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妖孽
2024-09-14 04:13:58
作者: 火貍
第十一章妖孽
小竹沒有再問,小心的拿著梳子順了發,束起,一邊繼續胡思亂想,少爺留下不是為了血魔醫,那血魔醫也留下了,會不會是因為少爺?那樣冷冰冰的人,對著別人看都不看一眼,獨獨看著少爺,那眼神很古怪,還是很冰冷,但就是有種說不出的古怪。
他可沒忘記驅毒的時候他在少爺身上摸來摸去的手,誰知道他當時是何種心思。束完了發,小竹對著鏡子裡看到的赫千辰問道:「少爺,我們什麼時候回去?」
「要來的是你,而今急著回去的也是你。」他搖頭嘆息,不知道小竹在擔心什麼,「莊裡不好嗎?」
「好,也不好。莊裡有許多奇怪好玩的東西,可少爺一來就中了毒,還有那個血魔醫,以前看閣里的說法,這位赫穀穀主是很少出門的,這會兒莫名其妙的也來了,這不是明擺著有事要發生嗎?還有,那個下毒的人被活活的被挖了心,我雖然不怕,可少爺最討厭人多帶血的地方了,真不知少爺當時怎麼忍下來的。」
他怎麼忍下來的?他根本沒有忍,他根本就忘了,他不願去碰觸自身之外的東西,不喜歡站在紛爭之地,而當時身中劇毒,又意外的見到本以為不會見到的人,一時間分了神。
看著銅鏡里,看到自己,赫千辰就仿佛又看到那雙冰冷的眼,倘若有人知道,仔細辨認,便能發現,他和赫九霄的眼很相似,不同的只是眼神。
「那人後來如何了?」背對著小竹,赫千辰收回打量的目光,忽然這麼問道。
小竹楞了楞,才明白他指的就是先前說起的那個下毒人,「被血魔醫挖去了心,當然是死了,後來秦莊主就命人把屍首處理了,少爺為什麼打聽這個?」
自看到赫九霄出手,小竹提起的時候便不再稱赫穀穀主,而和其他人一樣叫他血魔醫,赫千辰似乎明白其中的原因,同曾經顯赫一時的赫谷相比,如今的血魔醫聲名更盛,這麼想著,口中徐徐說道:「只是問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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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種人死了就死了,少爺管他後來如何了,現在想到他的那個樣子,我都覺得渾身上下不舒服呢。」小竹身上抖了抖,他還記得那個怪人的模樣和眼神。
赫千辰卻似沒有他這樣的感覺,緩緩說道:「他生來與人不同,必定受到他人眼神歧視惡語相加,自小便自卑自恨,時日久了難免會心懷怨毒不甘,多年過去,才會積累這麼多的怨恨毒念……他認定世人都看他不起,即便有人對他好,便連他自己都不信那人是真的好,而別人若有一絲怠慢了他,他就認定是因為他生的古怪,所以才會成了今日這般,心心念念全是恨,是怨,作出這樣的事來。」
看著自己的手,他徐徐的說,淡淡的語聲在房裡飄散,不帶憐憫也沒有其他什麼情緒,看來並不是要小竹改變想法,可小竹聽他這麼說了,卻漸漸湧上一股內疚,「原來,我和那些人一樣……」
小竹還小,才十多歲,習慣了江湖事,卻都只當是故事那樣來聽,看到那怪人被挖心,也只當是看戲一樣,他沒有那種真實感,更不會往深處想,此時聽到赫千辰的話,不知怎的忽然覺出一股惆悵來,仿佛說話的人曾經受過一樣的苦,感受過一樣的痛。
可少爺分明一直在千機閣,聽說前任的老閣主對少爺也很好。小竹不懂,便也不再去想,他只是忽然明白,那個怪人並不是生來就那麼壞,「這麼說,是其他人錯了,不該以貌取人,如果不是這樣,他也許就不會做出這件事,想害死那麼多人。」
「他人沒有錯,他們只是害怕和他們不同的人,不喜歡有人生來就古怪,怎麼對待討厭的事物,是他們的自由。」赫千辰望著窗外,這段話說的聽來也很是有理,小竹又疑惑了,「那……難道是那個怪人錯了,是他生來和人不同……」
「他也沒錯。」生來如何,誰又能自己決定……
目光投向窗外,這一刻赫千辰的話很淡,很輕,仿佛整個人都要隨風飄了去,小竹在他身後,分外不解,他不知為什麼少爺這次出門,好像有特別多的感慨,不會是因為閣老三番四次要少爺娶親,少爺又見了別人成親出事,才這樣了吧?要不然,難道還是因為血魔醫?
