很久，只告訴了莫昂。

  莫昂回覆：asshole

  隨後又撤回這句髒話，發來一條語音。

  「安心，我不會讓他帶你去吃那見鬼的飯，等會兒見。」

  兩個小時後，楊家的門被敲響。

  楊振丘拿著手機在打牌，「可能是你伯伯，去開門。」

  楊笑微心下緊張，開了門，然而看到門外的人，她驚訝得嘴巴都合不上。

  這是個英俊得驚天動地的大明星。

  身穿剪裁妥帖的黑色大衣，從肩線到腰身再到下擺都把他身材的優勢勾勒到了極致，內襯是深棕色的羊呢馬甲，中間扣子繫著一條簡約精緻的懷表鏈，和馬甲同色系的西裝褲和他的腿型相得益彰，讓這雙腿修長得不可思議，皮鞋的皮革泛著昂貴的光澤，這身行頭和他身處的環境格格不入。

  他今天還特意做了頭髮，略長的劉海被髮膠固定得格外有型，更凸顯他五官的立體，不管從哪個角度看都俊美非凡。

  楊笑微自詡不會對其他帥哥心動，眼下也不由得心跳加速，臉頰變熱。

  「Goodmorning.」他風度翩翩道。

  「你……」楊笑微倒退半步，「莫昂，你怎麼打扮成這樣……」

  「誰啊？」楊振丘走過去看一眼，也被門口的男人驚得說了聲「我靠」。

  「早上好，伯父。」莫昂走進這個家中，就跟發光體似的把這裡照得金碧輝煌，他禮貌地伸出手，露出了腕上的勞力士，「我是莫昂，是楊笑微的同學，之前見過的。」

  楊振丘記得這個人，當時他只覺得這是個人模狗樣無法無天的小子，現在看來，更是個人模狗樣的有錢人，他可不是鄉巴佬，這塊表至少七位數。

  「你好你好。」楊振丘笑著握上去，「真是一表人才啊，來找我們家阿微什麼事？」

  「是這樣的，今天我過生日，想來邀請她去我的生日宴會。」莫昂收回手，從大衣內側拿出一張請帖。

  楊振丘打開一看，邀請函也透著貴氣，厚重的墨綠色紙張，用金箔簡約幾筆勾勒出一隻狗的形狀，字跡是用特殊的金色墨水所寫：誠邀楊笑微小姐蒞臨悅茫山莊參加莫昂的生日宴會，你的到來將是最珍貴的禮物。

  楊振丘的眼睛在悅茫山莊上遲遲不動，這是坐落華市臨海景區里一座奢華的古堡，聽說是大名鼎鼎的責信集團董事長為了慶祝兒子出生而建造的，幾乎占據了整個半山腰，通常只有名流貴人才有資本在上面舉辦活動。

  他連連咋舌，看向莫昂的目光帶上了諂媚的親切，「小莫啊，你在這麼厲害的地方辦宴會，了不起啊。」

  莫昂露出迷人的笑容，「這是我家的產業。」

  楊振丘的心狂跳起來，哪怕是在他最風光的時候，也沒有機會和這樣的豪門子弟見面交談，沒想到這個便宜女兒身邊藏著這麼一個大金龜。

  「嗐，還站著幹嘛？來坐來坐！阿微給小莫拿飲料。」楊振丘熱情招呼。

  「不了，伯父，我的司機還在留下等著，楊笑微能出席我的宴會嗎？」莫昂彬彬有禮地說。

  「當然！這是她的榮幸啊！」

  原來這就是莫昂的辦法？楊笑微不由失笑。

  樓下果然有司機在等候，莫昂今天的座駕也奢靡得不行，一輛黑曜石般華貴的勞斯萊斯。

  莫昂紳士地為楊笑微打開車門，接著回頭朝上看，楊笑微家的陽台上，楊振丘探著腦袋朝下看，他揮了揮手，關上車門從另一邊上車。

  「Gosh！我感覺要起疹子了！」

  車門一關，貴公子變回了龜毛莫昂，瘋狂用紙巾擦拭那隻被楊振丘握過的手。

  「今天真是你生日？」楊笑微捂著嘴看他，眼神仿佛在欣賞一個藝術品，「生日快樂，我沒準備禮物……」

  「今早你發我的東西足夠重磅了。」莫昂脫下了大衣，「謝謝。」

  「所以……我真的要去參加你的生日宴嗎？」

  「如果你願意的話。」

  「會長會去嗎？」楊笑微眼睛發亮，想到顏再寧穿得像莫昂這樣，她難耐期許。

  「我邀請了。」莫昂皺著鼻子嘟囔，「但他拒絕了我。」

  「啊……」楊笑微蔫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