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第148章

  ◎表演中的數團◎

  「一瞬間, 身影漂浮沉盪　　悲歡離合留在一方，只剩今宵明月在深深凝望」

  安肆的尾音融進了蕭聲里，仿佛在江水浮沉中終於悟道。他的聲色並不清脆, 而是如同千錘百鍊的江邊圓石一樣堅定。他並非一身正氣，鋒芒畢露的眼眉本就帶有掩不去的邪性，但在妝容修飾下少了些攻擊性, 讓人大膽地放心喜歡。讓人想起少年俠客仗劍天涯。或許貧窮，或許孤獨，但意氣風發不畏艱險。

  他穿著長風衣, 下擺會隨著舞步划起凌厲的弧度。握著手麥絲毫不影響他的動作發揮, 反而讓他巧妙地融入了上世紀歌星的幾個經典動作。台下嘉賓看了都湧起深刻回憶，不斷鼓掌。

  六人一直是邊舞邊唱，這個舞台，沒有明確的主舞主唱之分。當安肆在正在中央唱時, 其餘五人就在他周圍或半跪或立，眾星捧月般將焦點全部集中到安肆身上。

  安肆忽然收麥，身法擰轉繞圈走位，暢如游龍；不握麥的手掌心旋翻，協調完整, 翻轉似鷹。其餘人亦如蓮花般轉化走位, 急促的鼓點急如風吹竹林發出的沙沙聲。繼而六人站定, 以更高的視角看待這段曾經恩愛的情感, 齊唱道：

  

  「昨日已成往事一夢，江南漠北幾人愁　　今日縱使半醉半醒，天山劍氣盪寒秋　　笑悲痴意兩忘煙霞關」

  嘉賓們聽到這經典的旋律、柔情豪邁並重的合唱, 整個人就像喝了烈酒一樣酣暢。武林間最不缺的就是故事, 故事裡最不缺的是兒女情長。然而裡面的豁達與快意又給纏綿的愛情故事增添上瀟灑的風味。

  座位席上的中年男人想起了當年蹲點看劇的興奮緊張, 與同學論誰才擁有天下第一武功的熱血激情，以及被裡面愛恨故事深深吸引的痴迷。現在的武俠好像過時了，社會也冷漠了許多，好像再沒有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義勇。人們更關注利益的流動。但這個舞台，讓他明白，原來他從來沒忘過。

  六人的合唱聲渾然一體，氣勢鯨飲江河，每到句尾又縹緲空遠，六人的聲部分開，如在天上，青雲出岫。

  一記重鼓點敲下，全場皆寂。

  大家的心像繃緊的琵琶弦，等待落下的指尖。這停頓的一秒，好像在出大招前的讀條時刻，是只可愕然旁觀不可打斷的變身咒語，是天意使然，命數如刀。

  急促的琵琶聲落下，那刻銀瓶乍破，摔杯為號。數團成員聲聲急切的唱詞給予滔滔不絕、一浪更比一浪高的聽感。

  「十年磨一劍，只為今朝來」

  齊秋爾現在的唱功已經得到十足的磨鍊，舞蹈也完全不虛，多日的練習讓他終於追趕上他的隊友們。他自翻滾的江水甦醒，嗓音里藏著寒意凜然的劍，意欲拔劍斷恩仇。

  「此生並非爛柯人，愛恨如何成空，他人所道皆魔道」

  戚夜雨蘊含的情感更濃更烈，更痛更苦。他找到曾經的愛人、現在的仇人了，可他能怎麼做呢？把那一劍還回去？他捨得嗎？在數次自我質問間，已過萬重刀光劍影。

  而頃刻危急之時，劍意頓悟，無心無我，此生最快的一劍如潑墨寫意飄飄然地刺向對方。

  「乘風而去，踏浪而來，我自人間闖蕩，獨身明月相照」

  白洛克悵然而複雜的歌聲迴蕩在所有人耳邊，大戰過後，好像靈魂也空了，只剩下千百年相似的明月懸掛上空，見證人間悲喜道。

  「噌——」

  六人再度變換走位，合唱再起，這一次，多了只想醉在今朝的無可奈何，多了歷經世俗雲煙的清澈通透。

  「昨日已成往事一夢，　　——笑悲痴意兩忘煙霞關」

  台下的嘉賓再也克制不住自己，心口熱血難涼，紛紛打破禮儀開口叫好。之前莊嚴正經的演播廳成了歡呼的海洋。

  「太好聽了！！很有層次感，根本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口夸好！！」嘉賓們也只敢在伴奏間隙說話。

