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隊復盤

  排隊復盤

  但是就在幾天前, 他們還在院子裡曬著太陽尋找線索，學生的腿被從樓上掉下來的花盆砸傷，那些記憶也十分清晰。

  雨是沒有停的，那麼記憶中的陽光燦爛也是從何而來？

  一場夢？

  是夢的話就不奇怪了, 畢竟這幾天遲欲已經連續經歷了好幾場夢, 在那些房間裡。

  

  房間。

  管家盯著遲欲, 他看人的方式莫名熟悉，遲欲想起來剛剛學生也是這樣盯著他看的。

  那種被冷血動物盯住的感覺又來了。

  「你為什麼不出來？」

  管家問。

  「從哪裡出來？」遲欲短促地笑了一下，想清楚這些事情之後他反而冷靜了下來。

  管家一動不動地盯著他, 沒有說什麼。

  遲欲被他盯得不舒服, 稍微往靠牆的地方退了兩步, 這小小的移動讓他得以轉換視線，看到管家身後的薔薇花叢。

  花叢下的土地被雨水打濕一片泥濘, 泥濘之中躺著一把帶血的摺扇。遲欲還記得貴婦用那把摺扇蒙面時候, 那些精緻的蕾絲花紋還沒有沾染上任何污穢。

  這下子也能說得通為什麼遲欲會突然被那個房間踢出來-

  因為房間的主人中斷了夢境。

  她可能是醒過來了，也可能是再也醒不過來。

  管家又重複了一遍：「你應該出來。」

  相比起開始還用話術勸誘得做法, 管家很明顯沒有了耐心, 他的語氣逐漸僵硬、僵硬得不像人類。

  遲欲低聲笑了：「從房間裡出來？」

  他擡手看著自己缺失掉半截的小手指，然後走到茶几邊，從容地拿起一個水晶菸灰缸。

  那盞菸灰缸十分有重量, 光是單手拿起來都有點費力。

  遲欲把它高高地舉起來，然後把另一隻手搭在牆壁上。舉著菸灰缸的那隻手重重地落下去！

  咣當一聲, 伴隨一聲悶哼。

  遲欲鬆了一口氣, 同時隨手把菸灰缸扔在了沙發聲。

  那隻被菸灰缸砸中的手掌像是一塊木板一樣四分五裂，中間的凹陷處還有纖維似的東西連接。

  像是一個遭到損壞的木偶, 卻不是屬於人的血肉之軀。

  就和遲欲在那些「房間」里受到的傷一樣。

  破碎，但是並不會流血。

  「因為這也是一個房間, 對嗎？」

  遲欲擡頭看向仍然緊貼著玻璃門的管家的臉，道：「而在這個房間裡，你不能把我怎樣。」

  沒有生命，自然無法危及生命。

  在這個房間裡，遲欲暫時是絕對安全的。或者說，「手稿」是絕對安全的。

  管家眼神陰毒地盯著他。

  他開始猛烈地砸起玻璃門來，玻璃門雖然發出咣當的搖晃聲，卻依然牢固如初。

  遲欲看了看客廳里掛著的鐘表。

  時間不知道為什麼流失得這樣快，今天已經是第六天，也許是那個有貴婦和編輯在的夢境代表了雙人份的緣故。

  他現在得抓緊時間找到真正的編輯，在第七天之前完成任務。

  現在可能的編輯人選其實只剩兩個，孤女和書店老闆——幾乎是立刻的，在遲欲想到這個人的瞬間，二樓傳來一些窸窸窣窣的聲音。

  遲欲環視四周，從牆壁上取下了一支棒球桿，然後跑了上去。

  二樓的客房裡，正是他要找的兩個人！

  孤女和書店老闆。

  但準確地說他們其實並不在房子「里」，而是房子「中。

  孤女爬進了窗戶中，但是腰部以下卻被書店老闆死死地拽住，兩個人呢以一種十分滑稽的姿勢卡在了窗框裡。

  遲欲謹慎地和他們保持著一定距離，然後緩緩靠近……

  奮力掙扎的孤女看到遲欲幾乎是喜極而泣：「夫人，來救救莉莉！這個壞蛋是要竊取手稿的，我們不能讓他得逞！」

  遲欲：「…… 」

  而書店編輯不見其人卻聞其聲，也大聲高呼：「不，夫人，不要聽她的！我只想幫助你！現在把她打倒、然後把我拉上去！」

  遲欲陷入了兩難的抉擇之中。

  說實話這兩個人他都不太想要相信。

  但是在只剩下這兩個人可以選的情況下，也沒什麼辦法。

  樓下還有一個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破門而入的絕對反派，他也沒多少考慮的時間。

  遲欲撐著棒球桿，幽幽嘆了口氣。

  他知道自己大概是遺漏了什麼關鍵信息，這種時候只能寄託於運氣——但是他向來運氣很差。

  算了，試著猜一下吧。

  從可行度方面考慮，一個書店老闆肯定是比一個被收養的孤女更適合當編輯的。

  從親疏關係上來講，「遲欲」也算孤女的家人，而書店老闆不過是認識的人，甚至他們並不直接認識，而是隔著一層「亡夫」的關係。

  可惡，好難選。

  窗外雨勢變大，電閃雷鳴之中，孤女和書店老闆又開始扭打起來，兩個人扒拉著窗框，姿勢十分勉強和危險，看上去比起進屋更容易從窗外沿上掉下去。

