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六章希望
2024-09-14 04:21:24
作者: 火貍
第三百零六章希望
赫九霄忘不了他在身旁醒來的時候眼中投射而來的冷光。
忽然笑容猙獰,忽而注視迷茫,那再也不是他的弟弟赫千辰,不是與他血脈相連,心意相連的赫千辰。
赫千辰的精神終於崩塌,迷失在雜亂的思想碎片裡。
赫九霄極盡所能,他用擁抱將他拉回來,至少相擁的片刻赫千辰是清醒的,在他身下的時候他的眼神告訴他,他醒著,但他清醒的時間越來越短,他即將徹底陷入瘋狂,陷入無數錯亂的人格。
赫千辰這個人,將要從世上消失。
與其那樣消失,不如消失在他手中。
「九霄!你不能!」灩華衝上前去,她不能看著這件事發生,「你難道真的要看著他死在你的手裡?」」千辰不會恨我,他明白。」赫九霄的解釋很短暫,灩華卻不能接受,她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是什麼,渾身顫抖,她泣不成聲,狠狠罵道:「你醒醒!他還沒死!你難道真的瘋了?你要親手殺了你弟弟,殺了你愛的人?!」
她試圖阻止,但赫九霄的眼神已經告訴她,她阻止不了,她不能改變,他已經做出決定,誰也不能阻攔、抗拒,縱然這個決定是如此瘋狂。
那雙黑暗的只剩下癲狂錯亂的眼晴里,空無一物。
「我說過的話我會做到,你現在還記得我,那我就讓時間停在這裡,千辰,等我殺了你,然後,我死。」突然冷靜下來,赫九霄抱著他溫柔的說,「你等我?」
喉間困難的吞咽,在赫九霄手掌下的輕輕顫動,赫千辰正在醒來,他慢慢睜開眼,眼神像海,似乎有些無奈,有些悲傷,卻露出幾分笑意,平靜和暖,「你又威脅我……用你自己的性命……」
「你還要用所有人的命……來威脅我……」赫千辰斷斷續續的說,抓住床沿的手在顫抖,似乎在極力克制著什麼,眼神卻始終不變,看著赫九霄,「你知道我不服輸……你就這麼逼我?」
「我不逼你,你的辛苦,我知道。」低聲的說,看見他清醒,赫九霄眼裡的冰寒融化,融化成水,終於有一滴落在赫千辰的肩上,像他的眼神一樣灼人,赫千辰抓著床沿的手巨震。
赫九霄勒住他頸部的手沒有放開,就按著他的咽喉,用能夠看透一切的犀利,低聲在他耳邊說,「你一直討厭你的能力,你看的太多,你厭惡這個世間,厭惡世上的人,你一直在忍耐,忍耐力量和人心,你情願一無所知,長睡不醒,那樣你會輕鬆許多。」
「我不逼你,徜若能讓你解脫,我情願陪你。」赫九霄的話停了停,撫在他頸上的手緩緩挪動,摩挲著那深刻如血的吻印,「我說過,不管是什麼結果,我都陪你。」
赫千辰的臉色慘白,死死咬住唇,他合起眼,「你就是在逼我,你逼我醒來……逼我面對……」
「就算是逼你,片刻也好,不管是什麼方法!我絕不允許你離開我!」咬牙低語,赫九霄咬上他的頸,溫柔的笑意之中醞釀癲狂的暗色。
他嘶啞的語聲令人心悸,就如從地獄而來的魔,卻讓人有種難言的哀慟,房裡的其他人呆立在原地,不能言語,無法讓動彈,這一刻,縱然赫九霄真的殺了赫千辰,他們也只能看著,看著這一切發生。
所有的事已不是他們能夠置喙,任何人都不能插手。
「你贏了。」長久的靜默過後,赫千辰開口說出這句話,雙眼合起,他倒在赫九霄的懷裡,再也沒有睜開。
「千辰——」灩華驚醒,大叫著撲過去,一股氣浪襲來,她倒在地上,床幔飄拂不定,床簾後的人抱著赫千辰,垂首注視,沒有人能看到赫九霄的表情。
「這究竟算是什麼?他的話是什麼意思?」花南隱不理解,他衝上幾步,仿佛被一度無形的牆堵住,再也不能上前,赫九霄緩緩擡頭,臉色無悲無喜,結冰似的眼神像要噬人,「出去。」
他說話的時候手沒有再扼住赫千辰,那是好事?花南隱忐忑不安的退後,灩華被賀思茵扶起,她也不明白。
誰都不明白這兩人的對話里藏著什麼意思。除了赫千辰,沒人明白赫九霄此刻的反應是好還是不好,就像除了赫千辰,沒有人能阻止他的瘋狂一樣。
灩華準備離開,但她完全不放心,猶豫著要不要命人看守,赫九霄似乎看透了她的意圖,「我不會傷害他,只要他想留下,那就還有希望。」
千辰,為了我,你一定要醒來。摩挲著他的頸,赫九霄抱著懷裡的人,忍耐住心裡的狂躁,他的瘋狂是為他,他的冷靜和忍耐也是為他。
假若赫千辰拼盡全力,興許能壓制住腦中那些遊魂般的記憶,徜若他的意志力足夠,興許能擯除所有的混亂,抱著這最後的一絲希望,赫九霄擁著他躺下。
但徜若一切不如他所想,他真的會那麼做……溫柔的指從頸邊的痕跡上撫過,赫九霄眼底的暗色並未消退,隱入深處的火焰跳動。
假如赫千辰不再是赫千辰,一切還有什麼意義?沒有。一切、所有,所有的所有,都沒有意義。