  「怎麼會是武俠？偏偏是武俠……我已經十年沒看過正統武俠了。大家都說武俠已死。哪怕現在流行的仙俠劇再多，穿的古裝再好看，都沒有當初快意恩仇的味道……這幫年輕人太厲害了！」

  「OSSU！OSSU！」

  呼聲越來越大，現場漸漸成了狂歡晚會，哪怕之前對武俠鮮有了解的嘉賓都被這氛圍感染。何況跳脫出內容題材來看，數團的舞台確實值得更大的掌聲。

  主辦方的負責人拍得手都紅了，忍不住長吁短嘆：「挺好的、真的挺好的。」他已經決定了到時候曲目正式上架要用自己的社交帳號推薦一波，內心已經打好腹稿。

  「編排得十分精湛，在復古曲調的同時又加入了潮流的舞蹈。多人共同演繹的舞台仿佛一出折子戲，將濃烈的情感濃縮其中……到時候還要推薦給我的好友。」

  至於原本想讓數團吸引年輕人的事，中年男人已經不在意了。這種任務就交給本土年輕人吧，數團遠道而來，能送出這麼豪華的舞台已經是驚喜。

  殊不知旁邊三三兩兩坐著的年輕人也聽得很入神。精彩的舞台在這一刻跨越了歷史背景的桎梏，勾起了年輕人莫大的興趣。

  「我總是聽人說，舊版的武俠片很好看，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比起超級英雄片又如何呢？」

  「很古典的風格……可是那份氣質太吸引人了，中間跳舞那位耍的那幾下我都看不清軌跡，好震撼！」

  一些年輕人趕緊錄製一份短視頻，到時候可以放在tiktok上。然後打開社交網站，很容易被推送了OSSU的新聞，忍不住點了OSSU官方帳號的關注。

  這麼厲害的華國偶像，以後或許有機會合作，先關注不虧。

  這一天，海內外的粉絲都發現了，好多馬來希亞的音樂人忽然關注了OSSU，發生了什麼？

  台上蕭聲又起，《酒花劍》已經演繹到尾聲，六人交錯而站，手麥穩定而清晰地放大他們的聲音。

  隨著最後一聲琵琶聲的落下，六人站定謝禮，在座賓客無不長鬆一口氣。

  「感覺經歷了很長時間……可回過神來又覺得太短了。」

  「雖然之後可以看錄像帶，但現場的震撼不可以再復原……好可惜。」

  一些人主動找到林嘉如和鍾博宇攀談，希望藉助他們和數團結交個朋友。他們之間的國際界限本就很薄弱，現在被數團的實力折服，更是不吝於各種讚美。

  「雖然不知道這首歌在年輕人群體中的流行程度。」一位有豐富經驗的當地媒體說道，「但是它可是牢牢圈住了一批中年聽眾的心。我敢打賭它會上電台推薦第一。」

  「我覺得不僅是電台第一，最近馬來語的歌手比較少出歌。」另一位同行道，「在spotify的區域下載榜或許也能拿個名次。」

  spotify、joox是當地常用的音樂軟體，屆時數團的新歌都會海內外同步上線。

  眾人仍然沉迷在舞台里，止不住的議論紛紛。鍾博宇有些吃味，對四周的嘉賓說：「還有下首呢，這幫年輕人表演兩首，下一首也好聽的。」

  下一首《百年難解》是鍾博宇輔助編曲，他覺得很有創意，當然希望得到同行們的認可。

  「還有下一首？」中年男人繼續翻手上的歌詞本，欣賞了一下歌詞，覺得是比較現代化的。他點頭道：「那我繼續期待。」心裡其實還在回味《酒花劍》。

  燈光漸熄。

  安肆主動上前報幕：「謝謝大家，我們第二首的表演曲目是，《百年難解》。感謝我們的編曲合作老師，鍾博宇先生，其餘詞曲舞都是我們原創。」

  聽到安肆的聲音，大家的矜持漸漸回籠，笑臉如靨，給予更加熱烈的掌聲作為支持和鼓勵。年輕人們則抱臂，帶著期待和審視的目光繼續盯著舞台。他們其實更欣賞的是數團的原創精神。