  一道雷劈下來，照亮整個陰沉的天幕和兩張扭曲的濕漉漉的臉，二人幾乎是同時呼喚遲欲：「夫人！」

  再不做出抉擇，估計這兩人要一起掉下去了。

  遲欲舔了舔嘴唇，猶豫地走到窗邊。

  然後擡起棒球棍——在二人期待和緊張的注視中隔山打牛一棒二人，把兩個人一起捅了下去。

  「不好意思啊，我真的有選擇困難症，」遲欲站在窗邊，滿懷抱歉地探頭出去，自言自語道，「我實在選不出來。」

  說著他縮回身子，然後飛速地關上窗戶，同時跑到其他房間拉開窗簾，一一檢查那些窗戶有沒有關好。

  在確保基本上所有的窗戶都被關好之後，遲欲鬆了一口氣。

  其實他剛剛差點就要真的做出選擇了。

  比起孤女，似乎還是書店老闆更加可信，但是棒球棍碰觸到女孩子細弱的胳膊的一瞬間，他改變了主意。

  如果兩個人都不能確定的話，那就兩個人都不要相信。

  這麼多年來遲欲玩遊戲靠的就是一手直覺，主打的就是本能召喚，比起別的東西，他總是更相信自己。

  但其實也有不靠譜的時候，遲欲一邊冷靜地坐下來休息，一邊在心裡自嘲，要是真不小心把編輯捅下去了，那就寄！

  反正支線任務完不成還有主線任務，他只要存活到遊戲結束，也算一種勝利。

  遲欲打算在房子裡龜一整天，一直耗到遊戲結束。

  這個計劃聽上去有些不可靠，而且等待的時間很煎熬。

  但是遲欲硬生生挺住了，撐到了第七天。

  遊戲結束。

  他沒有聽到遊戲勝利的提示音。

  遲欲懵了。

  他依舊回到了遊戲大廳，只是這次他不是隨機掉落，也沒有被人邀請進房間，而是被強制關在了一個排隊區。

  遲欲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排什麼隊，放眼望去，四周皆是茫茫的白，面前有一個類似檢票口的小房子，小房子邊上是幾排圍欄，圍欄之間零星有幾個人在排隊，隊伍前進得十分迅速，很快，隊伍就沒人了。

  遲欲揉了揉眼睛。

  不是，那些排隊的人呢？

  他眨眨眼，再看向四周時，才發現原來那片茫茫的白色是霧氣，只是流動緩慢，所以看上去像是靜止的背景色，如果足夠細心，是能發現白霧之中若影若現的人影的。

  遲欲沒有去排隊，而是走到一邊，打開了通知欄。

  打開的瞬間，通知消息接連不斷地蹦出來，遲欲一目十行地略過那些垃圾信息，然後看到了兩條遊戲結束通知。

  【玩家（吃魚）已結束解謎關卡：小說家的葬禮，主線任務未完成，支線任務未完成，遊戲總進度：80%，經系統判定為遊戲失敗。】

  【遊戲已失敗，玩家是否選擇退出遊戲？三秒不確定將默認返回遊戲大廳】

  遲欲忍不住嘖了一下嘴。

  怎麼兩個任務都是未完成？他這遊戲總進度不都已經有百分之八十了嗎？說明他的方向沒錯啊？

  那怎麼還遊戲失敗了？

  遲欲不甘心，又在私信箱裡找了半天。

  還真被他找到點東西，有一條來自其他玩家的私聊。

  【新信息來自玩家（謝謝你全家）：我問你你在玩個什麼東西？沒帶腦子是吧！】

  這怎麼看上去像是平時玩遊戲時候匹配到的隊友會說的話？遲欲眉頭一皺，突然開始在附近搜尋起來。

  如果是一起結束遊戲的話，那麼很大概率會繼續排到一起才對。

  這都是排隊區了，那那個給他發消息的人應該也在這兒吧？

  反正這裡人又不多，說不定能找到呢！

  只是當他一腳踏進這茫茫白霧，才發覺還是有點難度的。

  就知道一個遊戲ID，這誰認得出來誰是誰啊？

  真是遊戲玩久了腦子都轉不動了，遲欲後退一步——手肘不小心碰到了白霧中的陌生人。

  「抱歉…… 」

  遲欲話音未落，霧氣中傳來一個很不爽的聲音：「我問你你在走個什麼路？沒長眼睛是吧！」

  遲欲沉默了一瞬，試探著開口：「謝謝你全家？」

  「你謝你大爺謝——你是在叫我？」

  那個怒氣沖沖的聲音有了一個詭異的停頓。

  霧氣散去，遲欲看到了一張讓他覺得有些眼熟的臉。

  「原來你有這麼高啊？」遲欲目測了一下，這人的臉還是和遊戲裡的「學生」差不多的，就是個子高了不少。

  如果說關卡里的學生看著像在讀初中，這人看著起碼讀高中了。

  「是你！」

  「學生」也認出了遲欲，他一扭身，從身邊的白霧裡提溜出一個人來，語氣中帶著一股難掩的快意：「小姜，剛剛那個坑貨！」

  遲欲猶豫了一下，決定還是不要問對方嘴裡的坑貨到底說的是不是自己。

  那個被叫做小姜的人猛地被拽起來，一個踉蹌，險些沒站穩，遲欲伸手扶了一下。

  對方穩住了身，然後擡頭看向遲欲。

  「謝謝。」

  他的聲音輕且冷，像是一片薄刃破開濃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