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造物主

  第135章 造物主

  我是誰？

  這是眾多問題中最為重要的一個問題, 我時常記不起自己的名字，也記不起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這無盡的白色讓我感到厭倦, 但更多的顏色則讓我感到迷亂, 只有在偶爾的時候, 我會想起我究竟要做什麼, 想做什麼, 但很快, 我便會將其忘卻。

  在我短暫記得的時候, 我知道自己要創造，創造一切，任何東西, 所以我想，既然我可以創造任何東西，那我也可以是任何東西，但我有時也會問自己, 我為什麼要去創造這些東西, 但我總是沒等到能想明白答案, 就忘記了自己要做什麼。

  我看見了……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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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個金色的神明，祂的存在令我感到親近，祂身邊那個愛與荒謬的化身在呼喊一個令我感到陌生的名字，我不知道他們都是誰，但我知道，他們或許可以幫我想起些什麼。

  我把自己的碎片分給了他們，希望他們能替我找到答案。

  但我的求助似乎成了災禍的開端, 鮮血染紅了這裡……

  披上白袍，假裝成我, 想要從我這裡騙走什麼的那個混沌奪走了我的碎片，奪走了金色的存在，我討厭祂，祂總是在這裡，我也總是在真正的，祂無法進入的房間裡待著，我不想看見祂。

  我真正的房間裡有一架白色的鋼琴，但我從不去彈它。

  我以為我會永遠迷失在這裡了。

  但祂來了。

  金色的影子，和愛與荒謬的化身一同，和三個被命運眷顧的外來者一同。

  他們殺死了那個披上白袍，假裝成我的東西。

  他們推開了真正房間的門，見到了我。

  金色的影子用手指點在我的腦袋上，對我說：「醒來，奧古斯都！」

  我仍然不知道自己是誰。

  但我知道了那個答案——我為什麼要創造。

  創造是我之所以為我的一種定義。

  我為什麼要創造這些東西，我為什麼要花費所有的時光與精力在這從未讓我滿意的世界上？

  因我是造物主，我創造了這些層級，正因我是造物主，我必須永世不停地創造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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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感覺到了嗎，壁畫師？」

  Level57，白日美術館內，畫家少見地離開了自己的工作室，正在大廳中新增的牆面上懸掛自己的作品。

  她笑著喊：「壁畫師，祂回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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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奧古斯都！」菲利亞忍不住上前一步，「你還好嗎？」

  穿白色西裝、戴白色帽子的雌雄莫辨的後室造物主從恍惚中醒來。

  「啊……你好啊，璦珈福。」奧古斯都笑了一下，「很高興看到你仍這樣好。」

  「奧古斯都。」希弗瑞亞直截了當地說，「你想起了自己是怎麼迷失心智的嗎？」

  「迷失心智……哦，是的，我給鑽了空子。」奧古斯都坦然說，「我受制於混沌，我被『混淆』了。毀滅現在的情況如何？」

  「我並不清楚，我不比你早回歸此間多久。」希弗瑞亞輕輕搖頭，而後問：「你現在能離開此地嗎？」

  奧古斯都搖了搖頭。

  「我在這裡待得太久了……」

  「把你的權柄分割出來，這樣你就能重獲自由。」希弗瑞亞說。

  「我正想說這件事，親愛的。」奧古斯都微笑，「我實在是……感到迷茫，這也是我之所以被『混淆』的契機。」

  「迷茫？」菲利亞愕然。

  「我是造物主，對嗎？」祂確認般詢問。

  「你當然是造物主。」希弗瑞亞說，「這有什麼不對嗎？」

  「我自詡為造物主，但又不是真的造物主……」奧古斯都搖搖頭，「我只是在此間誕生，決意將這個世界變為我滿意的模樣，真正的造物主是那樣神秘，無從窺探……我早年間企圖向祂發起挑戰，認為我的創造必然比祂的更好，但祂其實從未回應過我。」

  希弗瑞亞和菲利亞對視了一眼。

  「我們知道……後室即將遠離前廳，而這並非你的意願。」菲利亞輕聲說，「我至今都不知道我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但是那就像是個……命運，一個已然成型的規則，突然就出現在我心中了。」

  「那就是真正造物主的可怕之處，祂是如此冷酷。」奧古斯都嘆息，「我很早就知道，後室只是祂所廢棄的藍圖，我抱著野望要挑戰祂，我想把這裡變得比祂精心打造的前廳更好……但在我真的實現這個願景之前，我就已經開始懷疑，懷疑這一切的意義是什麼……是不是就連我這樣的渴求本身，都是祂的安排呢？」

