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蕾妮

  第121章 蕾妮

  蕾妮是一隻掃興客。

  

  她是一隻特別特別喜歡食物和人類的掃興客, 絕大部分掃興客的自我認知是男性，這不代表沒有自我認知為女性的掃興客，而她就屬於極其稀少的其中之一。

  蕾妮其實不是她真正的名字, 因為她還沒有想好要給自己取什麼名字, 但是別人總得稱呼她呀, 而這是大家對她最常用的稱呼。

  在level11的亂象結束後, 部分掃興客既沒有回應許之地, 也沒有去天鵝座檔案館, 而是在外遊蕩, 以全新的眼光來打量這個與百年前有了極大改變的後室，蕾妮並不擅長戰鬥，她實際上沒有參與對派對客和小丑的剿滅, 但她還是趁機跑了出來，為level11的倖存者們提供援助。

  「蕾妮！」一個女性M.E.G.成員笑著叫住了她，「又要去廚房嗎？」

  「嗯！柏恩·李小姐！」蕾妮頂著藍色悲傷面具點了點頭，「我要去準備給大家做午飯啦！」

  「你來了以後, 食堂的菜越來越好吃了。」有華裔血統的柏恩·李小姐親切地過來揉了揉她的腦袋, 「今天生命線的緊急救護組大概要忙到兩點, 你能給我們留午飯嗎？」

  「好哦！」蕾妮愉快地點點頭，「我很樂意！但是請你不要再摸我的頭啦！」

  「哎呀，因為很順手嘛。」柏恩笑著說，「我還沒見過你這麼矮的掃興客呢！我猜你長得一定很可愛！」

  蕾妮緊張地捂住了自己的面具。

  沒有掃興客願意被別人掀開面具，幾百年前，在應許之地形成前他們所經歷的一切深深烙印在了每一個掃興客心中。

  「我開玩笑的！」柏恩笑著說，「我等會還有兩台手術, 午飯就拜託你了！」

  蕾妮點點頭，捂著面具噠噠噠跑開了。

  跑過貝塔基地的時候, 有很多人和她打招呼，但蕾妮不是每個人都會回應的，她跑進廚房，給自己繫上了圍裙。

  今天做什麼菜好呢？她正這麼想著，突然，她聽到周圍的廚師在討論什麼。

  「你的申請批下來了？那很快就要去前廳了吧？」

  「我得重新學習不用後室的食材做菜啦，前廳可沒有扼殺者的肉。」

  「聽說前廳有很多奇怪的水果，很多都是後室沒有的，會是什麼樣的？你以後有什麼打算？」

  「聽說前廳很多地方也是城市，和level11差不多，到了前廳以後，我打算攢點錢，到世界各地旅遊，學不同的菜式，以後在前廳開一家餐廳……」

  真好啊。蕾妮想，到前廳旅遊，吃各種美食，想想就很棒！

  說這話的老廚師已經瞎了一隻眼睛，剩下的獨眼裡仍透著對未來的嚮往，「我已經等不及了，再過兩天，我就收拾行李，跟下一批的車出去！」

  蕾妮暗暗點頭，為這個老廚師能去到安全的前廳擁抱新生活而高興。

  當然啦，她是不會主動湊上去把祝福說出口的。

  蕾妮決定炒點雌禽蛋，再做點格拉夫堡，柏恩小姐和她描述過她家裡那種來自東方的美食，把肉絞碎，再包進麵皮里，她或許可以試一試。

  做完一大堆格拉夫堡，蕾妮打包了好幾份，打算把它們帶給還在忙碌的生命線緊急醫療救護組，這樣他們就不用餓著肚子跑到食堂來了。

  走過走廊的時候，她遇見了布萊克先生，那是一個很有玩心的老頭，總是和她打遊戲，當然啦，蕾妮總是能贏他，雖然布萊克說她笨得不像掃興客，但他自己卻總是輸。

  布萊克先生咳嗽著叫住她，「嘿，小蕾妮，你要去哪？」

  「你又從病房裡跑出來了？」蕾妮隔著掃興客面具瞪著布萊克，「醫生們都說，你的病已經很嚴重了，為什麼還要偷跑出來？」

  布萊克不甚在意地揮了揮手，「在病房和那些機器待著多無聊啊，還不如出來和人說說話呢，你看，我現在還能推輪椅。」

  可是蕾妮已經從他身上嗅到了死亡的氣息。

  那是一種疾病混合著衰老的氣息，像已經熟過頭的果實，即將朽壞。

  「你拿著什麼呢？聞起來很香！」布萊克看向蕾妮手裡的袋子，「讓我猜猜，我聞到了肉的香味，是漢堡嗎？小蕾妮，給我一個！」

  「你現在根本吃不了這些東西，你的牙齒都快掉光了！」蕾妮沒好氣地說，「我明明年紀比你還大，不准叫我小蕾妮。醫生說你好好聽話，還能活多幾年的，你是想讓我推你回去，還是自己回病房去？」

