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手關卡：山村新寡

  新手關卡：山村新寡

  李馥香愣住了。

  遲欲又說：「村長的兒子已經死了…… 他有個姐姐，你認識他姐姐嗎？叫做曾燕。」

  李馥香又陷入了一種茫然的回憶中，喃喃自語：」燕子…… 「

  「燕子沒有替他死，是穿著新衣服，死在他後頭的。」遲欲說完，摸出那隻簪子給李馥香看。

  他試探著問：「你是不是也在桌子上留過信息……　或者你認不認識這支簪子？」

  

  李馥香盯著那隻簪子，好半天遲疑地伸出手。

  中途卻碰到火，痛地縮回手來。

  遲欲看著那隻被火灼燒後卻只有表皮變黑的獸爪。

  她的爪子更加尖銳，每根指甲都堅硬發黑，有十多厘米長，而掌心又被鱗片覆蓋，手指間有蹼相連。

  這樣的爪子，要想捏碎一個人的頭顱，應該也不是難事。

  但是她怕痛怕火。所以難以逃出火海。

  遲欲調出了自己的白牌。

  【您已獲得特殊技能「模仿賦能」：當玩家成功洞察敵方特殊技能的缺陷，卡牌會模仿該技能，成為一張偽技能卡，玩家可選擇將此偽技能卡使用在自己或其他對象身上，效用與原卡牌相同】