  第二首是平平無奇，還是會繼續帶來驚喜？

  頂光開始閃爍，台下的人們才發覺舞台的色調好像變了，色彩變得更加飽滿，對比更加鮮明。如果說之前的色調好像膠片，現在就像修復後的上世紀電影。

  「衣服上是有什麼特殊塗料嗎？」

  嘉賓很快發現個中秘密：「之前的燈光都是平穩的頂光，現在換了一種燈，他們的色調也就變得更鮮艷了。」

  「他們舞台的視覺藝術很值得學習。」

  音色明亮的疊音鑔開始了這個舞台。強弱對比誇張的電子樂激起了人們心底舞動的欲/望。

  光聽前奏就很想搖。

  鍾博宇已經跟著搖了：「你們聽，很不錯吧。」

  幾位年輕人眼前一亮，他們就喜歡這種聽的很上頭的曲調，顯得新潮和流行。

  中年男人在幾次點頭後，跟著台上的人打響指，道：「迪斯科舞曲啊……這兩首都是那個時代的獨特印記。雖然復古，但一點都不老舊。這個組合很會玩音樂。」

  「春去秋來，用心靈迎接夏天的對白，期待冬天的大海」

  開頭是安肆和祝安琉的對唱。祝安琉的和聲不斷重複後兩個字，聲音變得鋒利，聽起來好似玻璃渣的質感。兩個人的聲音一高一低，如同繩結相互交纏卻涇渭分明。

  「你和我相約花開，那時不再有阻礙　　就這樣百年依賴——」

  豐富的鼓點瞬間充盈了整個舞台，六個人的舞步變得隨性自由，朝著不同方向和嘉賓們互動，好像天生就沒什麼規矩，亦沒什麼束縛。他們身在舞廳，隨著音樂自由地搖擺身體。偏偏舞步還挺好看的，讓人也跟著搖晃。

  「一百年後，你我都消失，只剩執著　　能被火焚燒的還給天宮；

  能被土掩埋的還給河涌　　山川河流都裝不下的，還給人類」

  依舊是兩兩對唱的形式，齊秋爾和白洛克拿著手麥站到了中間。歌詞都很正常，聽眾卻大吃一驚。

  中年男人首先瞪大雙眼：「這段歌詞，唱得好不標準！」

  這段詞的咬字融合了很多方言的特點，聽起來比較蹩腳，顯得有些俗氣。

  而幾位年輕的嘉賓則站起來大聲叫好，這段詞聽感很怪，但是很好玩！多國文化衝擊下，語言漸漸失落，很多古早的粵語閩南語在這片土地越來越少了，融進華語裡就是這番怪誕的聽感。年輕人表示接受良好，中年人卻覺得太過反叛，心裡好像刺刺的，他更喜歡正統一點的唱法。

  「是你想太多了。」鍾博宇解釋道，「這樣唱，其實是在唱上個世紀想像中的港城。」

  那個時候工業改革衝擊著整個社會，人們渴求去往經濟更加富裕的地方，接受著來自港城的盜版錄像帶。聽不懂上面的話，卻為了追求時髦在迪廳里跳舞，時不時學習幾句，因此最終融合便是這種意外的效果。

  「好像是這個道理……」

  藝術在於解釋，中年男人差不多接受了這個說法，又開始覺得有點上頭了。

  可後邊的年輕人沒想那麼多，他們就愛叛逆。

  「我覺得這個調很適合剪輯短視頻。」

  「我覺得適合搞電音！」

  年輕人們熱烈地討論著這首曲，仿佛找到知己。

  歌曲繼續進行，換到戚夜雨和連杉在中間唱。大部分人比較迷惑，這個舞台好像復古了，又好像有超前的審美，大俗大雅匯聚一身，讓人無法準確分類。

  但最終都和諧相處了。

  中年男人則一錘定音：「年輕人，就要給年輕人機會。更何況，我們看我們本土的年輕人很喜歡啊。」說到這他不禁一愣，這是兩首曲子，男女老少通通一網打盡了？

  這個舞台很快結束，大家又忍不住吵鬧起來。

  戚夜雨關了麥，悄聲對安肆說：「這首歌換個場地比較帶勁。」

  安肆同樣悄悄回應他：「後面還有音樂節。」

  他帶著五位隊友鞠躬下台，然後收到了各方音樂人士熱烈的歡迎。

  這一天，許多喜歡聽華語音樂的海外，都發現自己關注的歌手帳號和OSSU有所互動。或者發推文說：「歡迎我們這次音樂沙龍的新朋友！首演相當精彩！期待下次合作。」

  互動範圍之大，幾乎囊括了當地所有知名的華語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