  「我們是未被獲准誕生的神明，奧古斯都。」希弗瑞亞笑了笑，「我以為你早就知道，我們本就不是『合法』的存在，除了亞悉克瑞亞那樣的外來者，我們的萬神殿裡就沒有『合法』的存在，如果你憂心這個，那我只能說，那位真正的造物主連誕生的資格都不願給予我們。」

  「是啊。」奧古斯都說，「我從前還會感到憤怒……但現在，我只感到疲憊，我逐漸想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我們何嘗沒有自己的意志，我們何嘗沒有自我，沒有人性？我們不是呆板運轉的規則本身，我們擁有自己的人格，有自己的渴盼，有自己的喜怒，在這一點上，我們和普通的造物並無區別。但真正的造物主沒有，正因祂沒有人性，祂才能是真正的造物主……」

  「你究竟想說什麼？」菲利亞被這神棍般的回答弄得有點暈，「別告訴我，為了接近真正的造物主，你想連你的自我都拋棄！」

  「我開始懷疑，我的自我是否真的有必要存在？我的意願，我的渴盼，我的野心是否反而阻礙了創造本身？而後，我又反過來思考，我的存在有何意義，創造又有何意義，我通過創造的行為來定義我本身的存在，但拋卻這之外，我又是誰……」奧古斯都笑了笑，「我還未想明白，奇拉伊就襲擊了我，後室誕生時，這裡只有創造的意願、毀滅的本能與原初的混沌本身，奇拉伊正是原初的混沌，祂告訴我，祂從不會迷茫。」

  「唉，你怎麼盡想這種深奧的問題。」菲利亞嘆了口氣，「我就從來不會這麼想，我只會尋求更好的結局。」

  「奇拉伊究竟想做什麼？」希弗瑞亞問，「奧古斯都，我預見你知曉答案。」

  「祂……」奧古斯都啞然失笑，「祂想自己拿起畫筆，塗抹自己的身軀，祂是畫布本身，已然厭倦了被他人塗抹色彩。」

  「那祂想描繪一個怎樣的世界？」希弗瑞亞接著問。

  「嗯……混亂，癲狂的世界。」

  「那個世界裡，有沒有我們的容身之處？」希弗瑞亞接著問。

  「我想，混亂和瘋狂應該容不下啟悟的存在。」奧古斯都搖了搖頭。

  「好，我知道了。」希弗瑞亞點點頭，「這變成了一場關乎你我自身生存的戰爭，我們必須立刻為此做出行動，奧古斯都，我們一起去天鵝座檔案館，布蘭奇正在等你。」

  「可我已經厭倦了，希弗瑞亞。」奧古斯都輕笑，「我懷疑，如今甚至厭倦了懷疑本身。」

  「那你難道要在這裡等著奇拉伊來把你吃掉？」菲利亞瞪著眼問。

  奧古斯都搖了搖頭。

  祂伸出手，從自己體內抽離出一團純淨無暇的白光。

  「這是我剩餘的全部權柄。」奧古斯都笑著說，「我將它全數贈予你，希弗瑞亞，在現在，在未來，在毀滅的盡頭。」

  這一變故讓菲利亞感到驚愕，但希弗瑞亞卻表情平靜，似乎早就預料到了這一幕。

  「我將放棄我所有的神性。」奧古斯都感慨地說，「去追尋我自身除創造以外的意義，在我忘記自己是誰時，我只為創造的能力感到懷疑和痛苦，因為我除此之外一無所有，如今，我解脫了。」

  希弗瑞亞接過那團白光，點了點頭，「我知道了，奧古斯都。」

  「你要放棄你所有的職責？」菲利亞從沒想過會出現這樣的結果，「可你，可你是——」

  「璦珈福……菲利亞。」奧古斯都微笑，「你不也做出了一樣的決定嗎？」

  想到自己逃離後室去往前廳的計劃，菲利亞沉默了。

  「布蘭奇一定還想見見你，和你說說話。」希弗瑞亞說，「記得在Azkhari徹底離開前來拜訪一次。」

  「我明白。」奧古斯都笑著說，「再見。」

  希弗瑞亞托著那團純淨無暇的白光，轉頭離開了最初的「白室」。

  菲利亞原本還想說什麼，但最終她還是什麼也沒說，跟著希弗瑞亞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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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布魯斯拉著羅德，他們一前一後地向前走著。

  布魯斯始終沉默著，羅德也安靜地沒有說話。

  Level11已近在眼前。

  「我……」布魯斯終於開口了，但他只是短促地吐出了一個音節。

  「沒關係，布魯斯。」羅德微微笑了起來，「我愛你。」

  哪怕你不愛我，我也會愛你。

  我愛你，我會聽你的話。

  布魯斯再度沉默了下去。

  他們來到了level11的城市邊緣。

  天空仍然陰沉，雲朵沉重得像要墜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