聽出赫九霄話里是說赫千辰還有希望,眾人總算放下驚魂未定的心,猶猶豫豫的離開,房裡已經沒有其他人,只有床上兩個人的身影相擁,房裡情慾的氣息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詭秘,難辨而莫測。
一切都未知。
日子一天天過去,赫千辰沒有再醒來,但他也沒有醒來之後變得不像他,變的認不出身邊的人是誰,也許這已經算是個好的現象。如今,就如有兩股力量在抗爭,他在睡夢中會有呢喃,時而如狂,時而瘋魔。
去看他的人誰都無法久坐,誰都不忍看見那樣的他,不能面對曾經強大到沒有任何事能將他打倒的男人被如此折磨,唯有一個人幾乎從不離開,無論赫千辰在夢中說了什麼,露出何等駭人的神情,他都沒有離開。
赫九霄還在等,等一個結果。
他為赫千辰沐浴,就和以往一樣,抱著他坐在浴桶里,為他擦抹頭髮,為他換衣,餵他藥汁,清理所有的穢物。
到了夜晚,他會抱著他入睡,在他耳邊警告他,提醒他,還是用那些霸道的言語,只不過懷裡的人不會再像從前,皺眉斥責他的妄為,為他的專橫而無奈嘆息。唯一有的反應是他的呼吸,只要這一夜赫千辰的呼吸平穩,沒有夢囈,赫九霄的心裡就會多一絲希望。
幽紅小築繼續有傳信來,若蘅和他手下的人時不時會告訴他們,穆晟到了哪裡。
這時候,距離一月之期還有三天,穆成還沒有來,他還在趕住赫谷的路上,而從赫谷到楚青韓約見他們的馳岩峽,最少需要三天。
他們必須出發了。這是赫九霄的決定。
要等穆晟到赫谷,最少還要七天,與其在這裡等,不如去見楚青韓,這是赫千辰的意願,儘管他不能開口說,仍在沉睡中,但赫九霄知道,徜若是赫千辰,一定會做出這種選擇。
他是世上最了解赫千辰的人,灩華非常不放心,卻不能反駁,她也知道,以赫千辰的性子,他一定不會退縮,他只要還能走,就算身上再多傷再多痛,縱然知道自己必敗,他也依然會赴約。
這就是赫千辰。
誰也無法阻攔,赫谷里的人開始準備,這件事本來牽連重大,牽涉朝廷和江湖,但在這時候,一切似乎都不重要了。
秋風起,赫谷之外車輪轔轔,赫九霄帶人啟程,馬車裡的人仍舊沒有醒來,但他的頭髮已經被梳理的很整齊,身上穿著乾淨素雅的青衣,並沒有過分的華貴,穿在他身上卻總是會有種雍容的氣度,任何人穿上青衣,都不能像赫千辰穿的這樣好看。
赫九霄抱著他,他就靠在赫九霄的懷裡,就像只是小睡,隨時都會醒來,這也是赫九霄的願望,出門對赫千辰不一定是壞事,他是個這麼要強的人,不想輸給別人,他一定不想在人前示弱。
「三天後,我們就到馳岩峽了,你還能睡三天。」收緊手臂,赫九霄對他這麼說,赫千辰沒有回應,最近他連夢囈都很少,赫九霄卻習慣了,繼續往下說,「馳岩峽距離你的千機閣也不遠,傳遞消息十分方便,聽說那裡有個漁村,還有海……」
海浪聲拍打在礁石上,漁村里悄無聲息,所有人都離開了,聽說這裡要出事,誰也不敢留在家裡,曬在沙灘上的漁網有的還在修補,幾個豁口在海風吹拂下不斷搖晃,海風的腥味撲鼻而來。
才到峽谷之外,便能感覺到風裡的濕度,馬車慢慢的在峽谷裡面前進,赫九霄帶的人並不多,他沒有用千機閣的人,那是赫千辰的,他要等他醒來,親自下令,在此之前,他不會解散千機閣,但也絕對不會動用裡面的任何一個人。
儘管如此,還是有人的進入他的隊伍,那是早就等候在峽谷之外的人,屬於千機閣,聽聞楚青韓的邀約,暗中潛來,知道赫千辰的異樣,不放心的跟隨。
就在這默默的行進里,人越來越多,隊伍慢慢往前,簇擁在馬車的兩側,赫九霄沒有開口,也沒有讓人停下,一行人往裡深入,等入了峽谷裡面的時候,與楚青韓身後所帶的人已經相差無幾。
一人一馬,立在隊伍之前,楚青韓穿著銀鎧,甲冑在身,身後帶著大批人馬,海風從峽谷深處吹來,腦後黑髮四散飄揚,霸氣四溢,「你們來了。」
銀盔下的眼緊緊看著馬車,他等待回答,抓著疆繩的手緊握。
他知道赫千辰出了事,卻不知道有多嚴重,如今來了的是馬車,他完全看不出裡面的情形,也等不到赫千辰的回應,赫千辰赴約,赫九霄一定也在,卻沒有任何一個人回答他。
「怎麼不說話?」楚青韓擰眉,語聲微顫,嘴角的笑意僵滯,心口急跳了幾下,馬車裡似乎有些響動,卻依舊沒有人回應。
就連赫九霄都沒有理會他,他到底在做什麼?
馬車兩側簇立的人不動,滿懷希望的眼卻都看著馬車裡面,是等候也是期盼,一雙雙眼,全都注視著馬車,仿佛面前的兵馬全都不在。
眾人的衣擺被風颳響,在風中颯颯飛揚,海風捲來,幾乎讓人站立不穩,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片刻,也許是更長的一段時間,終於有人開了口。
「楚青韓。」三個字從馬車的窗口飄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