血魔醫?!小竹驚訝的看著鏡子,房裡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個人,錦衣黑髮,俊美邪異的不似真人,可再濃烈的妖色也壓不住那一身冷意冰寒,就站在他們身後,看來已經許久了。
赫千辰原本看著窗外,心裡想著事,就沒有留意到有人進來,聽到小竹的抽氣聲,回頭便看到赫九霄,從他的臉上是看不出其他來的,站在那裡也不知多久,聽到多少他的話。
「赫谷主有事?」讓小竹去沏茶,他起身招呼。
「我來看你。」說著不知算不算關心的話,赫九霄臉上的神情卻沒有半分改變,就像在說今天的天氣。
「我很好。」赫千辰淡笑著回答,然後說道:「聽說要見到血魔醫其他表情,除非是想死的時候,人說血魔醫的笑就如幽冥勾魂,見到他笑的人必定會死。」不知道他是因為要殺人才笑,還是因為有人見了他的笑他才殺人。
赫九霄坐下,不置可否的臉色,對他這番說辭沒有反應,別人怎麼說,似乎從不介意。
方才他聽見赫千辰說的那些話,關於毒人心,關於那個死人,知道檀伊公子就是赫千辰,他也就知道檀伊公子好潔這種說法的由來,如今在世上,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他好潔的原因。
小竹走進來,沏好了茶,擺在赫千辰手邊的還是他自己帶來的茶具,給赫九霄用的是秦戰準備的紫砂杯,看了一眼對坐的兩人,又去捧出了洗好的衣物,準備還給他。
「下去。」赫九霄忽然開口,沒去看擺在手邊的衣衫,那態度儼然便是此地的主人,好似他說的必定要遵從,不可違逆。
赫千辰看了他一眼,對小竹點頭,即便再怎不麼不甘願,白衣小童也只能退下去了。
兩個人對坐著,沒有說話,靜默無聲,長長久久的靜默里,仿佛他們兄弟二人沒有分別過,看到面前的人,他們都會想起過去,兒時的記憶,有時並不是那麼容易忘記,尤其,當那段記憶與眾不同,充滿著難以磨滅的印記的時候。
「看到你還活著,我很高興。」說話的是赫九霄,他說著這句話,臉上卻無論如何看不出高興的表情來,尋不到喜悅之色,那雙妖邪似的眼注視赫千辰,眼底還是寒意,但用小竹的話來說,又和對著別人的寒意有所不同,赫千辰看的出其中的血。
那雙結了冰寒的眼眸底下,其實全是翻騰的血煞之氣,就像他們的爹一樣,「我也以為,我本該死了。」
淡淡的答,說著這句話,說話的人神情不變,沒有了第一次聽到赫九霄叫他千辰之時的起伏波瀾,就如一潭水,激起漣漪之後終會恢復平靜,恢復了平靜,他就還是那個千機閣的檀伊公子,那個遇事沉著冷靜,如雲如月,讓人摸不著看不見他的心思的檀伊公子。
赫九霄不語,十八年的歲月,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足夠一個孩子長大成人,千辰長大了,他也一樣,可他們兄弟之間從來都沒找過對方,他隨著赫千辰一起望向窗外,如同凍結住妖色的眼,在光下的顏色比常人淺淡,冷冷的閃光:「你避開我,是因為還記得當年的事,當時你五歲,想必都還記得。」
赫千辰霍然轉頭看他,「我已忘了。」要是不忘,他怎麼成為檀伊,怎麼能留在千機閣。
「你若是忘了,我叫你之時你不會失態,之前也不會有意處處避開可能遇見我的地方,千機閣閣主要找一個人不難,要去赫谷,也不難。」赫九霄冷冷的說,話音里沒有指責或是其他的什麼,只是陳述。
赫千辰笑的嘲諷,「我去赫谷做什麼,我已不是赫千辰,自從當年被親生的爹命人抱走,我就不再是赫千辰了,他要我死,我沒有死,我只能成為檀伊,這是個稱呼,而不是名字,你懂嗎?」
赫九霄不懂,他對很多事都不感興趣,當然更不會去了解千機閣內部的事,他也不知道「檀伊」是不是還有其他的含義,他看著他的弟弟,皺了皺眉,「檀伊如何,千辰又如何,你還活著,還不夠嗎?」
也許對他的這位兄長來說,活著確實已經夠了,赫谷就是那麼一個地方,只要活著,就已知足,赫千辰吐了口氣,「是啊,我還活著,一個本該被送走,被殺死的妖孽,如今還活著,我應該慶幸是不是?倘若他還沒死,便會要我死。」他說的這個「他」,是他們的爹。
赫九霄冷哼一聲,「什麼妖孽,那是他……」
「他是病死的,你沒有救他?」赫千辰打斷他的話。
赫九霄沒有回答。
「你沒有救他。」這一次,赫千辰很肯定的說。
他不確定自己說出這句話的同時,赫九霄是不是笑了一笑,那笑掠過眼底,陰暗的就似一滴血滴入眼眶,散開猩紅的漣漪。