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記憶罐

2024-09-14 07:30:16 作者: 聽海潮

  第10章 記憶罐

  蝙蝠鏢、催淚瓦斯、榴彈、槍枝……

  連鎮靜劑、強心劑和滅火泡沫都有!

  羅德看了看自己手指上的口袋石戒指。

  他揮手收起桌上的所有武器,而後再度揮手。

  眼前的長桌被奇奇怪怪的物品占滿了。

  「這些都是來自後室的物品,這個是瓶裝閃電。」羅德介紹,「這個是液態痛苦,這個是火鹽,還有這個,記憶罐。」

  當羅德演示了一下這些武器的威力後,躍躍欲試的小鳥們也紛紛開始試用。

  「收下吧,這些也許對你們有用。」羅德笑著說,「這些都是後室中能找到的各類武器,你們要不要每人拿一個記憶罐?」

  

  「記憶罐?」

  「是的,記憶罐可以儲存記憶,其中的記憶甚至可以接入電腦,以視頻形式保存在設備里。」

  「看起來很有意思。」達米安順手拿了只正在散發著黑色暗芒的罐子,「這要怎麼用?」

  他擰了一下,記憶罐就這樣打開了。

  「羅德。」

  就在記憶罐打開的剎那,一個完全陌生的聲音在空中響起。

  罐中午夜一般的流沙星爍就這樣滑向空中。

  那些流沙在空中形成一個渾身是血、被長刀貫穿身體、緊緊釘在牆上的掃興客。

  掃興客的面具碎了一半,能看出面具下少年俊秀的臉。

  布魯斯注意到羅德整個人都僵住了。

  「艾拉。」羅德喃喃,「……艾拉。」

  他摩挲著手上的口袋石戒指,這原本就是屬於艾拉的。

  「羅德。」少年的聲線嘶啞,「抱歉,我們又丟下你一個人了。」

  掃興客少年嗆咳出了幾口鮮血。

  「還好你走了,羅德,你是對的。」

  現在說這個有什麼用?羅德握緊了拳,你們永遠都回不來了。

  「對不起,最後見到你的那一次,我還在和你吵架,對不起,惹你生氣並非我的本意。」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

  「對不起,羅德,我們原本想給你提供一個家。」少年扯了扯嘴角,又痛得倒吸一口氣,「可現在煩悶室毀了,對不起。」

  不要道歉,為什麼要道歉,是我把你們拋下,是我逃走了,是我……

  「羅德,還記得我們的理想嗎?」

  我記得。

  我記得,這些誓言每夜都在我的夢中迴蕩,我記得,煩悶室中的溫暖讓我無比安心,我記得,我當然記得……

  「不要再去追尋了。」少年掃興客闔著眼,「不要再追尋了,我們已經放棄了,羅德,我們大家都很愛你,我們希望你能做自己想做的事,過自己想過的生活,而不是像我們一樣……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像我們一樣,被這一不可實現的宏願困住手腳……」

  「對不起,我快要死了。」少年眼角的淚水沖開了面上乾涸的血痕,「我相信你會來收回我們的遺物,所以這隻記憶罐,我就放在我的戒指里。」

  羅德半張著嘴,除了嘶啞的叫喊外,他什麼像樣的句子都吐不出來。

  他緩緩跪倒在地,淚如雨下。

  「最後,我要告訴你一個秘密,羅德。」少年流著淚笑了起來,「我們有一個隱秘層級,那裡才是掃興客真正的天堂與歸宿。」

  「那個層級叫做……應許之地。」

  「你也許會喜歡那裡,那裡也能有家。」

  「可惜我們去不了了,對不起。」

  「我的生命即將結束……」

  「羅德,我們的家人和朋友。」

  「晚安。」

  直到布魯斯緊緊抱住他的腰,傑森擰著他的手,達米安舉起鎮靜劑,提姆一腳把無限刀踢得老遠,撞在桌角發出「叮」的一聲脆響,羅德才意識到他剛剛到底怎麼了。

  他就像個瘋子一樣哭喊著無意義的詞句,試圖用無限刀扎入自己的胸膛。

  布魯斯緊緊地擁著他,這個懷抱是寬闊而溫暖的。

  「羅德!羅德!」他們一起喊他,「冷靜點,羅德!」

  達米安手中的針管扎了下來。

  對於掃興客而言,一管鎮靜劑用處不大,但羅德已經深深地呼吸,從悲痛中緩過了神。

  「我冷靜下來了,達米安。」羅德低聲說,「不要浪費鎮靜劑了。」

  大家這才鬆了口氣,放開了他。

  但布魯斯沒有動。

  布魯斯還在擁抱著他。

  「你的手腳在顫抖。」布魯斯低聲說,「想哭就哭吧。」

  「……」

  羅德真的需要一個擁抱。

  他默不作聲地流著淚,回以擁抱。

  他不知道該怎麼開口說話,所以他沉默。

  那麼久了。

  每一次,每一次他觸碰這段記憶,他的靈魂都在疼痛。

  推開煩悶室的門,發現自己的同胞、家人和朋友全都死掉了,他一個個將他們的屍體擺好,取走遺物,從尚還完好的電腦中導出掃興客們智慧的結晶,他保留了他所能保留的同胞們的一切成果,一個個地取走他們身上的口袋石和面具……