  【模仿賦能】就緒，【肌體狂化】生成，是否現在使用卡牌？

  他舔了舔嘴唇。

  第一次使用了這張特殊技能卡牌。

  使用對象：山神。

  卡牌使用的瞬間，李馥香肌肉暴起，整個人像是二次發育一樣猛然長高變大，鱗片更加粗厚，爪牙也瘋長得愈發尖銳。

  那幾十張嘴在暴起的肌肉中間搖曳變形，最後死死地嵌合在糾纏的肌肉之間。

  此時的李馥香肌膚得到強化，刀槍不入，水火不侵。

  她可以逃出火海。

  遲欲就有點危險了。

  本來山神化的李馥香就有點難溝通，現在加一個【欲望倍數】再加一個【肌體強化】，兩個技能疊加，就好像給一個人打了興奮劑之後又餵了一顆大力丸。

  看著眼前的龐然大物，遲欲咽了咽口水，小心地後退。

  卻被狂化狀態的李馥香猛地撲倒在地。

  後腦勺不知道撞倒什麼上面，遲欲一陣頭暈目眩。

  兩臂被李馥香死死地扣在地上，遲欲甚至能感覺到李馥香的某一根爪子已經刺破了他的上臂，把他釘在了地上。

  不遠處山火熊熊燃燒。

  自己身上壓了一個正在發瘋、預備吃人的怪物。

  遲欲覺得這個任務真的要寄了。

  他已經能聞到從頭頂上方的骷髏頭嘴裡傳出的腐肉臭氣。

  那三根肥黑觸鬚也像是有意識一樣自覺地伸長攀附上他脆弱的脖頸兒。

  更不用說那幾十張已經開始滴落口水的嘴了。

  彈幕紛紛埋怨遲欲不應該：

  【主播糊塗啊！放虎歸山啊！】

  【主播現在是把這玩意兒放出來了，但是有辦法收拾它嗎？不是只有自己被收拾的份兒？】

  【搞不懂你在想什麼，沒有下一步計劃嗎？這麼草率！這要不是遊戲你現在就死了好吧？】

  【加一，感覺主播有些沒腦子，取關了】

  遲欲：呵呵，這是遊戲我也快死了。

  遲欲看李馥香半天沒有動作，垂死掙扎：「那個，香兒…… 」

  「我不是村長來著…… 」

  雖然剛剛道歉了但是冤有頭債有主，不應該找他麻煩是不是？

  李馥香：「你們都該死，這個村子裡的所有人都在袖手旁觀。」

  袖手旁觀的每個村民都是加害者，他們享受了獻祭少女得到的短暫安寧，那他們都是加害者。

  遲欲有點震驚。

  好傢夥，都會用成語了。

  這個肌體狂華難道對腦部肌肉也有用？

  都會用成語了，說不定更好溝通。

  遲欲忍著痛，繼續努力：「那個，我是外地人，前幾年才來的，不是你們村兒的。」

  而且根據他對「遲欲」這個角色的調查，在遲欲「嫁」過來的這一兩年裡，沒有山神娶妻，也沒有吸血病症。

  他應該是個徹頭徹尾的局外人才對。

  李馥香：「這個村子裡的所有人都是外來的。」

  她的聲音有些變調：「只有外來的人才會得吸血病，得了吸血病的人會變瘋、會吃人，這是山神對外來者的詛咒。」

  遲欲覺得有點不對勁

  「我沒有得過吸血病、也沒有發瘋吃過人…… 」

  而且XXL得了吸血病，喝了他的血還恢復清醒了。

  難不成他身體裡有抗體？

  李馥香看他良久。

  突然笑了。

  「你和燕子的弟弟一樣，有人替你死了。」

  「但是替你死的人，比燕子更決絕、死得更徹底，讓你一點心都不用操。」

  她的聲音突然地變調轉彎。

  遲欲眨眨眼。

  臉上的血液粘稠腥臭。

  他摸了一把，然後輕聲問：「你沒有聽說過，反派死於話多嗎？」

  李馥香遲鈍地看著他。

  然後目光下移——一塊血肉仍然被她的爪子死死地釘在地上，只是那塊肉已經不和遲欲的手臂相連了。

  遲欲用那隻被撕開一塊肉的、鮮血淋漓的手臂舉起了木簪，插入了她側臂的某一張嘴裡。

  那隻手還在不斷用力，木簪不斷加深沒入口腔的深度。

  那張嘴裡發出了破碎的哀鳴。

  【肌體狂化】的副作用，體表皮膚越發堅硬的同時，無皮膚覆蓋的部分更加脆弱，一旦受傷，會大量失血。

  李馥香茫然地看著遲欲。

  遲欲受不了那雙空洞的眼睛的注視，略微偏過頭。

  但是身體依舊猛然發力，掀翻了壓制住自己的李馥香——

  李馥香仍然留有餘力，但是卻因為疼痛而不敢動作，只是猛烈地發著抖。

  肌體狂化後維持不變的血條在此刻又開始劇烈下降——遲欲必須儘快生挖出她的心臟。

  遲欲覺得這個遊戲唯一恐怖的地方大概就在這裡。

  挖出怪物的心臟，和挖出一個被異化的少女的心臟是完全不同的兩種體驗。

  即便她現在已經失去了大部分清醒的神志連同屬於人類的身體。

  很難說，她現在是什麼東西。

  但是遲欲覺得她依舊是人。擁有人類的感情，也因為這份感情而有了破綻而被殺死。

  遲欲跪在她的身側，伸出手扶住她的肩膀。

  李馥香身上的幾十張嘴可能是預知到了危險的來臨，開始茫然地大叫起來。

  一時間，幾十個不同聲音的哀嚎又響徹山谷。

  遲欲的簪子開始剜開她的胸口的時候，李馥香的聲音發抖：「姐姐、姐姐…… 」

  遲欲的手停頓了一下。

  他擡頭看了看四周，看到了滾落在地上的那顆頭顱。

  然後脫下外套，走過去把那隻被火炙烤得發黑流油的頭顱包了起來，又塞到了李馥香懷裡。

  他並不清楚那到底是誰。

  但是對於李馥香來說，那是姐姐「給」她的東西。

  李馥香停止了發抖。

  遲欲也終於在血條耗盡之前，剜出了那顆屬於「山神」的心臟。

  一瞬間，血肉崩塌，幾十張嘴裡開始嘔出殘骨黑汁，同時吐出的還有幾十條冤魂。

  它們形態各異，哭號哀泣，最終消失在了山火之中。

  但是遲欲覺得，它們不會就這樣輕易的消失。

  而那灘血肉之中，唯餘一顆完整的羊頭骷髏。

  【新手關卡：山村新寡。任務完成進度：100%。數據回收整理中，脫離遊戲倒計時…… 】

  耳邊響起了系統的機械音。

  遲欲覺得自己忘記了什麼東西。

  他擡手觸碰了一下那顆骷髏。

  骷髏微微轉動方向，已經不成人形的殘肢之中突然有一張嘴從屬於後頸的皮膚上掙扎著。

  血肉重凝。

  骷髏上長出了一張面目全非的臉。

  只有嘴巴的位置端正，而且莫名眼熟。

  「你怎麼還不走？」

  那張嘴嘆了一口氣。

  死去的「山神」肌體重構，重現人間。

  遲欲愣了一下，想起那唯一一張長在身體後方的嘴巴

  那張嘴裡口吐人音，是個男聲。

  他說：「你又騙我。」

  又。

  在這個遊戲裡，他唯一的故人，只存在他回憶的——只存在「遲欲」回憶「里的，只有一個人。

  「施意誠。」

  遲欲的亡夫。

  不知死因、沒有遺言，除了一些模糊的回憶之外沒留下任何信息的男人。

  李馥香說每個外來人都會得吸血症、她說有人替他死了——

  「遲欲」沒有姐妹，卻能平安無事。

  因為替他死的，是他的丈夫。

  遲欲盯著施意誠空蕩蕩的心口：「我已經剜出了山神的心臟，為什麼你沒有和別的冤魂一樣得救？」

  為什麼沒有像那三十六條冤魂一樣從這個怪物的身體中解放？

  面目全非的施意誠微微地彎下腰——他現在像是一隻長著破碎人臉的野獸，肌肉虬結，骨頭外露，站起來有兩米多高。

  為了和遲欲對話，他必須要彎下腰來。

  雖然他已經沒有那個可以被稱之為腰的部分。

  「你都說了，得救的是冤魂呀，」施意誠那張像是被野獸撕咬過後又重新長出來的臉上、那些畸形的五官露出了一個類似笑容的表情，他輕聲說，「我不是啊。」

  「我沒有被欺騙、被壓迫、被哄著來送死。」

  「我是自願成為山神的。」

  遲欲補充完他沒說完的半句話：為了我。

  為了遲欲，施意誠自願被怪物吞噬，然後成為新的怪物。

  他是為了遊戲裡的「遲欲」。

  可是現在他就在遊戲裡。

  施意誠伸出手，似乎是想觸碰遲欲。

  可他伸出的卻只是畸形的、像是老鷹一樣的爪子，尖銳得只要一碰就能劃破遲欲的皮膚。

  他的手停頓在半空中，覆蓋著鱗片和爛肉的皮膚與遲欲屬於人類的皮膚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他的喉嚨里發出了像是嘔吐又像是吞咽口水一樣的聲音。

  「你現在想吃了我嗎？」

  遲欲問。

  「不知道呢，」施意誠回答，他的聲音平和，臉上的五官努力地想要擠出一個安撫的微笑，卻更顯恐怖，他張開嘴，說，「你怎麼還不走？」

  口水和血肉的混合物從他嘴裡溢出。

  他因為強烈的進食渴望而全身發抖。

  他不是在問遲欲怎麼還不走。

  他是一直在努力提醒遲欲，趕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