  就在這時，許多生命線小組的醫護人員從走廊另一端跑了過來。

  「布萊克！馬上就要做檢查，你又跑出來了！」

  布萊克無奈地沖蕾妮擠了擠花白的眉毛。

  「記得帶遊戲機來找我，我可就剩這麼一個樂子了。」

  「知道啦！」蕾妮沒好氣地說。

  布萊克真是很奇怪，以蕾妮對人類的了解，他們大多數都是想活下去的，但布萊克卻不在意自己什麼時候死掉，蕾妮懷疑，就算他明天就要死，今天也還能照樣偷跑，照樣打遊戲。

  「監督者B去世後，很多人都越來越不聽話了……」路過兩個正在交談的護士時，她聽見她們在小聲討論這件事。

  「幾個人甚至都不想活了，想跟著監督者B一起死，唉！」

  「畢竟那是監督者B啊……」

  蕾妮沒見過監督者B，但是她能嗅到空氣中濃郁的悲傷。

  她以散步的頻率慢慢地往醫療部走去。

  超人先生說，前廳是一個美麗的地方，等布蘭奇媽媽去了前廳，她一定也要跟著一起去，她要和柏恩·李小姐去她的故鄉看看，然後去試試布萊克先生說的墨西哥卷餅和炸魚，看看是不是像他說的那麼好吃……

  人來人往的走廊上，迎面走來的是面容疲憊、眼下烏黑的監督者C，他頭髮亂糟糟的，正在和身旁的人壓低聲音討論什麼。借著掃興客出眾的聽力，蕾妮聽到他正在說：「前廳政府的管束越來越嚴了，我們的人根本不能踏出定居點一步……我要怎麼和那些對前廳生活懷有憧憬的流浪者們說？」

  「要是凱特還在，她一定知道該怎麼辦……」

  「唯一讓人放心的是，有應許之地的支援，至少流浪者們不用擔心餓死。」

  蕾妮聽到自己家的名字，不由得轉過頭看向監督者C，在應許之地生活了幾百年，那裡已經是掃興客的家了。

  她知道艾瑞斯和前廳人簽了協議，給他們送吃的用的，但在富裕的應許之地生活了上百年的她無法想像有人居然還會餓死。

  監督者C看見了她，但也只是匆匆和她點了點頭，笑了笑，他似乎很忙，腳步飛快。

  監督者B死後，所有的擔子都落在了監督者C的頭上，而且就因為監督者B死了，所以最近貝塔基地總是遭襲，就蕾妮自己來說，她已經遇上過七次襲擊了，小丑幫的人，無羈探險者聯盟（U.E.C.）的人，鐵拳的人，他們隔三差五就來一趟，倉庫里的燕麥被燒了好幾車，這讓蕾妮非常生氣。

  但是她也沒有辦法呀，到處都是大病初癒的人，好多人都期盼著回到前廳，過更好的生活。

  但是蕾妮偶爾在群里和掃興客們聊天的時候聽大家說，前廳的氣氛似乎很奇怪，一些人恨另一些人，尤其是後室出生的人。

  這讓蕾妮有些為那個即將去前廳的獨眼老廚師擔心，希望他週遊世界的時候不要受到傷害。

  就在蕾妮走到醫療部深處的時候，她聽見一聲爆炸的巨響。

  就在前方，她的目的地，柏恩·李小姐和她的同事們工作的地方。

  一根灼熱的鋼條飛了出來，蕾妮擡手擋了一下，感覺手臂一陣鈍痛。

  她呆呆地看著眼前的火光。

  很多M.E.G.探員提著滅火器往前沖，隨著火焰被撲滅，她逐漸看到許多焦黑的屍體，被灼乾的血液留下的痕跡，她看到了能稱之為好朋友的柏恩·李小姐隨身攜帶的香水瓶碎在地上，蒸乾的香水散發出柑橘的味道……

  「是混進來的U.E.C.間諜！」

  「起火原因初步判斷為部分醫用純氧被換成了烷烴類氣體後點燃……」

  「確認，沒有生還者。」

  「死亡人員……已確認。」

  一隻滿是皺紋的手拽住了她。

  「小蕾妮，咳咳，小蕾妮。」

  是布萊克先生。

  「別呆著了，咳咳，咱們別擋著其他人善後。」

  蕾妮機械地點了點頭。

  「這裡安全了，小蕾妮。」布萊克先生在她的面具前揮了揮手，「嘿，小蕾妮？」

  蕾妮這才回過神來。

  「這種事總是經常發生。」布萊克嘆氣，「我早已經習慣經常有人離我們而去了，無論是襲擊，還是切入到某些危險層級，還是被派對客吃掉，都沒有什麼區別。」

  「柏恩·李小姐死了……」蕾妮張了張嘴。

  她感到悲傷，卻又不夠悲傷，只是有些茫然。

  早上才說過話的人，怎麼突然就死了呢？

  布萊克手指在胸前點了個十字。

  「死亡是新的開始，蕾妮，李會上天堂的。」他說，「願上帝保佑她。」

  蕾妮沒有聽清布萊克在說什麼。

  她只是再一次意識到，人類的生命是多麼脆弱。

  去前廳就好了吧？她想，等到大家都去前廳了，就能讓所有人都過上幸福的生活了吧？前廳很安全，人們會像掃興客一樣互相幫助。

  她點點頭，一定是這樣的。

  如果就連前廳也不美好，那人們該多麼傷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