  最後將他們於煩悶室中火化。

  羅德其實沒有信仰,但那天,他在熊熊燃燒的煩悶室外,第一次虔誠地向神明祈禱,盼望他的家人來世順遂。

  他觸碰這段記憶的次數越多,他就越是疑慮,有時他會懷疑這段記憶是不是假的,以致於常常跑回level52,又在推開燒焦的煩悶室大門時感到絕望。

  他又是自己一個人了。

  他以為自己已經足夠麻木。

  他都不知道,在他看到艾拉死去的記憶時,居然還有那麼多的悲痛和淚水可以傾倒,他以為自己早已釋懷,但根本沒有,他只是藏得很好,把自己都給騙了過去。

  布魯斯沉默地感受著肩頭的濕潤。

  他明白那種感覺。

  他太明白了,當年面對著傑森的屍體時,他也曾那樣絕望。

  達米安把那隻記憶罐重新擰上,放在了長桌邊緣,他覺得羅德會需要收走它的。

  「想要聊聊嗎?」布魯斯低聲說。

  青年紅著眼圈搖搖頭,又點點頭。

  過了半晌,他才開口。

  「我的家沒有了。」羅德聲音輕似呢喃,「我的家人也都沒有了。」

  明明已經是過去了好幾年的事情,但他的痛苦並未隨時間流逝而減輕半分。

  心臟鼓動得如此疼痛。

  布魯斯抓住他的手腕,拉著他往外走。

  他們走出蝙蝠洞,走出韋恩莊園,走在莊園後方的樹林裡。

  羅德回過神來,左右看看,四周都是樹林,陽光透過枝葉送來暖意,他摸了摸自己的臉,才發現自己的身體冰冷得可怕。

  布魯斯拉著他的手,走向樹林深處。

  在陽光能夠到達的記憶深處,似乎有什麼東西動了一下。

  羅德突然感到熟悉。

  「我……我以前是不是見過你?」羅德啞著聲音問。

  布魯斯腳步一頓,側頭看了他一眼,似是一種默認,他又加快了步伐,帶著他往樹林裡走。

  這樣的場景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出現過,但他們的位置掉了個個。

  那時,羅德拽著某個偷跑出來的小少爺匆匆跑進樹林深處,試圖甩脫身後那些歹徒的搜尋。

  那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記憶都模糊起來,只記得那天下午,陽光在林間散落斑駁,新生的枝芽和晃動的草葉為他們掩藏蹤跡。

  他們躲進山洞,驚起了一群倒掛的蝙蝠。

  啊……原來是他啊?

  樹林的深處是一片安靜的墓地。

  墓碑前的白百合已然枯萎,掛在樹梢的枝蔓垂落下來,叮呤開出幾朵小小的花。

  托馬斯·韋恩和瑪莎·韋恩。

  他們停駐的墓碑上刻著這樣的兩個名字。

  「我一度失去。」布魯斯蹲下身來,將額頭緊貼著石碑,「這是我父母的墓碑。」

  布魯斯就像擁抱真人一樣擁抱了一會兒石碑,他粗糲的手指撫過碑文上的名字。

  「那時候我連十歲都不到,羅德。」布魯斯站起身來,「剛開始那段時間,我每晚都會趁阿爾福雷德不注意,跑到這裡來對著墓碑說話,我想你明白這種感受。」

  羅德沉默地點了點頭。

  就像他一次次地回到煩悶室,仿佛他的同胞家人們還在那裡。

  「我是獨生子女,也沒什麼親戚,阿爾福雷德將我養育長大。」布魯斯仰頭看向樹冠層疊的枝葉,被陽光刺得微眯起眼,「我很孤獨,因為我是孤身一人了,最開始的那段時間,我很迷茫,也很憤怒,明明住在莊園裡,卻好像整個世界都沒有歸處了。」

  「……是的。」羅德輕聲說,「我知道。」

  「如果你還記得……」布魯斯沉默了一小會兒,「我十二歲那年離家出走,被一夥求財的歹徒盯上,那時候,我誤打誤撞地在大都會郊外的樹林裡碰見了你。」

  「那時的我真是個混蛋,不是嗎?」羅德勉強扯了扯嘴角,「自我又厭世,我自己都討厭那時候的我自己,我那時說了很多過分的話吧?我已經記不清了。」

  「事實上,我不認為你有你說的那麼討厭。」布魯斯笑了起來,「只是看起來粗魯了些,但仍然十分善良,你抓著我跑了很遠。」

  遠得似乎逃亡到了一個人類未曾踏足的國度,只有繪本上的精靈和仙子生活的仙境裡,那裡沒有痛苦,也沒有噩夢,殘酷多舛的命運也被甩得好遠好遠,我們只是在奔跑,氣喘吁吁、拼盡全力地向前奔跑……

  「你給了我足以改變我整個人生的啟迪。」布魯斯站在陽光里,樹葉斑駁的影子在俊美的臉龐上晃蕩。

  羅德有些移不開眼,卻還是強迫自己低下了頭。

  可是那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啦。

  羅德自己也根本記不清楚了。

  他侷促地踢了踢地上乾枯的落葉。

  「我想把那句話,原封不動地再度交給你。」布魯斯低聲說。

  他的聲音真是迷人啊,羅德甚至覺得臉上有些發燙。

  「你說:『沒有人能給你幸福,除非你自己去找。』」布魯斯說,「『命運越是折磨我們,我們就越不能讓它得逞,所有殺我不死的,都只會讓我強壯。』」

  「我還說過那樣的話嗎?」羅德深深吐息,「也許那時候我在讀尼采,不過是在賣弄學識而已。」

  「無論是不是。」布魯斯說,「至少現在,我已經不再孤獨,阿爾福雷德,迪克,傑森,提姆,達米安,芭芭拉,史蒂芬妮,卡珊德拉,杜克……還有你。」

  羅德頓了頓,緩緩將偏移的目光重新凝聚在布魯斯的嘴唇上。

  「還有……我?」

  布魯斯向他伸出了手。

  「歡迎加入蝙蝠家族,羅德。」

  「這裡就是你的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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